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花开又盛年
前段时间,老家来电说是住建部正式评定“中国传统村落”就要在祠堂挂牌了,开枝散叶在外的后人们都尽量回家一趟,走一走看一看,重温家规家训,规行,矩步,晴耕雨读,知行合一,清清白白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上次回老家是几年前的事了?五年?十年?久得早就忘了时间!时间只是一川逝去不回头的流水。手头上的日子才是实打实的岁月!人到中年,回想前事,年份不再是坐标,经历过什么事才是记忆的标记!就像二伯伯对生命的回顾是以手上脚上脸上身上的枪伤刀痕为记号,轻轻抚摸他们,抗美援朝的枪林弹雨立刻在脑海重现,甚至不必依靠照片,只要闭上眼睛,便有如再活一遍!
挂牌仪式很是热闹,庄重!市县乡镇领导来了也不少!一株株瑞香花盆景心向阳光,绚烂绽放!儿时的小伙伴掏出来的接待烟都尽一色江西本土特产:金圣硬红瑞香!为家乡脱贫致富高兴的同时,我也不禁感叹家乡人的精神默契,人文传承!
要知道瑞香可算是我们村里的精神图腾,村郭南门,西门,东门墙根外,公井旁都有一畦公田,旱田专司栽培!
相传庐山有位高僧昼寝于盘石上,睡梦中被浓香薰醒,于是寻香觅迹找到花株,并命名为“睡香”,又因为它在严寒的春节前后盛开,此时群芳消歇,唯它芳香浓烈,人们以为祥瑞,便改称“瑞香”!其实那是人们以讹传讹,在我们九江方言中睡,岁,瑞三字同音!睡香实在是赋不了风雅而已!祥瑞花开又新岁,倒是实实在在的合时令,寄托着祖祖辈辈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三进两天井的祠堂已经修缮一新,东厢设置了农具农俗陈列展区!这里,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块瑞香花纹的桃木糕模!古色古朴,花鸟鱼虫的糕模中它是那样的惊撩着我的目光,久久不能离去!
我下意识地点燃手中的瑞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升腾飘逸的烟香中我仿佛看到大人们正在磨米,浸透的白米一勺勺添进磨眼,白稠的米浆细细流下,在木桶里翻出一圈圈的白……
奇怪的是记忆里却没有米浆是如何做成糕团,和糖,入模,脱模,烘干的工序,或许是耐不住单调乏味而吃饭做功课去了吧!
少了结尾,多了悬念,难怪对这些传统的糕模有放不下的喜欢和眷念!先考曾说过,花、果、鱼、虫,尤属瑞香花模最难雕刻,图案繁杂刀锋细腻方能雕出瑞香花的灵气和韵味!是啊,造物有灵且美,一件从人的双手与细致心中诞生的工具,使用起来会有种亲近肌肤的舒适感!
就像手指间的这一枚瑞香烟,江西中烟倾力打磨,精选赣江源头“瑞叶”产区深醇烟叶,和“黄金烟田”津巴布韦名贵烟叶,丝丝尽现天然敬意,口口升腾祥瑞气息!
日渐消失的事物有种特别的美好,其美并非因为即将消失,从开始到终结,美,一直都在!只是无人注意到而已!不,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就如同生于斯长于斯的这座五百年传承的古村落,又或如同夕阳,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所以那种美更显得触目,非同寻常!
晚霞下,公井旁,植株矮壮,树形团簇的瑞香花间蜂蝶自舞,怡然自得!
井,就是个很大很深,恐怕司马光也砸不破的缸,里面装着永远取之不尽的水,奇怪的是,没人取水的时候,为什么水不会漫出来?
母亲不了解幼年我的疑问,又生怕我偷偷跑到井边垫着脚尖探头俯身,便说水井里边住着一只会喷水的大青蛙,专门吃小孩!
想到这,我神色有点惆怅,吐了一口长长的烟圈,几十年前的我就坐在这现在正坐的勾栏上,妈妈一边取水一边讲着青蛙王子的故事!我骄傲地说,要是公主勇敢地跳下井去,井底之蛙不就变成王子了吗?也不再吃小孩啦!妈妈扑哧一笑:公主跳井,必死无疑,哪会有什么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快看,瑞香花边有好多蝴蝶,你捉蝴蝶玩去吧!妈妈洗好了叫你!
阿婆打开了老祖屋的大门。这座两百多年的赣派民居,青砖黛瓦马头墙,飞檐斗拱画栋梁,是祖祖辈辈生息休养的地方!香案上供奉着父母的遗像,我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掏出手帕抚去浮尘,摆上一盘供果,一盒金圣硬红瑞香烟,虔诚地上了三柱香!
先考是种田能手,山脚下半亩旱地用矮壮的瑞香花围成了一方菜园子!太阳底下,蜂蝶飞舞,辣椒,茄子,南瓜,长豆角,马铃薯爬藤的爬藤,开花的开花,各自欢快恣意生长,像精灵一样!小时候,骑在先考的脖子上,摘下一条清脆带刺的黄瓜,或者坐在地上拔一根沾满露珠甜脆水灵的萝卜,那便是我爱的零食!
对瑞香花的喜爱一定是深刻在我的基因里!春花无缘见秋果,但同属一棵树,就像先祖与我的连接,逝去的亲人以这种方式,深植于我的身体,从未真正离开!
宋来门第高山斗,代有文人冠古今,从今长作丰登瑞,廪庾家家赡九年!2010年代已经余额不足,新时代的脚步迎面而来!而我也该离开老家返程上班啦!
村东门牌坊下,车子启动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阿婆拨开人群,递来一个手提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盒金圣硬红瑞香烟,还有瑞香花纹的糕点。我眼里又莫名地湿润,一再叮嘱老人家保重身体,颐养天年。就像墙根下那一簇簇瑞香花,祥瑞花开又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