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木森醒来是因为收到杨霖千的信息,上面是崇苗的诊断书“轻微抑郁症”。头痛欲裂的他衣冠端正地躺在酒店的床上,他什么都没多想,给崇苗打了个电话让她在医院门口等他,她还没来得及拒绝电话就被挂了,千也识趣地跟司机先回去了。
“脚还很痛吗?”他和她的眼睛都微肿,一个是因为哭了,一个是因为宿醉,“这两天不要去上班了。”
“不行,我可以的。”崇苗急忙逞强,看着和自己一样昨夜没有换衣服的他,脸上露出一丝沉重。
杨木森在红绿灯前仔细看了看她,眼睛明显是哭过的,还有点眼圈,拉着安全带的手好像是无处安放,嘴巴一张一合老是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声音。“杨,杨总,项目很忙我想回去帮你。”
杨木森喉咙深处发出“嗯”一声,然后嘴角莫名一勾,踩了油门。虽然他不是在笑她,但是能够看他嘴角上扬便觉得很幸福。
到家时,他更是没让她走回去,车门一打开便将她抱起,往房间走去,“休息一下,我让人给你煮点吃的。”
他要走,她拉住了他的手指,但是距离让他们指尖很快就松开,杨木森又露出了笑容,这次是真的微笑,然后走出房间。即便是掩上了门,杨木森的笑容也没被掩上,他在回味她刚才那种需要他的眼神,足以让内心膨胀的需求感。
这天之后,崇苗进出总裁办公室的次数增多了,虽然有时候仅仅是因为想叫她帮忙倒茶、洗花瓶、整理书架、研究项目里一些不重要的问题。有时候她甚至可以在他办公室一个上午都不出来。
今天他又因为她一个不小心喝错了他的水杯而笑得好开心。这样的他像极了学生时期的森木学长,那时候的他仅仅是因为见到她,脸上便会堆起让她心动的笑容。
“这个不能吃,你拿错了杨总。”她从他的盘子里挑出几块茄子,然后发现盘子底下还有好几块,于是干脆将整个套餐都换过来,又将刚才夹过去的茄子夹回来。看她这么一阵傻忙,他露出了久违的幸福笑容,原来不单止他记得她的全部,他的一切,她也是事无巨细地记在心里的,“杨总你笑什么,快吃!下午提前开会呢,吃完快去睡一会儿。”
“你这是在命令我?”
“嗯。哦不不不不。”她低头狂吃,可没吃一半就吃不下了。
说让他去睡觉,自己却在他旁边看书,办公室角落的书渐渐堆成一座小山,她知道他也喜欢书,于是将书堆在地上的书砌成空间感的圆柱形。
最让崇苗心跳不已的,是这天合作伙伴前来签约,这是一家智能系统研发的公司,李总也就和他俩差不多年纪,杨木森一眼就看出对方看崇苗的眼神已经不是普通的被吸引,而是爱慕。在合同签署仪式结束后,对方还有意无意地在杨木森面前赞美崇苗,“杨总,您的总裁助理招得可真是好呀。什么时候也给我推荐一个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吧。”
杨木森将合同递给对方,内心有点抑制不住超越感,装成含蓄地笑笑,站起身与他握手,“谢谢李总对我家夫人评价那么高。”
“原来是杨夫人啊!失礼了失礼了。对不起啊杨总。”李总的脸顿时烧了起来,从一进门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老婆看,这臭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幸亏杨总没在意,还是赶紧撤了,万一杨总脾气上来合约都没了。
她先是傻愣愣地站在杨总的身边,李总才一出办公室门,她就捂着嘴巴笑起来,那笑容美得让他差点失控,“别笑了,快去让他们把报表拿给我签。我马上要出门了。”
后来的两个星期,杨木森总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突击检查崇苗的房间,基本每次都会发现她还在桌子前开着台灯看书,一次提醒不听,两次吼她还是不听,最后干脆把电源拔了,将她拉到她的床上。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她的被窝里有亮光,火都来了,一手将她抱起,扔到他的床上“再不睡觉我一手将你扔出去”,然后用被子包紧她的手臂,自己再睡到边上去。不肯睡觉的是她,一倒下床先睡着的也是她。
可他并不知道,她的这种学习习惯早在他出国的那年便养成,她要累积脚印一步一步向他靠近。而且,自从崇槿走后,她的每个夜晚都在做噩梦,除了在他身边睡着的这些日子。
杨霖千看着两人慢慢亲密起来的关系,心里有亲妈般的安慰。
“喝牛奶吗?”
