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念用余光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苏慎之，“你倒是自觉，我可没有邀请你啊。”
苏慎之的折扇刷的一声收起，“若不是小碗姨姨让我照顾你们两个，你以为我愿意跟在你身后？”
“哼。”顾念念轻哼了一声，拉着周嫣柔往长安梨园走去。
贡院的榜单一放，不管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个京都城都热闹了起来。
春风楼的活计拿着抄录回来的科考名单，顿时引起了大厅的一阵骚乱。
坐在天字一号房间的唐小碗本还是百无聊赖的随手翻动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话本子，正无聊的时候，听到楼下的声响，抬手推开了窗户，露出了一条小缝隙。
透过推开的窗户，唐小碗能够清楚看到科考放榜的名单，“状元许文清，榜样赵文山，探花喻浩荡……”
唐小碗低声一字一顿的说道，怎么没有徐子厚的名字？唐小碗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一次的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名单上。
唐小碗到不是心疼她的一万两银子，毕竟一万两在别人看来十分多，寻常人家可能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钱，但是对于唐小碗来说，一万两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只是惊讶于凭借徐子厚的才华，居然榜上无名。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顾夕朝的神情淡漠，透过唐小碗露出的表情，知道了她心中的疑惑，“对于徐子厚落榜的事情，你似乎很奇怪？”
“若不是你是贡院的主考官，我都要疑惑这科举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唐小碗朝着楼下看去，徐子厚正呆呆的站在榜单前，似乎也是难以置信。
“诗酒会的时候，徐子厚表现得很是出色，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是，他居然落榜了。”唐小碗收回了目光，朝着坐在椅子上的顾夕朝调侃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小碗，你也算是同徐子厚这个人接触过几次，你认为他这个人怎么样？”顾夕朝没有直接回答唐小碗的疑问，反而是朝着唐小碗问出了几个问题。
“我认为徐子厚这个人是个才华横溢的好苗子。”唐小碗沉吟了一声，继续说道，“但是，他这个人太多清高，不愿意与他人周旋，认死理，不懂得变通，有时候他的执着是好事，但是有时候，这般执着可能会害了他。”
顾夕朝拿起了一只筷子，拇指轻轻一用力，那只筷子就被拦腰折断，“就像是这只筷子一样，徐子厚宁折不弯。品质是好的，可是在云诡波谲的官场上，还是欠缺了许多火候。”
那被折成两半的筷子，顾夕朝随意的扔在了桌面上，他抬眸看着唐小碗，继续说道，“徐子厚虽然不是我批阅的，但是他的那个文章我看过，文章针砭时弊，算上乘佳作，但是言辞太过于犀利，锋芒太露，一介寒士又没有靠山提携，自然被考官所不喜。”
唐小碗轻轻的蹙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道，“真是可惜了，我一直都是很欣赏他的。”
顾夕朝看向了唐小碗，知道她的惜才之情，伸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柔夷，“若是真的有才华且心有不甘，会再来科考的，我希望那个时候的徐子厚能在时间的堆砌之下，变的成熟，而不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利刃，伤人又伤己。”
“如果，徐子厚的那份卷子是你批阅的，你会怎么样？”唐小碗轻轻的靠在顾夕朝的肩头，缓声问道。
“我会帮他，即便不是状元，也是榜上有名。”顾夕朝丝毫不加掩饰的说道。
唐小碗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运气到是不太好啊。”
顾夕朝轻哼了一声，垂眸看着唐小碗的侧脸，“小碗，你真的认为是徐子厚的运气不好么？”
唐小碗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她恍然大悟的说道，“有人故意不让你批阅到徐子厚的卷子？”
唐小碗轻轻的长叹了一声，“朝廷上的人，都知道你惜才，如果是你批阅的话，凭借徐子厚的才华一定会脱颖而出，而不是被埋没掉。”
顾夕朝轻笑了一声，大手把玩着唐小碗柔若无骨的双手，
含笑说道，“我的小碗可真聪明。”
顾夕朝抬手推开了窗户，看着楼下的徐子厚仍旧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科考放榜的名单前，久久伫立一丝不动，“徐子厚这个人心气太高，文章用词过于犀利，丝毫不顾忌朝廷官员的面子，甚至站在了批评的角度说话，要是这样的人当下属，你认为这帮人会乐意、会高兴么？”
唐小碗微微一愣，“为人之道，徐子厚确实欠缺了太多太多。”
“也只能这样了，无力回天。”顾夕朝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徐子厚，轻声说道。
唐小碗顺着顾夕朝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大厅之中的人有许多也认识这个凭借诗酒会一朝扬名的徐子厚。
“你也太废物了吧，老子可是压了三百两在你身上，接过状元不是你，老子也就认了，结果你上榜都没有上去，呸！废物！”
“子厚兄啊，我还以为你那么淡定，是因为你胸有成竹肯定能榜上有名呢，结果……”
“哈哈哈哈哈……孙兄，你理他干什么，他怎么不是胸有成竹了，他是胸有成竹考不上，哈哈哈哈哈……”
“那个坐在地上的人就是徐子厚啊？不是说他挺厉害的么？怎么还落榜了啊？”
“厉害个屁，都是假的，啥都不是，沽名钓誉的混账。”
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鄙夷、辱骂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在顷刻之间，就把徐子厚包围。
本就失魂落魄的徐子厚更是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脸色灰败，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么热闹啊，都在做什么呢？”唐小碗依靠在楼梯的扶杆上，朝着那帮依旧嘟嘟囔囔埋怨的人大声笑着问道，“围着一个人，都闲着没事干了？”
顾夕朝站在唐小碗的身上，看着唐小碗要打抱不平的样子，小时候的唐小碗和现在的唐小碗开始渐渐重合。
以前的唐小碗便正义勇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唐小碗从少女也变成了夫人，曾经的锋芒毕露也变的柔和，却丝毫没有她的内在本质。
顾夕朝轻笑了一声。
“你谁啊你，多管闲事是不是？”
“顾大人，顾夫人。”
有人不认识顾夕朝和唐小碗，那么，自然也有人认识。
姓顾的大人，朝中上下也就那么一位。刚刚还在朝着唐小碗叫嚣的那个人，知道眼前人是顾丞相和他的夫人之后，也吓得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紧张的咽了口水，低着头，避开视线，希望唐小碗能忽略掉他。
唐小碗冷笑了一声，她自然不会和那帮人见识，她不过是在楼上看着一帮人都在欺负徐子厚而心生不平而已。
唐小碗走下了楼梯，朝着徐子厚走了过来。
顾夕朝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却始终紧紧的跟在唐小碗的身后，给予无声的默默支持。
众人见他们夫妻二人缓缓走来，迫于他们的气势都不由自主纷纷侧开了身子，人群从中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唐小碗走到徐子厚身边，垂眸看着低头丧气的徐子厚，神情无波，抬脚轻轻的踹了一下徐子厚的胳膊，“所以，你要沮丧到什么时候？”
徐子厚缓缓的抬起了头，眼中没了以往自信的光彩，他看着唐小碗，露出了可怜的迷茫之色。
“人除了生死，其余都不是什么大事。”唐小碗表情温和，“所以，徐子厚，你还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这么一点儿挫折，你就无法接受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