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你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们又怎会离去？”
叶昭神情冷峻地向秦萱发出质问。
秦萱沉默，而后抬头直视叶昭：“若他们不逼迫朕做朕不愿做的事，朕又如何会让他们失望？他们说这大秦的江山是秦家的，于是我主动继承了帝位；他们说父皇一死，必有藩王作乱，于是我听从他们的建议削藩；他们说王叔有谋朝篡位之心，不能留下，我被逼无奈杀死了王叔；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做的好功劳都是他们的，做不好就都是我的错，一旦我不听他们的，就有十万人百万人说我是昏君，朕倒想听听，你们指责朕的理由是什么？你们凭什么指责朕？”
“老师说，这大秦的江山是秦家的、是朕的，于是朕倾尽全力守护；老师说，帝王应该让自己的子民穿的好，吃的好，于是朕减免赋税，开科举制，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入朝为官的机会。朕扪心自问，朕对得起大秦的子民，但大秦的子民可对得起朕？”
“朕自从继位以来，夜不能寐，深怕自己做不好这皇帝，但凡有一点利国利民的想法，就一定会实践，可实践的结果是什么？成功了，他们说老师把朕教育的好；失败了，他们说朕把老师的脸面都丢光了，我就想问问你们，问问我大秦的子民，你们何不直接让老师自己来坐这皇位？”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叶昭也明白了。
功高震主，这是皇帝最为忌讳的事。
我看着作为女帝的秦萱红着眼睛，宣泄一般地盯着我的双眼，不……叶昭的双眼。
叶昭连忙避开她的眼睛，低下头去。
而我，则陷入了沉思。
我借着余光斜睨这位女帝，心中暗暗想道：“是所处的环境影响了一个人的性格？还是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处事方法？一个人的错，是错在他本身，还是错在了他人？亦或者，二者皆有？”
“原来，人性都是自私的。人们也许会为了他人的利益做出牺牲自己利益的事，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待他人的对与错，站在自己的角度为他人考虑，却很少会站在他人的角度为他人考虑问题，这本就是一件看似高尚，实为自私的事。”
“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欺骗了世人，欺骗了自己，却自以为高尚，可悲、可叹！”
我不知自己经历过什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发出这么多的感慨。
我只是觉得，不管眼前这位女帝的做法是对是错，都应该被理解，我在心中感应到，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就连叶昭也是这么想的。
“大秦帝国大将军之子叶昭，参见陛下。”
叶昭陡然单膝跪伏在地，实则已经认可了这位女帝。
刹那之间，仿佛经历了时光轮转，岁月变迁。
刹那间，我又似乎是与叶昭融为一体，我成为了叶昭，叶昭同样成为了我，我们的意识分散而又统一，我们的思维统一而又分散。
我是叶昭，叶昭是我。
叶昭的信仰，叶昭的思想，叶昭的执念，也都成为了我的信仰、我的思想、我的执念。
“父亲，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我在心中暗暗想道，而后抬起头来看向秦萱：“陛下，龙城即将失守，还请随我离去。”
女帝冷哼一声，目光咄咄逼人，摄人心魄：“你们不是都说朕是昏君吗？你们不是都对朕失望了吗？那你又为何来救朕？”
面对女帝的质问，我的心中有些犯难，我想到了龙城城楼上以身殉国的那道身影，想到了叶昭从小所受的教育，沉声道：“陛下，叶家家训第一条：忠于国，忠于君，忠于家，忠于己，还望陛下能够相信叶昭所言。”
“我该如何相信你？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女帝目光冷峻，沉声向我反问道。
我一时哑然，定定与女帝对视。
却见女帝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或许，真的如世人所言，朕就是一个昏君，就让朕亲自送大秦最后一程吧。”
她的语气之中，有着深深的自我质疑，深深的无奈。
“这……”在她身后的老宦官浑身微微一颤，神情复杂地看着秦萱，眼中带着宠溺，终是开口道：“陛下，您现在才二十岁，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也是在您登基后陪伴你最长的人，老奴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你有没有做错，你都是为了大秦帝国，你绝不是昏君。”
“是吗？”
秦萱缓缓转过身走了几步，背对叶昭和老宦官，举目望向磅礴大气的大秦皇城，心情沉重地闭上双眸。
她的眼中汇聚了委屈的泪水，可她不敢让这泪水留下来，她的身份不允许她流一滴泪，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将柔弱表现出来。
在女帝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也看向了气势恢宏的大秦皇城。
江山无限美好，引无数英雄尽折腰。
无数英雄，为心中的宏图霸业断送了头颅；无数忠勇将士，为守护家园洒下了热血；无数仁人志士，化身将领指点山河。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有战争？
和平难道不好吗？
我心情复杂地眺望大秦的大好江山，心中的问题注定无人为我解答，我代替叶昭暗暗在心中说了一句话，“父亲，一定要活下来！”
我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的心中仍存留着一丝侥幸。
这时，女帝转过身来看向了我：“你离开吧，朕不会跟你走的。”
我满脸错愕，问道：“为什么？”
女帝看着我，神情之中无喜无悲，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我沉默着看着她，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一个女子，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国家，但她失败了，于是所有人都将过错归功于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做法？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不由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