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四百零八年,澜城。
玄衣男子坐在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端碗喝酒一边看着街坊的热闹。他的风帽拉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面前棕色的木桌上放着一柄黑色长剑。许是多年漂泊,剑鞘已是锈迹斑斑,不似一般剑客的剑那般闪烁着锋利的银白色。
客栈挺热闹,觥筹交错间不时传来或豪放或娇羞的笑声。坐在男子隔壁桌的是几位的少年。言语间,男子便知晓他们原先居住在幻之森旁,这几年由于瘴气和毒虫的骚扰,不得不多次搬家。他们几位这次打算结伴北上,去华都的天一阁学武,好回来降妖除魔,驱走瘴气,好让村子重归宁静。
天一阁与天华王朝同寿。天一阁开派祖师墨天一在魔族东渡惘川,沉月大陆东部生灵涂炭之际,自鬼渊携风澈剑来,带领人族奋起反抗。十年浴血,魔族纷纷西归,东陆得以太平。至此,天华王朝建立,定都华都,并将东陆余地划分为八城。同年,墨天一于华都建立天一阁,联合王朝各路名门正派,成立“天道盟”,是为天下正道之信仰。百年来,各大门派兴衰沉浮,唯天一阁始终屹立不倒,已然成为天下正道领袖。
瞥见那几位年轻人一脸憧憬样,男子默默叹了口气。正欲拿出银两唤店小二前来结账离开,袖子里一司南状物的指针急剧偏转了一下。
霎时间,桌上只余酒钱。
只有客栈拐角处一位衣衫褴褛的瘦弱乞丐目睹了男子的“消失”。他诡异一笑,下一秒,便也消失在了客栈的喧闹声中。
再往前走就是真正的幻之森了。浓烈的瘴气已被术法隔离,众多的蚊虫也被阻拦在了结界外。可这番景象还是让男子感觉不舒服。
男子从袖中取出那枚“司南”。可这更像是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粗糙岩石,中间凹陷下去却并不形成一个规则的圆。位于石头中央的指针一端幽蓝一端绯红,两色各占指针一半。此时,绯红的那端正笔直地指向前方的幻之森。
收起石头,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大饮一口,男子进了密林。
幻之森外围的瘴气明显比内部浓烈。走着走着,蚊虫也少了,飞禽走兽却多了起来。幻之森终年潮湿,阳春时节也不例外。
取出石头确认方位间,男子忽然听到一阵笛声。隐约可以辨认出是他熟悉的旋律,可笛子吹得断断续续,略显稚气。“阿雪……”男子喃喃一声,加快了步伐。
对于一名剑客来说,找到声源并不是剑难事。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处洞穴前。洞口并不高,甚至不及他肩膀。洞口处有几株古槐,不少鸟儿栖在枝上。笛声依旧断断续续从洞穴里面飘出来。握紧佩剑,男子小心翼翼地俯身踏入石穴。
石穴两壁并不光滑,镶嵌其中的夜晶石散发出幽幽的光亮。这让他感受到一种安静的美。
百十步后,男子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娇憨的红衣女童,双颊粉嫩,皮肤白皙,双眸紧闭。正在吹笛的她对男子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发觉。
真像啊……男子感慨。记忆里那个一身幽蓝色长裙的女子,吹笛时也是这般安详。他不禁松开了握剑的手,轻轻唤了一句“阿雪”。
女童这才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那双墨瞳是如此澄澈透明,水灵灵的,煞是好看。放下笛子,她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来客,并没有表现出害怕或者敌意。倒是从石穴深处走出一只灰毛犬,跛着前脚,竖起尾巴,勉强挡在了女童面前,对着男子龇牙咧嘴。而女童只是笑着拍了拍灰犬的脑袋,它便一脸不甘却又听话地嗷嗷退到一边。
女童从石壁的缝隙中又取出一支竹笛,娇笑着递给眼前的男子。
男子身形一震。
女童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缓缓低下头去,把竹笛朝自己收了收。
可下一秒,男子便露出了温和的笑,接过了竹笛,娴熟地吹了起来。
梦城,星陨阁。
白发苍苍的老人“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惊慌地看着面前星盘上东南方一颗原本黯淡的星辰正缓缓变亮。他颤颤巍巍地拄着星杖,正欲通知门外的侍卫,突然,一柄匕首穿透了他的胸膛。身着紧身黑衣的刺客见他倒在了血泊中,面不改色地踏过老者的尸体,对着星盘念了几句咒语。方才亮过的星辰又缓缓黯淡下去。
“妖神……将出……天下……将……乱……”
勉强吐出这几句,老者头一歪,便是彻底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