“好的杨总,我马上去。”因为过了项目的高峰期,两人终于有时间在家的书房好好地看书,他突然放下书,去看面前这个被书吸了魂的女生,她越长越美的脸蛋和姣好的身材,让人不禁萌生邪念,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一天晚上他们发生的事情?算了,不要多想。
“我给你倒。”他放下手中的书,去厨房给她倒牛奶。
杨木森一离开房间,崇苗就去偷偷瞄杨木森的书,原来他在看关于抑郁症的书籍,刚好这页提到了牛奶对睡眠的帮助。
她实在是忍不住笑意,这样的幸福感,快要把自己淹没了。在他进门时她的笑也没能打住,躲在书后面傻笑。杨木森吓死了,她身体一动一动的以为她突然哭了,赶紧放下手中的两个杯子,掰开她的书,却发现她在那笑成疯子。
她两手挡在头上,以为他要拍她的脑袋,不料杨木森把她两手压在头顶,身体上前吻住她的唇。这样的释放如同火山爆发,一开始便停不了,于是两人失控般地缠绵在一起。
热火朝天的吻后,他轻轻地咬住她的耳垂,让她无力反抗,“你准备好了吗?”
嗯?这么一问,崇苗有点不确定了,她好像好没洗澡,还没刷牙,还没有把书收拾好,窗帘好像也没拉紧,浴缸放好水了吗?好像没有把香薰蜡烛点起来,职业病?哦不,太紧张了,“不然,明天?”他上前堵住她的嘴巴,然后又是一阵热吻,吻得她差点瘫软在沙发上。不,还没洗澡,“我还没准备好。”她被他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下次。”他最后一次吻了她的额头,然后从书房里走出去,原来是他手机在房间响起了。
剩崇苗在那里脸颊发烫热得全身出汗。
杨木森在房间接了个电话,看到来电写着江子妮,他关上了门。
“什么事?”
“森木一个多月没见了,你在忙吗?”
“有什么事?”
“我想明天约你吃完饭。”
“我没空。”
“你先看看我给你发的微信你在决定嘛。”
杨木森“再见”都没说就挂了电话,随后收到江子妮发来的微信,一张白色的纸上爬着黑色的字,看起来是医院的报告。
他点开图片,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显示250+,医生诊断是“早孕”。
手机被用力的按在桌上,他的喉咙被胸口涌上来的一股气卡着,凛冽的眼神在闭起又睁开后只剩下迷惘。
他关掉手机,尽力回想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迷迷糊糊地和江子妮进了酒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头沉闷地发痛,眼睛睁开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穿好的,但是……皮带好像是解开了的!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做了错事,一件错到后悔不已但也无法后悔的事情。
他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因为听到手机用力砸桌子的巨响,崇苗敲响了他的门,他打开门,看见她眼眶有些红,他心脏一紧,“怎,怎么了。”
她看着他的停顿和脸色不对劲,投来担心的表情,“我以为你摔倒了什么东西,所以来看看。”
“你哭了吗?”
她搓搓眼睛,“没有没有,刚才胃有点不舒服喝了牛奶好多了。”
“你赶紧去休息,不要再看书了知道吗?”
见她回了房间,杨木森走进了钢琴室,因为工作,已经好久没有碰过琴了。崇苗打开房门,见到钢琴室的灯亮着,却不敢去打扰他,正好要回房间睡的时候,走道传来了拖动拉杆箱的声音。
“千吗?”
“森木,小妞,我回来了。”千去了一个月英国,回来整个都沧桑了,“在那边累死我,我好想吃一顿你做的红烧排骨啊!!”见到崇苗伸手帮他拉箱子,杨霖千差点哭出来。“森木呢?”
崇苗指一指钢琴室,然后帮杨霖千把箱子拉进房间,出来时见他进了钢琴室,便跑去厨房做红烧排骨了。
“森木。”他的钢琴声因为他进来而停顿了,可他显然看出森木有事情在烦恼,不然不会突然弹起这样的曲子。他已经好久没碰过琴了,连学校邀请他做嘉宾都被推辞,“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又在说谎,就喜欢放在心里,两口子的性格能不能改一下?“姑姑怎么样了?”
“好点了,医生说她没什么事,但是要多休息,我在那边真的忙死了,他们的干活速度我看着就……”说完一副便秘的样子,“我不管,下次换你了。”
“这边你一个人可以?”
