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门就说:“稀客,稀客,欢迎亲家来访。”
胡舟仁心绪不定的站在窗前,听到会客室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赶紧转过身来:“林老板,我一大早就登门,打扰了,打扰了。”
林德水说:“亲家呀,这样说话就见外了,请坐请坐。”
见胡舟仁心事重重,林德水问道:“亲家呀,你有什么事情来的这样早?”
胡舟仁说:“亲家,请不要见笑,我是请求帮忙来了。”
接着胡舟仁就向亲家诉说了近年来胡善堂药局遭遇的困境。
早年间,他的祖父胡御医从京城返回,创办了这家药局,不久就传给了他的父亲,但是他父亲既不会看病也不会经营。因此,就请了家族长房中一位堂叔来管理药局。这位堂叔一直都在做百货与杂货生意,虽然不是大商人,但对经营之道还是颇为熟悉的,而且账房先生也是这位堂叔介绍来的。祖父胡老医生悬壶济世,胡舟仁从小就跟着祖父学医,到现在也能看一些普通病症了。但他的父亲却在药局管理上做了甩手掌柜,过于相信与依赖堂叔。没有想到这位堂叔有不少恶习,抽大烟狎妓,还不时到宝局里赌,他的薪水怎么够如此挥霍呢?所以就动起东家的主意来了,让账房先生做假账,挪用钱款以满足他的需求。
福寿大补酒的市场一直很好,胡善堂药局挣了不少钱,所以在几年的功夫里,被经理挪用的钱款,糊里糊涂的东家竟然没有什么察觉。几年以后,账房先生突然辞职走了。账房先生辞职后,这位堂叔显得很紧张。新聘请来的账房在对账时发现前几年的亏欠颇大,揭发出堂叔吃里扒外的贪污行为。胡氏父子这才明白,前任账房先生因为害怕事情暴露牵扯在内,才辞职远避他乡。
福善堂药局的这一大变故让80岁的祖父受到很大打击,大病了一场,将养了一年多才恢复,但老人家的精力已大不如前了。因为有家族中的长辈前来说情,胡老先生对这一位堂亲也无计可施,只好辞了他的工。他那个不管事的父亲也被老祖父罢了权,之后就由胡舟仁掌管药局。胡舟仁行医为次,主要精力用来做药酒药材的加工与经营。
但是,近年来北方时局不稳。胡舟仁碰到了大问题,这一次是经营上的失误,几乎动了胡家的老本。胡舟仁有些失神地说着,肥胖的脸上渗出一串串汗珠,虽然已是凉爽的深秋季节了。店员端了两杯花茶与热手巾上来,林德水赶紧向亲家相让。胡舟仁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擦了一下脸接着说。
胡善堂药局每年都要购买大批山东高粱酒、东北人参、宁夏枸杞以及其他药材用于配制福寿大补酒及柜台上的配方。采购这些原材料的经费每年高达十数万。长年以来,他们都是通过老乡开的钱庄汇兑款项。近年来北方军阀混战,各地政府就像走马灯一样的换,通往内地的商路经常中断。今年他们订购的药材在半路上被一个地方军阀抢了,天雨偏逢屋顶漏,经手货款的钱庄也破产了。胡善堂药局落了个鸡飞蛋打,钱财两空。说完这些,胡舟仁神色黯淡,口干舌燥,想端起茶杯喝水,但他的手抖得厉害。
听了亲家的申诉,林德水叹了一口气说:“亲家,你不要着急,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商场上也莫不如此。时局如此,也不是我们所能把控的,”他安慰胡舟仁说,“你的这个要求我会拿到董事会上去与大家商量,争取对你们有所帮助。”接着他又将自己的一些想法与亲家谈了半天。中午在附近的福德楼餐馆,设便宴招待亲家。
一周后,林德水通知胡舟仁,福顺号将以入股三分之一的方式帮助胡善堂,并通过自己的钱庄为其转款,由自己的渠道采购原料。不日将派账房先生过去查账,制定有关的补救与经营方案。在林家帮助下,胡善堂药局起死回生。为报答林家的帮助,胡家特别关心与照顾女婿林孝廉,除了年节走动,每个月一次请女儿女婿回娘家团聚,渐渐成了习惯。
长期以来,林府的生活相对比较单调,天性好玩的三公子闷在家里感到难受,出去潇洒又常常触犯家规。现在有了一个新去处,而且是受人追捧的座上客,所以他很乐意经常陪着妻子回娘家。
胡家与林家的生活方式大不相同,各房亲友之间的往来特别多。因为胡老先生在宫中呆过,虽然没有陪王伴驾,但经常出入各王爷的府邸,也结交过一些京城中的官员,眼界高,知道享受会玩。他老人家回到罗城之后,除了给人看看病,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将家产交给儿子孙子掌管之后,他便过起闲云野鹤的休闲生活。当地的亲友们就是没有生病,也愿意来亲近这一位曾经的御医,陪老爷子一起喝茶喝酒,听他讲京里的各种隐事,这让老爷子找到了那种受追捧的感觉。日常生活中排场大,开销也大。但老爷子习惯了花钱,各房亲友常来常往,让他感到十分开心。但是,这十年间经历的两场大变故,对老爷子的打击是颇大的。可琳琳这个玄孙女是他心上的宝贝,再加上林家又救了他的急。所以他也喜欢这一位爱玩的林家三少爷,认为与自己对脾气,经常让他过来陪着讲话。
