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年,看,天上有一只黑色的老鹰!”
夕阳下,潺潺海水边的石阶。
一个小胖子站了起来,兴奋地举着胖乎乎的手,指着不远处红光粼粼的海水之上正盘旋着的老鹰。
夕阳悬挂在远方的天幕,染红了半边天,橘红色的余晖笼罩在他的脸上,红扑扑的,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坐在石阶上的许小年托着下巴,望着远处充斥着温柔暮色的海上风光,视线落在夕阳前不时冲天鸣叫的翱翔着的黑色影子。
老鹰沙哑的叫声在辽阔的大海上空回荡,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一阵阵“哗哗哗”的响声。海风扑面而来,凉爽而湿润,带着淡淡的海草的味道。
“不知道海有没有尽头呢?如果有尽头,那边又有什么呢?”
许小年想着,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扬起下巴望着那小胖子,笑着问道:“李小胖,看到这只老鹰,你在想些什么呢?”
李小胖习惯性地把食指搭在嘴角边,沉吟了半晌,认真道:“我在想,是白切好吃还是烧烤好吃一点。嗯,好像还是小了一点,白切的话不太合适,还是烧烤比较好吃”
他转过头,望着许小年征询道:“许小年,你觉得呢?”
“死胖子,你早晚毁在你这一身膘上。”
许小年瞬间觉得大煞风景,二话不说就是一招秋风扫落叶。
李小胖捂着无辜受伤的屁股,一肚子委屈,完全想不明白这个神圣的话题有什么不对。
“呀,许小年,你飞起来了!”
李小胖捂着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白日升仙”的许小年。
“你这死胖子,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许小年一边骂着,一边低头看向地面。
他的双脚正缓缓地离开里面,飘向海堤......
“许小年,等等我!”
李小胖翻过了一座座小山坳,一边捂着腹部喘着气,一边跑着,望着许小年不停的招手,声音里带着沙哑。
“小胖子,你快回去吧。”
许小年双手围着嘴巴喊道。
“不要,我不要!”
李小胖不停地跑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海风“呼呼呼”地叫着,渐渐地两人的呼喊声如同一粒粒小水滴掉进声音的海洋,最终淹没在难以抵抗的海水里。
许小年越飘越高,越飘越远,地上的李小胖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蜿蜒宽广的海堤如同一条小蚯蚓,在他的视线里围绕着大海慢慢地蠕动,不远处的村落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抹布。
可是,为什么会有难过呢......
“砰!”
暗红色的橡木大门猛的被推开又合上,紧接着是一道男人愤怒的吼叫。
“许小年,你怎么回事,谁让你主作主张这么做的?”
“啪”的一声,一大摞的资料被甩在桌面上。
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秃头油腻男凶神恶煞地挤进许小年的视线。
“主任,这事儿不是已经请示过您了吗?您不也同意了吗?”
许小年委屈地说道。
“蹋马的,你什么时候请示过我了,你再废话,信不信立即就让你滚蛋。就你这种大学生,满大街都是,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赶紧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中年油腻男张牙舞爪地尖叫道,似乎随时都可能把许小年吞进他那圆圆滚滚的肚子里。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这时候,凤凰传奇的《荷塘月色》突然响起。
中年油腻男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低头看了显示屏一眼,又颇有警告意味地盯了许小年一下,这才点通电话,低头弯腰,双手捧着手机,谄笑道:“董事长,您找我有什么指示?”
“是,是,都是您领导有方,这个项目也是我从您那里得到的灵感,以后还要跟领导您多多学习。”
他的眉毛舒展,脸上洋溢着笑容。
“哎,好咧,那领导您忙,拜拜!”
中年油腻男收起手机,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严肃,好似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
他轻轻地踱步而来,抬起手扶了扶眼镜的黑色边框,假装咳嗽道:“许小年,这事儿我帮你扛下了。记住了,以后醒目一点。”
他走过来拍了拍许小年的肩膀,顺手拿起桌面上的资料,别有深意地看着许小年道:“我也是为你好,年轻人就是太毛躁了,做事不经大脑,这以后啊,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路你大爷!”
许小年随手抓起桌面上的笔记本朝着那中年油腻男砸去。
糟了......
“您好,我是许小年。”
许小年站起来说话的同时,一个穿着眼下最为流行的红色款式长裙的女孩飘然坐下,一阵浓郁的古龙水香味扑鼻而来。她摘下几乎遮蔽半张脸的墨镜,露出一张涂抹着厚厚粉底的苍白的脸。
这女孩烫着波浪卷发,涂着猩红的嘴唇,两个耳垂各挂着一粒银光闪闪的珍珠,肩上的皮包“LV”两个大字母尤为醒目。
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的她冷漠地扫了许小年一眼,微微皱眉,似乎连道歉的兴趣都没有了,伸手从她的lv包里摸出一包市面上最便宜的红双喜。
穿着T恤牛仔裤的许小年心知肚明,自己全身上下的东西加起来不超过五百块钱,想必那女孩儿此时也在埋怨搭线的人有眼无珠吧。
女孩熟练地从烟盒里扣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目光落在许小年的身上,伸出右臂,扬起满是化妆品的脸,神情相当社会。
“有没有火?”
“啊,有有有。”
许小年有种面对李大胖的感觉,急忙从裤兜里翻出打火机。
“噗!”
幽黄色的火苗跳跃,那女孩狠狠地吸了一口,露出久违的享受神情,紧接着一个个白色的烟圈从她的口中变戏法似的一圈扣着一圈呼啦啦地飘了出来。
许小年哪里见过这么骚包的操作,立即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没有点东西,有些中气不足地问道:“林小姐,你要喝点儿什么?”
烟雾缭绕中,对面的女孩儿手中夹着香烟,口中吞云吐雾,她瞥了许小年一眼,懒洋洋说道:“我这个人很直接,要结婚就得要有房有车,贷款什么的不能接受,房子的名字只能写我的。”
许小年望着那女孩儿笑道:“车子房子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家刚拆迁,已经在省城买了两套房子,车子等我拿到驾照,也准备买了。”
对面的女孩儿眼中一亮,急忙掐灭手里的烟,拨弄一下额头前的零星碎发,嫣然里带着娇羞,笑道:“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抽烟,吸烟有害健康嘛。”
“我找对象其实更在乎对方的人品,有没有上进心。咦,对了,你在省城的房子有多大啊?”
许小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假装听电话。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咱们回头再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从大门走去,后面传来那女孩儿的呼喊和高跟鞋“咯咯咯”的声音。
“哎,等等,你别走那么快啊,我加一下你的微信。”
......
“小年,姑姑她......”
电话的那头,许妍沉默了许久,才哭着说道:“姑姑她没了。”
许小年想起老太太那永远宠溺的笑容,笑呵呵地给左邻右舍介绍着他是她的侄儿,好似在这个原本顽劣不堪的侄儿身上挑不到一丁点儿的毛病。
姑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许小年睁开了眼睛,眼角处的泪痕依旧未干,枕头湿漉漉一片。
白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谁能想到这永不停歇又毫不起眼的“滴滴答答”到底带走了多少东西呢?
墙上有绿色挂历,这本印有钟楚红的挂历已经被斜着撕去下面的一半,下面的红色印刷体写着:二零零零年八月十八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