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李浩!”
一个破锣嗓子在耳边大喊着,他迷迷蒙蒙睁开眼,熟悉的大饼脸,不是卢苇还是谁?
“吓死我了,萧师兄说你可能是气血逆冲,阻塞脑部经脉,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卢房主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紧绷的脸终于舒展开来,扶着李浩坐起来。
李浩四下打量,桌子、床还有窗户,窗外射来的艳红光彩,让他觉得很舒服。
“其他队伍都撤回来了吗?我睡多久了?”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痛。再摸摸腰上的伤口,一触就疼得厉害。腰上的乾坤袋还在,肯定是现实了。
卢苇指指外面西沉的日头道:
“都撤回来了,兽潮好像是被郡里的强者压灭了。从你倒下去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你再不醒,萧师兄就要带你去内门接受治疗了。”
“啧...”
李浩捂着头,脑袋疼得厉害,好像在里面打过一场架似的。
那个雕塑般的美丽少女,还有那个黑帽怪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找萧师兄?”卢苇扶他走下床,坐到桌边,门被敲响了。
“进来。”
李浩见卢苇不做声,朝门外喊了声。他盯了卢苇一眼,意思很明白——别搞得跟主仆一样,我不喜欢。
卢苇呵呵一笑,门被推开,高兵和刘英手里提着餐盒,进门看到李浩已经醒来,都是喜色上脸,上前同声问道:“没事了?”
“嗯...”“咕咕。”
肚子抗议起主人来,李浩摸摸鼻子,改口道:“饿了。”
三人都笑了,卢苇开盒端盘,一桌五荤三素的饭菜,在霞光中冒着丝丝白烟。
“这样多好。”
李浩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突然说出句没头没脑的话。
卢苇三人面面相觑,都想到了李浩刚来的那天,结伙实施敲诈反被他收拾的情景。
时间并没过去多久,却像是很久前发生的事一样,让他们颇有感慨。
“李浩,说真的,能交你这个朋友,是我来外门这么久最庆幸的事。”
卢苇向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地道。
刘英买了酒,在李浩桌前摆上一只小杯,满满倒上,自己则拿着瓶子朝他一比:
“敬老大!”
高兵也举起酒瓶,看了李浩一眼,低声道:“敬老大。”说完,咕嘟嘟一口下去,竟然把整瓶都喝光了。
“阿兵你...”卢苇诧异地看着他,只见高兵蛮大个子,满脸通红,竟是抹起眼泪来。
刘英看了高兵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李浩,眼中颇有请求之意,毕竟他们在残酷的外门抱团混了这么久,说没感情是假的。
李浩嚼着红烧肉,环视三人道:
“我希望咱们一直都能这样相处,第十房的兄弟们也能这样相处,整个北苑、外门,都能这样。”
卢苇看着他的目光,既有佩服又有犹疑。自己跟随这样一个人,将来到底会飞黄腾达,还是死在路上,真的很难说。
刘英一顿酒瓶道:
“李浩,你以后肯定是宗门最年轻的玉虚修士,我们没天赋跟你一路走下去,但只要大家在一块,我就听你的!”
高兵一口气扒下大半碗饭,又喝一大口酒,用袖子一抹嘴:“李浩你说什么,我做什么,绝不背叛!”
一直和李浩走得最近的卢苇,这次却没有和两人一样表态。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摆到李浩面前:“这是第一房的人送来的,让我一定转交给你。”
李浩一看信封上的署名歪扭变形,字体狰狞,就能猜出石少全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肯定是咬牙切齿。
从本质上看,石少全和自己那位生性凶狠的堂兄李岚是一种人,都是力量主义加绝对权威的信奉者,喜欢也习惯用拳头跟人打交道,搞一言堂。
自己昨夜在“禅让宴会”上的表态,已经把双方彻底推到对立面上了——石少全想维持现状,拉拢占外门少数人的精英群体,作为他日后军旅仕途的底子。
而自己要的是念头通达,按自己的心意追求武道。两者的矛盾,除非有一方调转立场,否则绝无调和可能。
他把信放到一边,又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烧肉抛进嘴里,边嚼边道:
“先吃饭,吃完再看。”
卢苇三人都知道这信就是最后通牒了,对李浩的淡定从容,俱是暗暗点头。佩服之余,也羡慕他有能力去改变不合理的环境。
靠个人的力量去撼动世界的阴暗面,随心所欲,何尝不是每一个修士梦想的超然境界呢?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发光石的白芒照亮宿舍。
李浩当着三人的面,撕开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质地上乘的信笺,还有一块金闪闪的小牌子。
卢苇眼睛一直,脱口道:“内门金牌,好大手笔!”
