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住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小院。
那里算不得山清水秀,但也是十分清静。邻里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谁家做饭缺了点菜,就算直接去邻居菜园里拔几颗菜也没什么。这里的民风与大多数农村一样淳朴,村民也像大多数农村的村民一样可爱而……粗鄙……
是的,粗鄙。不仅是粗鄙,还野蛮。
而这野蛮而粗鄙的自然也包括了青年的父母与兄长。
青年永远忘不了那些鲜血与死亡……
新年将近,略显落后的村庄笼罩在一片喜庆的氛围内。
原先外出打工的也回到了家,使得常年显得有几分冷清的村庄热闹了起来。
喜庆而热闹,这就是新年。
那个孩子不期盼着新年的到来?
毕竟能够不上学,可以跟着半年未见的父母一起到处跑,还能和一年没见的表姐妹、表兄弟一起玩耍,更能拿着一笔“巨款”去买眼馋了好久的零食、玩具的机会一年可只有一次!
但在年幼的青年的眼中新年却不是这样的。
在年幼的青年的眼中充肆着死亡与鲜血。
青年的父母——不只是青年的父母,所有的村民家里都是如此——将养了一年的生灵从圈里抓出,拔掉脖子上的几撮毛,再用并不十分锋利的菜刀狠狠地割断生灵的喉咙。
鲜血被放到了碗里,尸体被扔进了盆里。
盆里有着早就烧好的开水,在用开水将尸体烫一遍后,将原本难拔的毛发拔掉。
在这个过程中,青年的父母或者做着与青年的父母一样事情的村民脸上都是带着喜悦的。
一旁观看的孩子也是笑嘻嘻的。
家里养的其余种类的生灵争先恐后地将被丢弃的内脏吞进了肚里,喉中发出或威胁或满足的呜咽,脸上也是十分满足。
只有圈里的生灵或麻木或悲哀地看着被宰杀的同族,或不忍地转过了身。
很快,尸体被清理干净。心肝被再度塞进了尸体中,随后乌黑尖锐的铁钩刺穿了尸体的下巴,然后,尸体便被挂到了高处等待着客人来时享用。
当然,有些尸体被随即提到了砧板上,然后迎接乱刀分尸的命运。
菜刀剁断骨肉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
而先前争抢内脏的那两种生灵则会跟着进入厨房。一种生灵会摇尾谄媚,以求更多血肉——哪怕是一根骨头。另一种生灵则会跳到放砧板的台子上,或黄或绿的竖瞳贪婪地盯着刀下碎裂的骨肉,死死地盯着,似乎随时都会冲上去叼走一块带着碎骨的肉。
尸体油脂浸透了砧板,散发着令另两种生灵垂涎欲滴的味道。
为免砧板被另两种生灵舔舐,那些剁碎骨肉的一定会将砧板清洗后再将剁肉的一面朝下,或干脆将砧板放在另两种生灵够不到的地方。
之后,便是煮食。
将切好的尸块丢入锅中。
熟练地添水、打火、加柴。
很快,锅内便飘出了肉的香味。
这时,减小火,同时倒入尚未凝固的血液。
小小的火焰轻轻地舔舐着锅底,似乎也想尝一尝那鲜美的肉味,最终留下口水般粘在锅底的锅灰。
掀开锅盖,一股浓郁至极的香味伴随着热浪飘出。
于是,一家子愉快地将煮烂的肉盛出。
这时的时光是美妙的。
年幼的青年呆呆地看着碗中的肉,迟迟不愿下口。
父母兄长都知道青年不喜欢啃食头颅,因此没有给青年盛过。
于是青年看着父母或兄长用筷子夹着生灵的头颅,大快朵颐。
而那颗头颅上面容却依旧不甘而愤怒地扭曲着,那双泛着死白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杀死自己的凶手同类,但享用者却陶醉于尸体的鲜美,对此浑然不觉。
由于父母的照顾,年幼的青年碗中总是有着那具尸体的心肝与血块。
少量的肉与心肝、血块一同浸泡在浮着一层尸油的热汤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青年却忍不住胃中翻腾。
“养来就是吃的,不吃养他干嘛?”