“以小妞的学习能力,我很快可以退休了。”
森木笑而不语,可千以他拥有女性般的直觉,总觉得森木有些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他没多问,回房间洗完澡出来,二楼整个客厅都飘着让人饥肠辘辘的香。
“啊!!红烧排骨。”
迎着惊叫声,森木从钢琴室里出来,见到崇苗又端来两副碗筷,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他快步过去接过碗筷,“怎么还不睡?”
“千说想吃红烧排骨。”说完露出白白的牙齿笑起来,可又打了个哈欠。“我油盐没多放,你也吃两块吧。”
“你呢?”见她没有回答,脸色变得不好看,然后两手捂住嘴巴冲进了厕所。
已经忍不住用手偷吃了两块的千见两人还不过来,来凑热闹,却听到崇苗在厕所呕吐的声音。
“她很晚睡吗?是不是胃炎复发了?”
“我每次睡醒一觉都发现她还在看书。”
“需要吃点面条吗?”千嘴里含着排骨,见崇苗出来时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可她只是摆摆手,躺下床,瞬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下班,杨木森顺着江子妮的意愿约了见面。
验出早孕的江子妮依旧穿着一身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的紧身连衣裙,踩着高跟鞋,见到杨木森来接她,高兴得溢于言表。
“去哪里?”
“你喜欢呀,你想吃什么?”脸上笑出的花灿烂到极致。
“我什么都不想吃。”
估计她早便猜到他的回答,便毫无迟疑地接上“要不我们去吃日本料理?”
“随便。”
谈话里杨木森一个多余字都没有,语调平淡,表情凛冽得像被北风吹过的树枝,一掰就会断掉。
“哎呀森木,你别这样闷闷不乐的嘛,你现在可是准爸爸了。”
听到准爸爸这三个字的杨木森一个急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你不会想——”
“我要把他生下来。”
“不可以。”他不知道要怎么弥补自己没有印象的错事,恐惧从淡定的面具中渗出来。
江子妮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僵住,“你是什么意思!”
“不能生下来。”他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青筋从手背细致的皮肤上隆起,手指苍白。
“不可能,这是我们的孩子!!”她捂着小腹,不满地咬住嘴唇,“他是无辜的,我是不会放弃他的!!”
杨木森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眼神坚定的江子妮,“你想要多少?”
江子妮露出失望的笑容,“森木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
“你不用跟我废话,说,要多少!”他强忍着胸口的不耐烦,怎么都不可能朝一个孕妇动手,“只要你说。”
江子妮委屈的眼里装满了泪,一眨眼哭了出来,“我是不会放弃他的!!”然后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小心!!!”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骑来,江子妮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随即捂着小腹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一幕仿佛一棒敲在杨木森的底线上。
他咬咬牙,冲下车将江子妮抱到车上。
她一路捂着小腹呻吟,露出伤心的神情,“妈妈是不会放弃你的,你也不要放弃妈妈好吗?呜,好痛。”
杨木森开着车在繁华的路段左穿右插,抱着苍白的江子妮冲进急诊。
“病人怎么了。”
“孕妇,摔了一跤。”看着被医生推进急诊室的江子妮,杨木森呆呆地坐在走道冰冷的椅子上,脊椎无力地弯着。
这时候,安静的空间里手机铃声显得格外突兀,当看到是崇苗的来电时,心跳更是难以平服,全身肌肉都绷紧。
“喂。”
“杨总,叶叔让我问问你今晚回不回来吃饭?他做了你最喜欢的烧鸡。”对方的笑声像一根细极了的针慢慢地插进他的心脏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深处。
他仿佛看到那笑容就在他面前,和以前一样纯净得让人不自觉着迷。
“今晚我临时有约。”
“啊这么可惜,那鸡腿要留给你吗?叶叔说你最爱吃鸡腿了。”她又咯咯地笑起来,他感觉那根针接了电源,全身都不自觉颤抖。
“嗯,留吧。挂了。”
挂了电话的崇苗并没有多想,尽管她似乎察觉出杨木森的声音有些不妥。
半小时过去,江子妮被推出来,手里插着吊针。
“住院观察一个晚上,如果没有再出血就可以出院了。怀孕就注意点,还穿这么紧的衣服,高跟鞋也别穿了。准爸爸要看着点才行啊。”
“我,我不——”
“行了,去交钱拿药吧,每天吃三次,保胎的。”
看着杨木森尴尬的表情,江子妮心里是暗爽。
“对不起森木,我下次会小心点,不会再这么鲁莽了。”
他一夜没回家。
她在家也无眠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