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开始变得清凉,公司也慢慢接近业务繁忙的年底。
因为忙碌,她依旧没办法准时吃饭,各个部门的会议一场接一场地进行,下了班之后还要加班为第二天的会议做准备。
杨木森的应酬也渐渐多起来。
有时候醉醺醺地回家已经是半夜两三点。
每到那个时候,崇苗都会主动去照顾杨木森,因为看到他睡着的样子,那晚她会睡得特别安稳。
时间又忙忙碌碌过去一个月。
“咳咳,崇苗,最近的应酬帮我推一下。”
“好的。”她拿起杨木森的杯子冲一杯胎菊枸杞,放到他的桌旁,“清火的。”
“谢谢。”他没有抬头,认真地看着项目书,手机突然传来信息的声音,他眼睛撇过去看一眼,继续工作,“对了,晚上我有事要出去,不用准备我的晚餐。”
“哦。”
“下班就回去吃饭,别加班了,看见你吐就觉得难受,再吐就剩皮包骨了,又不是别人——”
孕妇!
杨木森突然心踩空,把项目书都撕开了个口子。
江子妮最近也天天在微信抱怨她呕吐得难受,想到这里,他的心脏猛然塌陷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窟窿,一边下陷在黑暗中,一边听着求救的回音响彻耳边。
她会不会也……
夜渐渐吞噬一切,城市又陷入灯光的绚丽中迷失自我。
江子妮因为从两个月才开始有早孕反应,并没有吐得脸色苍白,只是偶尔吃饱了或者闻到不喜欢的味道便觉得恶心。
“森木,今晚我们去吃西餐好吗?”
杨木森看着人来人往,出了神。
“森木!我在叫你呢!我肚子饿了。”
“随便。”
她正要挽住他的胳膊却被他顺势就拨开。
“你怎么了,你这样冷冰冰的是什么意思。”
别人都说孕妇容易情绪波动,可崇苗没有啊,除了呕吐,她也没有别的症状呀。
“杨木森!!!!”江子妮把手提袋往他身上砸,他才晃过神来。
“你。”
“我发神经呢,怎么着!我问你一百句你有回答我一句吗?我现在是孕妇,我——”
“够了。”杨木森没有表情地看着发脾气的江子妮,“你自己去吃吧。”
“你敢走?”杨木森的手机在江子妮的手中摇晃,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敢再走一米我就打给崇苗!!”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嫁给你。”大街上,两个人就像一对吵架的情侣。
“我不会娶你的。”是的,除了崇苗,他谁都不会娶,“你这辈子都休想。”
“杨木森你——”她眼里的火光,想要吃掉眼前的这个五官深邃的男人。路人都像在看戏,面对语气平淡的男方,女方就像个难缠的泼妇,“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她真的凭记忆里杨木森曾经输过的密码解了锁,在已拨电话里找到崇苗的电话,按了下去。
“发疯了你!!”杨木森丢下一句话,冲上去把手机抢回来,随即开车离开了。
这个城市,就像马戏团,而在路上气到哭的江子妮就像舞台上耍着杂技的猴子。
“你给我看着,崇苗!!”怨气笼罩着她全身上下,一点缝隙都不漏。
往家里开车的杨木森脑里全是崇苗,拨通某电话,“帮我查一下9月7日晚上酒吧和X酒店的监控。找人盯着江子妮。”
挂了之后,又给崇苗拨了个电话,“我在回来路上,等我吃——”
嘭。
“杨木森!!!喂,森木!!!!”
“没事,没事……”
他撞上了一台突然转出来的货车,气囊弹出来。
繁忙的城市交通被这车祸堵得水泄不通,不久后120来了。
家里的崇苗被巨响震得一阵晕眩。
“崇小姐!霖千,快来看看她。”叶叔扶住突然晕过去的崇苗,杨霖千正在看电视,听见叶叔的叫唤,冲了过去,看到崇苗昏沉地捂着胸口。
“叶叔,快叫医生来。”
“不!!千,森木可能出事了。”
“什么!”
“他刚给我,打电话。”她眯着眼睛,靠着杨霖千,“突然好大一声,快去看看。”
“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看看,有消息就打给你。”
“一定要打给我。”
她躺在沙发上,十几分钟过去气血才慢慢上来,与此同时,手机终于响起。
“千,森木他——”
“别紧张别紧张,在环林医院,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叩叩叩。
门外一阵又一阵急促得咄咄逼人的敲门声。
叶叔认得门外是森木的前女友,于是给她开了门,“江小姐你好,好久不见了,森木他现在不在家——”
“叶叔,我是来找崇苗的。”
崇苗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走了出去。
“江子妮?”