当青年嗫嚅地暗示了自己不愿父母兄长吞噬生灵的想法后,父母兄长却是如此理直气壮地回道……
除了过年外,外出打工的农民仅有的回家的机会就是夏收与秋收。
夏天收的是冬小麦、西瓜或辣椒等,收后种上玉米或棉花等作物。
秋收则将夏收后种上的作物收入仓内,再种上预备好的冬小麦等作物。
当然,如果是辣椒或西瓜等则要等晚一些时候先以与大棚类似的方式培养苗室,等待合适的时机再种上。种上后还要对瓜花、掐枝等。
说到作物,不得不提的便是那种躲在洞里的生灵。
他们总是躲在阴影中,对一切都很敏感,可谓闻风便是雨。他们生性胆小而又懦弱,只能躲在暗处偷食。居住在田中的便挖掘埋下的种子或者落入地下的果实度日,居住在民居里的则只会偷食。
新作物入仓前,是对他们的一场考验。
新作物入仓便意味着上一年的作物必须卖掉清仓。
而这,无疑是他们的一场浩劫。
安逸了一年的他们突然被打扰,那些已经在院中堆积的谷物垛中安家了的他们面临着身死族灭的危机。
青年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那时,父母决定将家中堆积的玉米棒脱粒卖掉。当一袋玉米棒被抬起时,一窝粉红粉红的生灵掉了出来。他们明显没有长大,但天赋使得他们以不弱于自己父母的速度逃窜着。
对于这种生灵,自然是要喊打的。于是青年的父母毫不留情地用脚向他们踩去。
但他们的敏捷明显超过了青年的父母。
因此他们逃了出去。青年年轻的兄长脚疾眼快,一脚踩住了一个生灵。
由于力道的原因,那个生灵粉红而又柔嫩的皮肤被生生碾下,露出了与肌肤颜色相近的肉。
血渗了出来,染红了那方半掌大小的土地。
年幼的生灵却还没有死,依旧在逃着。但刚刚跑了两步,便倒地不起。尸体很快便被青年喜爱洁净的母亲清理,徒留那道足有一掌长的血痕却无论如何也清理不干净。
这一幕另青年的心颤抖着。也青年想起了曾经在小学学校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顽皮的青年捉到了一个生灵。这种生灵是五毒之一,平日里生活在墙壁上,以那些吸血为生的生灵或在污秽之处生活的生灵为食。
但那个生灵落到了青年手中。
那个生灵极力挣扎着,却始终无法逃脱青年的魔掌。毕竟,即使青年那时只是幼童,但体积却比那个生灵庞大不知多少倍。
但,青年那时只是幼童。
因此,幼童一时不小心让那个生灵逃走了。当从足有自己身高数十倍的高度掉落在地时,那个生灵没有丝毫停留,手足并用的逃窜着。
这时,青年为了抓回他,情急之下一脚踩下……
墨绿的皮被生生碾下……
那两个被碾下皮的生灵时常出现在青年的梦中。
甚至,有一次,青年梦到自己右肩与颈部相连的地方被那个被自己兄长所杀的生灵狠狠地咬了一口。之后,那里莫名的出现了一个肉包,足足过了一年多才消失。
除了那两个生灵,青年还时常梦到自己一位慈祥的长辈。
那位长辈年纪已经很大了,与青年的奶奶年纪相仿。由于年纪原因,那位长辈的眼睛有些昏花。
那时村庄里还有着一些野生的生灵,有一种浑身长着刺,只有腹部才只有一些绒毛。
这种生灵速度不快,遇到危险就团成一团,自欺欺人地用身上的刺来保护自己。
遇到青年的结果不言而喻。
青年将那只生灵送给了那位慈祥的长辈。
于是……
一柄菜刀剖开了那生灵的胸膛,剜出了那颗依旧跳动的心脏。
那位慈祥的长辈一手拎着仍在微微颤抖的尸体,另一只手握着菜刀,食指与拇指捏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然后,那位慈祥的长辈将那颗心脏塞入了口中,以仅剩的牙用力地咀嚼着。
残留的鲜血因挤压而从心脏中溅出,甚至因缺乏牙齿阻挡而溅到了地上。
那位慈祥的长辈嘴角残留着鲜血,慈祥地告诉青年,这种生灵的心脏可以明目,越新鲜越好。
当那位慈祥的长辈说出这句话时,那具尸体睁着眼终于没有了生息。
那双眼里满是对生的渴望与死亡的不甘……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青年兄长的朋友曾将一只浑身长刺的生灵丢尽臭水沟——那个生灵身上有着脓疮。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生灵的痛苦不言而喻。
但这还不算完。
青年兄长的朋友还向臭水沟里倒入了大量的盐,然后哈哈大笑地看着那个生灵挣扎着爬出,并一次又一次的将那个生灵踢回臭水沟——这种动作一直持续到那个生灵筋疲力竭地沉入了臭水沟,再也无法爬起。
一件件,一桩桩,触目惊心……
生物老师告诉青年,所有生物都一样,都是碳基生物。大多数肉的组成成分基本相同。
老师说着,老师吃着,菜里加着尸油……
新闻上说,有种以掘洞闻名的生灵因传闻中鳞甲有药用而被盗猎,近乎灭绝。白姓主持人说,其实那些鳞甲组成成分与指甲的成分几乎相同,如果想吃,大可啃食自己的指甲。
但,那些被豢养的肉用生存的肉与白姓主持人的肉组成成分几乎相同,但白姓主持人依旧吃着……
那些生灵在青年那一族眼中算不上生灵。
青年那一族始终认为只有青年那一族才算生灵。
因此,他们不屑、不愿去看那些临死生灵的痛苦。
或者说,他们看不到,看不懂……
但青年看得懂。
没有人相信……
于是,青年疯了。
青年亡命地逃窜着。
在青年的眼中,世间已经没有了人。
这世间只有野蛮而又血腥的恶魔。
这里,是恶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