居家欢眯着眼,头还是昏昏糊糊的,嗡嗡的耳鸣声更增加了昏昏糊糊的感觉。
这是第几天了?居家欢望望窗外。外面有阳光透进来了。
居家欢摸摸自己的手,有点温度,还比较柔软。
香炉里的东西好像被儿子取出了,有那些东西足够了。居家欢摸摸头,似梦非梦的,心满意足。
毕竟有三个前车之鉴了,居家欢知道他们都是怎么被抄家兜底、灭失证据的。
不过,那个时候,抓得还不紧,查得不实,判得不重,犯了事,牙咬咬,就挺过去了。进去了,家里自然有人照料;出来了,经济上肯定不吃亏,保不准还可以东山再起,所以,那时候,大多数人选择的是“坐牢一阵子,幸福一辈子”的好汉模式。
可现在抓得紧,挖得深,判得重,谁愿意背这口锅呢?按照惯例,自己这替罪羊是做定了的。这一点居家欢早有预判。居家欢知道,自己罪不至死,但这么大的事情出了,这口锅肯定是很沉重的。他不想背,他背不动。
在受到贾逸真的恐吓,接受那个金钱包裹后,居家欢就强烈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不敢在本地,而是特意跑到外地请人定制了一只特殊的香炉。他请制造者在香炉的脚爪上设了机关。他将各类语音的、书面的证据材料,全部整理拷贝在一张芯片之上,本来想连同那张恐吓纸条,一起藏在香炉脚爪的,后来觉得不安全。一旦香炉被抄家归公的话,这些秘密也许永远不会公之于世了。
居家欢就用儿子的身份信息在银行租了个保险柜。本来想适当时机,将笔记本也一同放进这保险柜的,可惜还没来得及动作。
除了要儿子本人拿上这个铂金戒指与银行预留戒指比对外,居家欢给取保险柜里的东西还设计了极为繁琐的手续,没有个三四天工夫办不下来。这样做,也是为了进一步增加保险系数。
本来,凭居家欢的预判,他是完全有时间,即便没时间也是肯定有办法跟儿子沟通好的。没想到,唉。
恍惚间,感觉儿子端坐在旁边。其实,拿到戒指后的这些天,儿子就一处也没有再跑,整天静静地在旁边陪着居家欢。儿子知道,早两天晚两天去银行取证已经无所谓了,看护好父亲的身体,多尽一些时日的孝道,其实是做儿女最大的幸福。
这些天,居家欢仿佛听到身旁的儿子一直在问他,为什么院长和秘书都要到你办公室找东西?你为什么要收人家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早早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能辞职不干?你究竟还有没有其他的秘密没留下?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唉,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儿子,社会复杂,人心险恶。你将来一定要以专业见长,靠技术吃饭。居家欢对儿子喟叹,其他的,你不用再问,多知道无益。
居家欢柔软的手突然触摸到了几样冰冷的硬物。
“爸爸,今天要做体检,要动手术,可能疼,也可能不疼,是我给您争取的,不管有没有用,您忍着点,多担待。”耳边传来的是儿子的声音。
“爸,我没有让妈妈和外公来,我要让你的形象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是那么完美。”儿子哽咽道。
居家欢有点难受,突然感到眼角有点湿,想流泪,一揉,毛茸茸的。
居家欢又突然觉得脸颊摸开始起痒,摸一摸,也是毛茸茸的。儿子,拿个镜子给我照照。居家欢一梗脖子,法医的脸刚好凑到他的面前。眼镜片上,一张脸颊上全是绒毛,细密柔软,有点像小时候看过的《西游记》里的孙悟空。
这张脸是我的?我的脸上怎么长毛了?居家欢解开上衣,全身也是毛。居家欢狠狠抓了一把,生疼。
“什么情况?”居家欢突然尖叫着坐了起来。
一旁的医疗器械“哗哗哗”地响成一片,掉落一地。“诈尸了,诈尸了”,耳畔全是尖叫声。
突然,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不是诈尸,是毛人水怪出世,杀人狂魔。大乱了。”
只有儿子面无惧色地站在居家欢的身边。
“毛人水怪?儿子,什么是毛人水怪?他们为什么叫我毛人水怪?”居家欢十分诧异。
“你自己看吧!”儿子将手机递给他。
“毛人水怪,一种怪物,浑身是毛,挖人眼扒人心抖人肠子,特别是会伤害和割除人体的生殖器官。”居家欢一字一句读着儿子搜索给他的资料,抑扬顿挫地读着,稍顷,兴奋扯着额头上的绒毛,大叫道,“哈哈,我是毛人水怪了,多好!哈哈,我是毛人水怪了,多好!”一激动,手机滑落在地。
居家欢急忙低头捡拾,只觉一阵眩晕,面前不断地有白影在晃动,像天使,也像魔鬼。
居家欢紧紧闭上眼睛,头晕目眩,只听得旁边儿子的啜泣和妻子的悲嚎。居家欢悲悲切切地问:“我怎么了?我是死是活?我的事情怎么处理?”
没有人给居家欢答案,只有急救床下的滚轮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吱嘎吱嘎地在孤寂阴冷的过道中回荡,不知通往天堂还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