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不愿张扬除了他本人生性恬淡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希望李泉能正式拜在海内大儒的名下,更加有利在士林中立足。自己虽是名医、名士,但门下的弟子很容易被局限在小圈子里。
孙思邈再次问起李泉的武功是从何处学来,李泉推说是在街头看过一些打把式卖艺的,自己胡乱的记了一些,也杜撰凑了一些。在东晋衣冠南渡五胡乱华之后,一直天下动荡,民间尚武之风盛行,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报效朝廷,搏一个好前程,李泉这个说法也是合情合理。李泉说完就来到院子里把自己掌握的三套军体拳和捕俘拳打了一遍,因为这些都不是连贯的套路,在演练的时候李泉也有意把角度和发力搞得混乱一些,倒确实像是自己所创。
孙思邈漫游天下,也治过很多因为练武、比武以及从军作战形成的外伤,虽然他并不专门习练招式,但是见得多了,又有强大的功法在身,所以品鉴的眼光非常高明,因此在柏乡县街头一见李泉摔出武去金,就知道并非是李泉偶然得手或是武去金自己收脚不及。
李泉收势后微微气喘,孙思邈点头称赞,说虽然有些杂乱,不是师出一家,但连偷师带自创也属难得。不过孙思邈话头一转:“泉儿,你比起普通人,手眼身法步都算是上乘,动作敏捷,辗转腾挪也都灵活。但是脚下虚浮,静时无根,动时无疾,发力全凭本身的最浅层的“肉”劲,力不能足,也不能久。”
孙思邈说罢,来到院中,也不见作势,突然身影变换,围着院子绕起圈子,一开始还能看清人影,随着孙思邈越奔越快,整个院子似乎被他的影子填满了。李泉母子看的瞠目结舌,只有田婷小孩心性,拍手跳脚喝起彩来。
孙思邈收住脚步,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一切如常,对高氏笑道:“贫道献丑了。”高氏连连喝彩,直呼道长神技,令人大开眼界。
孙思邈这才又对李泉说:“式为用,力为体,无论怎么精妙的招数,无力的孩童用出来只是博人一笑,简单的一指,如果有千钧之力,亦可碎石裂骨。刚刚我奔驰几遭,也是同样的道理,如何能快,是力贯于四肢乃至全身方能达到。”
李泉点头称是,感慨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孙思邈点头称赞李泉言之有理,李泉小脸一红,这是后世众多武侠片中的台词,又被自己搬来了。
孙思邈又道:“力从何而生?最简易的办法是强肌,军中士卒、寻常武士打熬力气之法,就是如此,通过反复练习,使肌肉扩充,蓄力待发,此举全靠外力,如丝雨之于久旱,于事无补;胜一筹者为锻骨,骨为肌肉之依仗,骨骼健壮,力由内生,但效果有限,终不能持久;再胜一筹者为易筋,筋脉是骨之串联,有世家子弟,从幼时便以药物煨之,使筋脉宏大,调动全身之力与爆发的一点,世之名将,大多如是;最优者乃是导气,舒张自身精血脉络,引天地之气而入,圆转全身浑然一体,可使肌强、骨壮、筋宏,气满,力则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李泉听得十分兴奋,这强肌、锻骨、易筋、引气四个境界,都令他向往不已。
孙思邈又说:“为师在二十年前以针灸为人诊治,在人体行针之际,突然领悟到引气之法。简言之就是把人身十二正经和任、督等奇经八脉共720个气穴导引为一体,以神驭气,圆转全身,每运转一个周天,气息就宏大一层,长期习之,妙用无穷。只是人体的经脉气穴都有滞涩,如果要导为一体”,既要勤奋,也要天赋,还需要那么一点点福报。”
孙思邈言简意赅的讲完“引气”之术后,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根银针,在太阳下一晃,光彩夺目。他正色对李泉说:“今日为师先传你手少阳三焦经,为了助你一臂之力,我要用针刺你的关冲穴,以我丹田之气,导引气机疏通你的手少阳三焦经,中间你不可多虑,按照我的口诀守摄心神,感受我的气机,激发你自身的内气。”
他又对高氏说道:“在此期间,泉儿可能会有些苦楚,你和婷婷不要发声扰乱他的心神。”李泉怯怯说道:“如果我受到惊吓,是不是会走火入魔,全身经脉迸裂而死?”
孙思邈哈哈大笑:“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有为师在,这些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只是你会半途而废,从头再来,会受到痛苦更多,为师不忍心啊”。
高氏见过亡夫李憬练功,知道一些避讳,连忙带着田婷走到院外,既不会打扰二人,也顺便当个“护法”之人。
孙思邈先是逐一指出了手少阳三焦经上的气穴,然后缓缓念了一遍口诀,正想再次重复,过目不忘的李泉跟着背诵出来,他心下大喜,逐句讲解了一遍,见李泉点头说记下了。用左手一领李泉的右臂,右手捻动银针,轻轻探出,正中李泉右手无名指侧端的关冲穴,随即讲解口诀,让李泉依诀习练。
李泉初时直觉手指微微刺痛,遵从孙思邈传授的口诀,调动自己的意念,认真感受,不一会就觉得一股暖流沿着手指上的关冲穴,经过手背,行至腕部阳池穴,几经盘旋往复,暖意更强。终于冲破阳池穴,向上行经尺、桡两骨之间,通过肘尖的天井穴和清冷渊,前行进入锁骨处的缺盆穴。这股暖流越来越热,越来越宏大,直奔胸口的膻中穴而来。李泉只觉得两乳之间涨的厉害,这股气息却总是不得膻中穴而入,却又锲而不舍的反复冲击,每撞击一次,心跳就加速一次,渐渐有些喘不上起来。孙思邈丝毫不乱,伸出左手的拇指,随着气息的冲击,不停点按李泉的膻中穴。
李泉只觉得心跳越来越急,似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整个大脑也有些迷糊,如同缺氧一般。虽然如此,李泉还是极力的舒缓心神,感受这股已经变得灼热的暖流,一次次在关冲穴和膻中穴之间游走,并且默念口诀,反复导引。
突然之间,李泉仿佛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膻中穴一热,刚刚难受至极几欲就死的感觉烟消云散,那种暖洋洋的气息随即散向全身,舒适异常。李泉知道快要成功了,忙导引这股气息从左侧向上锁骨上窝,经颈至耳后,上行出左耳上角,然后向下到达左面颊,在反转上行,到达左外眼角的瞳子髎发散出去。此时,孙思邈已经取下银针,李泉忙将右手无名指的关冲穴贴上左眼角,感到那缕温暖的气息又顺着自己的右臂流了进来,这一次无比通畅。
李泉按照孙思邈吩咐,连连运行了三十六个周天,只觉得这股气息越来越强大,最后简直就是有质感了,这才按照口诀,把他们停留在膻中穴。心念一动,气息倏忽不觉,李泉这才睁眼,只觉得眼力倍增。
转脸看到孙思邈,李泉不禁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