这一天是老太爷的80寿辰,胡家热闹地办了一场生日宴会。胡舟仁向商会里的各位同仁发出了邀请。作为胡家股东之一的林德水,自然要来参加,而且还给老寿星备了一份厚礼。再就是林孝廉夫妻也趁这个喜庆的机会,回娘家住了一个星期,陪伴老寿星。在寿宴上,林孝廉与胡家的第四代年轻人坐在一起,平辈之间就少了许多的规矩与顾忌。
“姐夫,来,咱们一起喝酒吧,”坐在林孝廉左侧的一位年轻人,端起酒杯。
“是的,是的,姐夫,我们是要好好敬一敬你。你们家是胡家的救星。我们太感激你们了,”坐在右侧的一位年轻人也端起酒杯。这两位年轻人是胡家二房的子侄,是他妻子琳琳的姑表兄弟。
林孝廉感到非常开心。虽然他的酒量不大,但这种带着喜气的酒,他是一定要喝的。他赶紧端起酒杯来,左右逢迎:“来来来,同敬,同敬”。这一天,林孝廉喝了不少酒,他觉得胡家的这种气氛是自己家所缺少的。
“姐夫,你平常都玩些什么呀?”左边的年轻人问。
“平时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呀。商行里的事情有我父亲和哥哥在做,我和你们琳琳姐就一起陪陪老母亲。但是我经常去看看戏,不然整天呆在家里也闷得慌。”林孝廉倒是无所顾忌地谈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大家年龄相仿,还是投机的。
“是的,是的。”右边的年轻人说:“有空就要出来,多走走,多玩玩,不然闷得慌,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呀。”这时左右的两位年轻人互相瞧了一下,压低声音问说,“姐夫,你好不好出去玩玩牌呀?有一点输赢那很刺激呀。”
林孝廉愣了一下。心想,对呀,我还真就没玩过这玩意儿。但他并不想因此在人家面前失脸面跌份子。所以就回答说,“玩过呀,怎么不玩?”
“姐夫呀,你有这个爱好就行。那天咱们一块出去玩吗?”一位年轻人问道。
“可以呀,怎么不可以呢。”林孝廉想这倒不错,今天来这里可真是对了,多了一个新的玩意儿,又有了新玩伴,何乐而不为呢。这两个年轻人为了约他方便,向他要了家里的电话号码。这时,桌上的其他同辈人也热情的敬酒,让林孝廉感到浑身轻飘飘的。
这天晚上,他和琳琳留宿在娘家。琳琳问他,“今晚宴席上,我看到你和两个表弟谈的很热闹,你们在说些什么事情?”原来她和姐妹们坐在女宾席上,但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丈夫,不时的向他这边看。
林孝廉说:“我们谈一些开心的事情,他们真有趣。”
琳琳说:“孝廉,我可提醒你呀,我这两个表弟可不是什么好家伙。从小调皮捣蛋,没少给家里惹祸,你少跟他们往来。”
这一会酒劲上来了,林孝廉也懒得跟妻子多说话,“知道、知道。”洗洗脸,洗洗脚,换了睡衣睡裤,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林孝廉想起了昨天跟两位年轻人的约会。心想出去玩是没有问题,但是关键问题是手头没有什么钱。过两天回家到账房把自己这个月份的份子钱给取出来,还要再去向母亲要些。不然出去玩,身上没有钱,那多丢面子啊。
说起来在林府,作为三少爷,他还真是没有什么钱。一应的生活费用家里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没有什么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当然,每个月可以到账房领二百块的份子钱零花,琳琳自然也有一份。她除了每个月回娘家一趟,并不出门,也没有大的消费。她的开销是自己的化妆用品,但也因为出门交际少,平日在家里或是回娘家,仅是淡妆,所以这化妆品的开支也不大;还有就是陪着婆婆打麻将,有一些小额输赢。所以,他知道琳琳手里还是有些存项的,更何况她嫁过来时,娘家还给她不少陪嫁。
回家几天了,老太太身体不舒服,林孝廉也不敢外出应酬与玩耍,因为父亲这几天特别交代他,要在家里陪着老妈。几天下来,他感到心烦,虽然用不着做什么事情,但很累。他心里知道这是缺了玩的后果,他只有玩起来才有活力。这天上午他发现,老太太的精神与体力都恢复了,他想这下子应该是解放的时候了。傍晚时分,正在琢磨着要出门去哪里玩,丫环跑来说,三少爷有你的电话。
林孝廉在家里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平日里很少有人给他挂电话谈正经事,找他的都是那一帮狐朋狗友,无非约他去哪里吃饭,一起去听戏。但这些年,这一帮朋友也大多成家了,娶了娇妻或者添了孩子,这种约会也就少了。今天听到有电话找他,感到非常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