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军营,小六和赵文才正用一大张宣纸包裹火药,这些黑色粉末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正是炼丹产物黑火药。
两人很快就制作出一斤装、十斤装的两个“炸药包”,呈给刘隐。
“大帅,按照你的吩咐,我们用纸把这火药紧紧裹了五层,外面这根长棉线是引火用的。”
刘隐拿起纸包打量一番,方形纸包外裹紧了一圈细绳子,引火棉线浸了油便于点火。
“走,咱们去试试威力。”
几人很快在校场中找了块空地,命士兵在远处挖了一个大坑,将炸药包放进去,引线拉出来五丈开外,随后点火。
盏茶时间之后,火苗慢腾腾完,才听道嘭的一声炸响,几块土石被炸出坑中。
刘隐咂咂嘴:“换十斤的那包,坑上盖土。”几名士兵领命而去。
这次爆炸威力倒是提高了不少,嗯,从炮仗变成了大烟花。
刘隐还要询问潭弘汜找来的几个养象人,便把实验交给了小六个文才二人,担心他们性子粗疏,把侯融叫来让他负责记录实验数据,等威力尚可再去通知他。
几个养象人来自严州,那里山高林密交通不便,当地百姓秦汉之时就已经开始驯化野象,对大象习性十分熟悉。
刘隐回到刺史府,与潭弘汜见了面,把他们几人叫来。
“你们不必紧张,听说你们祖辈驯养野象,今日叫你们来正是要为了此事。你们将大象的习性好好道来。”
几人明显松了口气,一个名叫库扎的夷人说道:“我自小就养象了,这些大象性子温顺,力气很大,是很好的帮手,就是吃得多,每天都要吃个几百斤。”
“性子温顺,可有什么怕的吗?”
库扎道:“要说怕的,它们都怕我打,一打就听话了。”
刘隐无语,一旁潭弘汜问道:“除了怕打呢?怕火吗?”
“自然是怕火的,哪有畜生不怕火的,哦,对了,它们也怕太大的响声。”
潭弘汜和刘隐对望了一眼,又问道:“多大的响声?”
库扎心里奇怪这帮老爷们干嘛问这些东西,真是吃饱了撑的:“大象别看长得很高大,其实胆子很小,大山里遇到发狂的几只野猪,我那只象都会慌忙逃走。”
潭弘汜奇道:“猪叫都能吓跑?”
库扎认真地说道:“不是一只猪,要一群猪才行的。”余下几人也连连附和。
潭弘汜看了一眼刘隐,见他点了点头,便说道:“如此我了解了,你们帮助了我,下去领赏去吧。不过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库扎几人见有赏钱,高兴离开了,至于贵族老爷们特殊的爱好,他们才懒得管。
等几人离去,刘隐才说道:“军队操练之时都让他们见见象,熟悉熟悉习性,避免战时突然见到它们士气崩溃,火药包也会制作,再辅以强弓劲弩,以有备对无备,不信此战不胜。”
潭弘汜点了点头:“我已派人到各州各寨征召土人士兵,只是语言不通是个问题。”
“先将他们按族寨单独编队,由各寨寨目指挥,同时教授他们汉话,再严加训练。”
潭弘汜道:“暂时也只得如此了。”
······
此后几天,侯融和小六几人都在校场实验,火药爆炸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直到实验时一名士兵被炸伤,几人才回来禀报。
侯融交给刘隐一个小册子,说道:“节帅,我等实验情况都记录在此册,还请节帅过目。”
刘隐拿起册子细看,见上面记载了火药不同重量下的威力,实验重量一直到二百斤为止。
侯融道:“火药重量在十斤之时威力甚小,几乎不能掀动石块,至五十斤时威力明显提升,百斤石块震起丈余,两百斤炸碎石块,那名士卒便是被碎石所伤。”
不得不说,像这样细致的工作还是交给读书人靠谱,看看人家一天的功夫,各种数据威力就出来了,再看看旁边那俩憨货,简直鲜明对比。
小六和文才站在一边呵呵傻笑,小六更是激动道:“大帅,属下小时候过年烧过竹节,就为听个响动,这火药点起来那响动可大了去了,差点把俺耳朵给震聋。”
文才也在旁边手舞足蹈,连声附和。
刘隐心中暗暗惆怅:文才也就罢了,本来就是个肌肉长进脑子里的主,小六原先多机灵一人啊。难道自己身上有降智光环?王胡子原来在身边的时候也是傻大黑粗一个,到了地方都会用成语了,简直神奇。
