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凌晨班车的高铁上,穿过漆黑,看着远处已被黑暗吞噬只剩下轮廓的景物快速后退,她再次紧紧闭上眼睛,尝试不让眼泪流下。
但是心已快要炸开。
除了“对不起”,她想不到见到他后能说什么。
六个小时的车程,是这辈子最煎熬的时间。
警察打来电话,“请问是你报的警吗?你和崇槿是什么关系?”
“他活着吗?我是她的妹妹!!”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目前在环林医院2号VIP病房。”
心,终于坠落到安全的地方。
天已亮,并变得炽热。
到达医院大堂时一阵冰凉袭来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前往VIP大楼的路上,电话响了十次。最后一次她接了。
是杨木森。
“在哪里。”声音预料中冰冷毫无温度。
“对不起我忘了请假,我有急事离开了,明天就回来。”
她喘着粗气的声音听得他握紧拳头。
“我问你在哪里!!”声音爆发出怒火,穿透电话直到耳膜。
她被他追问得厌烦,“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迟点再说好吗!”
“你在哪!”
嘭。
“啊!!!!”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高空落到崇苗的面前。
吞没一切的巨响!
连同崇苗的尖叫一同吞没。
他的侧着头全身扭曲地趴在地上,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崇苗,嘴巴仿佛露出诡异的笑容,深红色的血浆渐渐从脑后淌出,手腕包扎的厚重纱布也渐渐渗出深红色。
她跪在地上不住恶心,停下来便是一阵又一阵响彻医院的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她拖着瘫软的身体地爬过去。
哥!!
白茫茫的光从眼前渐渐消失。
吵杂声从远至近,她又睁开眼睛。
医务人员将她拉开,血已将她的衣服泡得发胀。
他身体还是暖的,流出来的血也还是暖的。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为什么不等我,哥,为什么……”
天暗沉如失去所有颜色,只有铅灰厚重的云层,眼球仿佛哭出了鲜血,怎么揉都看不清楚。
不到三个小时,消息就在娱乐频道里传开来。
当红男星崇槿疑因抑郁症于家中家割腕自杀未遂,医院内跳楼结束生命。
“真的不用去看看她?”杨霖千看着微博热点的标题,联系上崇苗今天的旷工。
杨木森没有告诉他,他早已在电话里听着这一切的发生。
听到那声巨响,听到崇苗声嘶力竭地哭,听到她不停地喊着“哥”……如同就在现场,让人毛骨悚然。
“等过两天项目结束了再过去。”他冷漠的语气让杨霖千再也忍不下去了,餐盘猛砸向桌面,饭粒掉得满桌都是。
“好狠啊你,那是你的朋友!!”
他的激动换来的却是对方嘴角淡淡的耻笑。
“你这么激动,喜欢她吗?”杨木森用眼角的余光向他投来质问,“嗯?我没猜错吧。杨霖千。”
自从他出国之后,杨霖千依旧关注着她的举动。
她消失之后,杨霖千依旧时常去刷新她的微博,最近访客里他头像总是靠前。
直到一年前他又再次遇见她并告诉杨霖千后,杨霖千甚至找人不时地跟踪她的生活。
他直直地看着他。
他质问的眼神,就像旱季猛烈的阳光,将大地晒得龟裂。
杨霖千心里曾经躁动的萌芽,终于到达地面,龟裂的大地却让它从此困在黑暗的地下,不仅如此,阳光还将它的水分慢慢抽干,最终化作地底的尘埃。
他的紧张从脑袋贯穿到脚趾。
“我哪里有喜欢她!!我——”
“跟你开玩笑的,呵呵,你又怎么会喜欢她那种类型。”杨木森虚伪的笑让杨霖千觉得脊梁骨发凉,只能用生气来掩盖难堪,“要不你替我去看看她,我实在是走不开。”
杨木森继续埋头夹着饭送到嘴里,“坐下吧,别丢脸。”
“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哼。会议室等你。”说完便拿着餐盘离开了。
他停下筷子,嘴巴默默地说,“给你也不敢去。”
三天后。
“热带风暴将正面吹袭我市,预计今晚八点左右登陆,登陆时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可达16级。”电视里,天气预报员严肃地报道着今晚高铁、飞机都将暂停,请大家尽量避免外出。
“森木,幸亏项目结束了,不然今晚我们就要睡公司了。”
窗外的树木依旧纹丝不动,闷热让人在室外多待一会儿都要难受得跳起来。
杨木森洗了个冷水澡出来,裸着上身,擦着头发走到电视面前,看看窗外,沉默了。
A城。
崇苗穿着全黑的连衣裙和鞋子,红肿的眼睛剩下一条缝。
“您好,您的票……崇小姐,节哀顺变。”高铁的售票员认出了崇苗,前天上午,她还出席了崇槿娱乐公司举办的哀悼会,给崇槿的粉丝们一个事实的交代。
“谢谢关心。”她接过票,低着头。
高铁站人非常少,因为几个小时之后高铁就要停运了。
售票员好心地提醒道,“崇小姐,B城有人接你吗?到步之后可能台风就到了,很危险呢。”
“嗯,谢谢提醒。”
她拉着一个黑色的拉箱,步伐飘忽地朝站台走去。
看着窗外再次倒退的山景,她眯起眼睛看着无云的天空,“这么好的天气,怎么突然就台风了呢。是吧,哥。”
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去自杀了呢,是吧?
她睡不着,闭上眼都是崇槿死不瞑目的眼神。
“请问需要咖啡、奶茶、果汁吗?”高铁小姐推着餐车温柔地问道。
“两杯咖啡,谢谢。”
“是你!”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却深沉得像一块砖砸向她的脸。
是张芯,崇槿以前的助理,曾经怀上崇槿的孩子的女人。
崇苗别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崇苗,你该知道的吧,槿哥绝对是因为你才死的!绝对是!!”
她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拉杆箱的手越来越紧。
两班高铁相会擦肩而过,发出呜呜的风声,车身剧烈摇晃。
餐车发出杯子碰撞的哐当声音。
张芯死死地盯着崇苗,她越是没有表情,她越是气得无法呼吸。
当初,他因为她死都不愿意接受自己。
如今,他又因为她自杀。
“两杯咖啡,谢谢。”
张芯深吸一口气,冲了两杯滚烫的咖啡。
“嗱!”
手一用力,泼向崇苗转过来的脸上。
她大叫一声,脸一阵滚烫的痛,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股高温浇到身上。
她痛得站起身来,拉着裙子一角不停地来回扯动。
没多久,她就停下了动作,看着列车长叫人把失控的张芯带离。
张芯失控地乱叫乱踢乱推声在车厢渐行渐远。
而她的耳朵似乎隔离了这一切,只听到高速呜呜的车声,以至于列车长与她协商赔偿时,她也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窗外发呆。
“崇小姐。”
“不用赔偿。”她那热毛巾擦擦烫红的脸,眼眶也跟着通红,“人死了赔什么都无补于事。”说完,继而放空双眼。
即便衣服、头发,脸上依旧一股咖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