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会，她……”话到嘴边，顾夕朝又是转了一个弯儿，朝着李世安轻笑了一声。
“恐怕和陛下说的一样，我应该回去了。”
李世安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又瞧着叶子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比之前睡的香甜了不少，眉心蕴藏着的担忧也舒缓了几分。
“那就回去吧，等小碗把这胎生下来，朕会亲自去丞相府贺喜的。”
“多谢陛下，臣先行告退了。”
语毕，顾夕朝便拂袖淡然离去。
沈梦之走出了大殿，守在门口的素心，急忙的为她披上了斗篷。
周兴一本是一个游走四方的医生，喜欢了周游四海，无非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无奈在皇宫之中当了一个太医。
但很显然，他在狠狠的敲诈了唐小碗一番之后，比起其他的太医也依旧悠闲的很。
周兴一平生最爱金银，唐小碗虽然强塞了沈梦之也让他给看病之后，却也信守着当时的承诺，送来黄金万两。
那金子黄澄澄的，在太阳光的照耀之下，折射出周兴一喜爱的色彩。至今摆在他的屋子里面，时不时的，周兴一兴起都好去把玩一番。
谁能想到，一袭白衣之下风度翩翩的神医，竟然嗜好的确实低俗的黄白之物。
周兴一一生都最喜爱金银，最厌烦的是麻烦。所以，他深处在深宫之中，也谨记着少听少看，当一个甩手太医就好。
可是，周兴一看着沈梦之一身素色斗篷，在雪地中渐行渐远，那绣着梅花的下摆在风中上下起伏，倔强而又坚定。
忽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
周兴一提着药箱，迎着风雪，朝着沈梦之跑了过去。
“丽妃娘娘，我不懂。”周兴一看着兜帽之下一张艳丽面容，犹豫再三还是把心里的疑惑说出的口，“金银花既然已经种了出来，就是你的第二条命。”
周兴一抵御住了许多皇宫里面的隐私秘密，都不曾去窥探，只想守着他的金银过活，此刻是真的看不懂了。
若是他有第二条命，他可不愿意给别人，即使是皇上，即使给出了许多好处，何况皇上也没给什么好处。
眼前的少女想当沈家家主，皇上只说给一个机会而已，并没有给一个准话。
而沈梦之给出的确实她的第二条命。
这样的交易在周兴一看来，实在是不值得，非常不值得。
“周太医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素心扶着沈梦之走着，难得朝着周兴一甩了一个难看的嘴脸。
“若不是你说金银花能解毒，我们主子又何必要献出她的金银花。”
素心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周兴一听了李世安的命令，要让他救叶子嫣，自然要说出所缺少的药材。
即使周兴一明明知道金银花对于沈梦之的重要性，即使他明明可以选别的替代的药材……
“对不起。”周兴一从小就桀骜不驯，心气儿高，说不好听了就是小心眼儿，即使是做错了事情，也从来不肯低头。
教养他的老头子，就曾一面罚他一面叫骂着，你这小兔崽子，这一身的臭毛病早晚会让你吃亏！
吃亏到现在还没有，但是周兴一却真的感觉他做错了。
他不应该因为沈梦之之前用风筝砸了他，还有下棋赢了他，还有他去丽坤宫总是喝白水没有好茶，还有……
周兴一这么一想，心里忽然有点儿委屈。
薄唇轻轻一撇，“谁让你总是对我苛刻了！现在好了，金银花都没了。”
沈梦之看着周兴一笑笑不语，那目光就好像是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周兴一的脸色讪讪，好像他刚刚李世安面前舞弄的小心思，都被沈梦之看穿了一眼。
周兴一跟在沈梦之的身后，不发一言。
素心再一次的瞪了一眼周兴一，“周太医现在不忙么？跟在我主子后面，算是什么事情？”
素心对待周兴一的态度一向温和，还是第一次咄咄逼人。
周兴一在医药上天赋惊人，十二岁那年，名声就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
就是老头子都坦然说，再无可以传授给他的东西了。所以，他才开始云游四方。
无论周兴一走到哪里，都是笑脸相迎奉承他的人。即便是入了宫，太医院里面有眼红他境遇的人，但是又一个爱才的院长护住，也是不曾受到过冷眼。
周兴一哪里能受得了素心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落脸子，周兴一一甩袖子，把药箱扔在地上，掉头就走。
沈梦之停下了脚步，看着被周兴一摔在地上的红木箱子，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素心心里堵得慌，哪里还能笑的出来。她确实是打心里担忧叶子嫣的生死，但是，叶子嫣的生死也绝对比不上沈梦之。
沈梦之一出殿门，就和她简单的说了一下原委。若不是她见过了太多场面，真是当场就能晕过去。
那金银花是沈梦之用她的鲜血灌溉，一养就是十一年，当时，李弘楚和李世安打的不可开交，战乱连连。
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沈梦之好不容易把那金银花的幼苗保护了下来，也不过就是入宫之前，才好不容易开了花。
眼下沈梦之到是没有用上，却是便宜了别人。
素心的心里窝着火，偏偏周兴一还硬生生的往上凑。
“主子，这你还笑得出来。”素心眼眶微红，说话都有着难以隐藏的哭腔。
沈梦之看着素心的样子，笑的声音更是大了一些，“你这副表情是做什么。”
素心哽咽了以下，狠狠的擦了一下没忍住的泪水，重重的说道，“主子，就是一贯的没心没肺，命都没了，还在这里笑的欢快。”
沈梦之似乎也有点儿走累了，她背对着风口，坐在了周兴一遗弃的药箱上。
素心知道沈梦之体弱，体贴的站在了她的后面，为她挡着寒风。
沈梦之看着周围的银装素裹，一时之间，思绪有点儿飘远了，想起了曾经。
“家主，沈元安怕是活不成了。”
沈老太傅挺直的腰背好像在一夕之间忽然佝偻了下去。嘴里吐露的话语却冷酷的近乎无情，“本来就是和上天借命，平白多活了十二年，他该知足了。”
“咳咳咳——”沈梦之趴在沈元安的床前，听着沈元安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那架势就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一般。
“哥哥，你别这样，梦之害怕。”
沈梦之看着床上的少年，已经瘦的脱了相。生命在肉眼可见的在衰竭。
枯瘦的手指轻轻抬起，落在沈梦之的头顶，这是沈元安少有的清晰时候。
最近病入膏肓的沈元安，高烧不断，都在迷迷糊糊之中度过。
“小妹，慧极必伤。”沈元安皮包骨头的手指轻轻的擦拭着沈梦之落下的泪水，想要朝着沈梦之勾出一抹笑容。
落在沈梦之的眼里，却不过就是沈元安耷拉着嘴角轻轻的上扬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哥哥，梦之有金银花，你能活的。”小姑娘哭的不能自已，三岁便能识文断字，五岁就可舌战群儒，八岁就能在他们沈家的决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沈梦之从来没有希望过，她可以懂的少一点儿。
比如，此时的沈元安就像是书上说的回光返照。
“咳咳咳——”不过才说了几句话，沈元安就又咳出了好大一滩血，落在素白的被子上，就像是雪中盛开的一朵鲜艳梅花。
一点点晕开的血色，艳丽的惊人。
“哥哥！”
沈元安因为生病，听力也减弱了不少，沈梦之声嘶力竭的叫喊，传到沈元安的耳朵里面，也只剩下了轻微的低语。
“哥哥的金银花已经用掉了。”沈元安希望在离开的时候，能让沈梦之好受一点儿，他一直都在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