“憨批。”刘隐骂了一句懒得理他们,对侯融好生夸赞一番,让他继续实验,只是要注意安全。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刘隐本打算继续待在容州,但统军府很多事务还需要自己决策,战争又没个影子,他不可能长时间离开中枢,无奈只能启程返回。
启程之日,王胡子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只要叶老贼敢来,必定杀他个片甲不留。刘隐抽调亲卫都两千人驻守贵州,与容州成犄角之势,并将容州军务交给潭弘汜全权负责,自己带着文才等人返回。
······
广州城繁华更胜往昔,离开广州大半年的刘台看着高大的城门不觉热泪盈眶。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半年前作为岭南代表,前往各地交流,一路历练让他成熟了很多。他的使节团其实并未完成刘隐交代的任务,到达徐泗地区刘台命令返回,并没有按刘隐命令深入中原,与朱温接触。
刘隐得知刘台返回,特意喊来刘岩,在家中摆下酒席为二弟洗尘,三兄弟就围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并未分餐。
刘隐已经知道使节团的情况,没有怪刘台擅自返回,他拍了拍刘台的肩膀:“二弟这半年来辛苦了,不要怪为兄狠心,这乱世还不是你我兄弟享福的时候啊。”
刘台独自喝了杯酒,眼神悲伤:“往日大哥常常谈及乱世已至,我那时只觉岭南虽然偏僻,也还安定,哪有什么乱世。”
“以前在书中读到乱世之景,只当是文人墨客夸大其词,这次亲眼所见才知不虚。”
像是回忆到什么,刘台长叹口气:“大哥,三弟,你们见过饿死的人吗?成群成群饿死的,他们的肚子胀起来,像是十月怀胎的妇人,只不过他们肚子里不是孩子,而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往肚子里塞,好像这样就能吃饱一样。”
刘隐二人静静听着,没人说话。
刘台又喝了一杯酒,有些歇斯底里:“一堆堆人就沿着运河走着,走着走着就死了,我第一次见到爆开的肚子,原来人的肠子是花花绿绿的。死了也没人管,那些人就只管往前走,似乎前面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也有人能吃饱的,那就是各节度府的士卒了,这些兵就像蝗虫,走到哪吃到哪,不管是粮食、牛羊或者人,他们是不吃土的,只有百姓才吃土。”
“我一路零零散散救了一些人,他们如今也跟我来到广州。但我不敢多救,因为只要救了一个就会有一百个一千个人跟着你,那些军队也会跟着你,他们不准我救人,他们会驱散那些想活命的人。”
“我把大哥给我的财物全换了粮食,有上万石,中途就被杨行密的人抢了,要不是见我是岭南使节,只怕连我一起杀了。”
刘台平淡的叙述渐渐带有哽咽声:“大哥,咱们不能让岭南也这样啊,人都会死,但不能死的这么窝囊,死的连猪狗都不如。”
刘隐喃喃道:“绝不会的,绝不会的。”
刘台又道:“大哥,让我再去负责垦荒吧,只要垦荒就能种出越来越多的粮食,有了粮食就不会饿死人了,你说是不是?我不想再离开岭南了。”
“垦荒,你去垦荒,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岭南了。”
刘台道:“我领回了四百多人,他们也会跟着我去垦荒,大哥放心,我并不会被这世道打倒的,只要我种出足够多的粮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饿死。”
刘隐看着单纯的弟弟,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能做到,我也相信岭南定不会如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