“嗯?这金牌跟外门的硬通货银牌有什么关系吗?”
李浩拿起那块小金牌,细细打量,两面都雕刻着剑纹,做工很精良,完全称得上艺术品。
“银牌是内外门通用的,但内门的很多珍贵资源都得用金牌换,外门弟子能用金牌抵一次处分,不能直接用银牌兑换,只有完成内门指定的任务才能得到。这应该是石少全跟内门的人换的,估计至少得花一千块银牌,啧,这礼物真是...”
李浩虽然成了第十房的老大,并亲自废除保护费制度,但他对外门的修炼资源兑换制度还很陌生,问道:
“以前交保护费的时候,第十房每个月要上缴给他们多少银牌?”
刘英道:“我们查了账,就上个月,一共收了五百二十三块,上缴七成,也有三百多块。”
李浩追问道:“大家正常做任务,除去每个月要回收给宗门的,一般能攒多少?”
卢苇掐指粗略一算,道:
“捕杀野猪、野狼这些兽类,或者采普通灵药的任务,每个月有四五次,一次发两个银牌左右,不交保护费的话,一个月能存十块银牌吧。”
李浩的算数速度比他快得多,心念稍转,眉头便皱了起来,冷笑道:
“大家每个月辛苦劳动,一半的银牌都成了保护费,哪里还有多余的银牌去换资源?”
三人闻言,也是面显怒色。
在李浩空降第十房,把韩梨月一伙统治集团打翻之前,他们都觉得交保护费没什么不对的。同样,向更弱的人收保护费也是理所当然。
可几日的相处之后,在李浩的影响下,连最顽固的高兵也幡然醒悟,痛恨起这项剥削制度来。
李浩左手捏着金牌,右手拿起信笺,只见上面写道:
“李老弟,明人不说暗话,我还是想争取你这个朋友。我同意你提的合作,但也请你体谅我的苦衷。我们都是背负家族使命才来到宗门的,你要深造,我要人马,我们不必站到对立面上,那些上交资源的人与我们非亲非故,你何必管他们?世道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就算今天你能硬顶环境,等你走到李老爷子的位置,你还能顶得了吗?只要你同意合作,我保证拥护你统领整个北苑,明年我出师之前,你就是外门第一人,这样的结果,不也符合李世叔对你的期望吗?希望你好好考虑。”
李浩放下信笺,沉吟片刻,像卢苇招招手。
卢苇把早准备好的笔墨端上,他拿起笔,在信纸背面写下回答,放进信封递给卢苇道:
“帮我回信。”
他把金牌扔给刘英道:“把它换成银牌给兄弟们分了,算作以前交的保护费的补偿吧。”
“好!”
两人领命而去,高兵看着站到窗边,仰望银月的李浩,宛如一尊雕像,让他有种俯首膜拜的冲动。
李浩望着月亮,心里想的却是:“将来我会是什么样子?还能像今天这样随心而行,念头通达吗?”
......
当夜,第一房。
石少全摆手赶走手下,撕开重新粘好的信封一倒,只有信笺,那块金牌被留下了。
“嗯,看来还没迂到那份上,之前装那番样子,应该是想立立威而已...”
他一看自己信言下方的回复,脸色瞬间张红,哗的一下把纸撕成两半,狠狠一扔。
“混账!”
从顶层剑房传出的吼声,穿过隔板,让下方正在训练的第一房弟子都打了个寒战。
两片纸飘落一处,拼接起来,俨然可见回复的内容:
“道不同不相为谋,金牌收下,权作昔日欺压之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