江子妮笑笑走到桌子前面,回头跟叶叔说,“我和她聊聊就走,十分钟。”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吧。”她看一眼一身宽松衣服的江子妮,有点儿不相信她也会走这样的风格,“你还是走吧。”
“啧,别这样啊崇苗,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啦?别忘记这房子我也不陌生哦。”嘴角越笑越深奥。
啪一声,将手中的大信封甩到她面前。
崇苗一边心想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大信封告密,一边垂下眼帘,良久,伸手去打开。
“关于森木的你肯定想知道,开啊,不用那么紧张。你迟早要知道的。”
她半疑半信,打开了信封,里面一张黑乎乎的B超图上明显有一个婴儿的雏形在中间卧着。
医生诊断,孕期10周+。
崇苗忍住胃里翻滚的酸水,把B超单压在桌上。
抬头看她时,她闪着胜利光芒的眼睛嘚瑟得快要跳起舞来,然后,两手将宽松的裙子贴紧肚子,原本看不出来的小腹明显隆起来,甚至有些夸张。
而此刻的崇苗呢,怎么用尽力气压抑心里的不安,都难以抑制排山倒海涌来的痛苦,站在原地,感觉痛都已经没过心脏,迅速到达鼻尖,随后将她整个淹没。
“然后呢?”
“没有,我只是想来分享我的快乐,让你也替我们高兴一下。这可是森木的孩子,说不定你可以当干妈呢。”江子妮笑的声音像海浪声一浪接一浪将崇苗卷进漆黑寒冷的海底。
突然,一个拳头大的纸团不偏不移的砸中江子妮的脸,“你!!”
“滚!”
“要滚的很快就是你了。”她拿起手袋,“你别以为自己当个总裁助理跟进跟出就真的可以当杨太太,做梦吧!!你只是一个脏女人!!!”
“滚!我叫你滚!!”
“江小姐,请你离开杨家,这里不欢迎你。”叶叔从厨房都能听到争吵声,这样辱骂实在叫人无法听下去。
门最后被用力摔上,在江子妮能够清晰地听到房子里心碎的哭声后,才满意地离开。
三个小时后,已是十二点多,秋凉的夜,她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门打开又迅速轻关上,两人的脚步声传进来。
杨木森和杨霖千到了客厅才发现崇苗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
“转凉了怎么还穿这么少。”杨木森的关心就像那时候崇槿对她的关心,然而,背地里却和别的女人上了床。
杨木森走到她面前,发现她眼睛红肿得像鸡蛋一样,冷得嘴唇发紫却一动不动,突然,桌上那张被抓皱又展开的B超单刺进他的眼球。
杨霖千也跟了过来,同样看见那张和心一样皱起的B超单,“这是?”
崇苗晃晃身体,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你问他。”眼泪一边掉下来,一边提起嘴角,“问他,这是不是杨木森的孩子?”
杨霖千捏着B超单的一角,伸到杨木森的面前,“这,真的吗?”
杨木森像是一个被老师惩罚的小学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额头还包着纱布,她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急切地关心他,而是冷漠地看一眼,又继续放空。
“森木,这是你和小妞——”
“是江子妮,是江子妮!是江子妮的!!”崇苗歇斯底里的声音让人心痛。
那一刻,B超单从杨霖千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到地上。仿佛那个生命也掉到了地上。
“你们自己解决吧。”沉重的声音仿佛他也受了重伤,转身离开了现场。
崇苗也跟着起身,因为腿麻,摔到一边去,杨木森立刻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任凭她怎么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喊,他都紧紧地拥着。
“对不起,对不起!!你听我说好吗?我真的喝醉了,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真的,真的!!”
她的眼神,像一把挖心的利器,直接插进他心脏,然后扭转,掏出来。
她别过脸,即使在他发热的胸口,她也不愿意正面对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手臂的力量越来越大,恨不得挖开自己的心脏,把她放进去。
“对不起就有用吗?那是个孩子,对不起就有用吗。”她使尽浑身力气将他推开,从怒吼变成低沉的哀怨,“森木,我配不上你,但是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她都怀孕两个多月了,你还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与你之间的爱,怎么就如镜花水月,总是情到浓时又遭吹散呢?
“我给你看。”他双手颤抖,打开刚才发过来的酒吧监控,是她在酒里下了药,然后自己又装晕,所以……
当他抬起头时,手机已被崇苗一手拨到地上。
再出现在他眼前时,她的手里多了那个黑色的拉杆箱。
“别走好吗?我不可以没有你。”杨木森深不见底的眼里漾着让人心碎的悲伤,他快喘不过气了,心底的乌云怎么拨都无法拨开,“这几年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哪怕要我回到学校拿毕业证我也没有办法回去,因为那里有我和你的回忆。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
“我知道了森木。”你看,她叫他森木的时候已是那么上口,而此刻,她语气平静得如同翻滚着巨浪下的深海。
那也是因为她的心血已被抽干血,一滴不剩。
“别走,你别走。”你不能就这么离开这里,我还想和你朝朝暮暮相对,我已经在改变,我们的关系正在变好,不是吗?
“我不走,那你走吧。”她噙着泪水,忍了好久的酸水吐到了地上。
“我走,你需要有人照顾。我走。我现在就走。”
“真会开玩笑。”听完他的话她明显顿一顿,眼波露出哀痛,但很快便黯淡下去,绕过杨木森往门口走去,“对不起了杨总,七年前修车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他没拦住她,看着她就这么离开了。
穿着单薄的衣服,手里只有那个装着崇槿遗物的拉杆箱。
“森木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他没有说话,蹲在地上捂着头痛哭。
有一种痛,是阔别后再重遇的爱。
可谁都不知道对方在阔别的日子里曾遇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