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二楼看台。
“味道还行?”陆霈抿了口茶,看向对面吃着菜的瑜瑾。这家戏园原本是不做食物的,他光顾多年,也许是他常一忙完忘吃饭就习惯性到这儿来听听曲儿,所以园子主人才开始请了厨子做起了小食。
瑜瑾笑着点头,“挺好的。”说着用筷子夹了块儿鱼肉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很是鲜美。
两人目光转向楼下的戏台。
楼下有人们的欢呼声,台上正唱着金玉奴。
“非我性倔强不肯从命,思前情想往事我伤透了心。他本是落魄人万般穷困,那一日大雪纷飞北风凛冽..”
和着戏曲,见那角儿一会儿转着圈,一会儿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那神色也跟着动作起伏着。
眼神透着丝丝悲凉和决绝。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陆霈夹了块儿菜丝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明天下午。“瑜瑾答道,看了眼他。
陆霈淡淡地说道,“我派人送你。”随后像是觉得不妥,放下筷子,双眸又对,上瑜瑾的眼神,“受你舅舅之托,护你周全。”
还是别吓到小姑娘了,他想。
瑜瑾笑了笑,埋头扒着饭碗里的米粒,缓缓地说了句,“谢谢。”
此时,沈让急匆匆的带人走过来,看到陆霈松了口气儿,“爷,您没事儿吧。”
他派出去的人查到他家司令被跟踪,然后最后到了戏园,可把他给吓得够呛。
“没事。“陆霈又夹了块儿肉。随即看向一旁的沈让,使了个眼神。
沈让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还坐着位小姐,当下挂上笑容,“小姐你好,我是沈让。也是司令的副手。”
同时,他眼里闪着一丝惊艳,面前这位小姐好像跟他见过得那些确实有点不一样。
“你好,我是程瑜瑾。”她放下碗筷,微笑着。
“你明天去送程小姐去火车站。“陆霈朝着沈让开口。
沈让错愕的盯着陆霈,“我们明天不是要去苏州办事吗?”
陆霈清咳了几声,佯装淡定的说,“蒋兄吩咐的。
“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沈让又一惊一乍道,随后看到他家司令的脸色,当即闭了嘴。
然后干笑了几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哟!您瞧我这记性,哈哈...我给忘了。”
看到这里的瑜瑾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声,脸颊泛起了红晕漫开来。
随后对沈让说:“那就麻烦沈副官了。”
“不麻烦,不麻烦。“沈让挠了挠头发,咧着嘴笑。然后眼神看向陆霈,像是在说,我演得好吧?
此刻的陆霈没什么表情的黑着脸看向戏台,他心里咒骂着沈让这厮的演技,但又想到她刚刚的笑,脸色变缓和了不少。
楼下的戏台已经唱到了尾声,场下的观众已经投入进了戏里,眼神都锁定在台上旦角儿,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见'她’举步如风,启齿似言语呢喃。抬眼望去,抹着白脸,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
声音的悠扬,越调的婉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杏花铺面。
“这姑娘,唱得真好。“瑜瑾眼神看着台上的人。
陆霈轻笑,抿着嘴,手敲着桌面。“想不想去后台见见‘她’?“
“可以吗?“瑜瑾眨了眨眼,她还真想见见这位佳人。不过,这不会是陆霈的女人吧?想到这儿,她又深深看了眼陆霈。
“走吧,我们先过去。“陆霈说着起身,引着瑜瑾往后台走去。
沈让跟在他身侧,用手掩着嘴,小声的说,“爷,你怎么不告诉程小姐..
“好玩啊。“陆霈淡淡的说,嘴角勾起了笑。
沈让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他真得越来越搞不懂他家司令的心思了....
这后台不大,红木的家具,一排排的梳妆镜。最繁华莫过于那摆满着发冠戏服的柜子,琳琅满目,保存得极好。
瑜瑾走到写着“顾游之“三个字的位置停下来,打量着桌上的饰品,金灿灿的好不耀眼。
顷刻间,身后传来一声清淡的男音,如春风拂过,“子骞
他们转身,进入眼帘的是刚刚在台上大放异彩的旦角儿。
姿容秀丽,光彩照人,顾盼神飞,才修辉煌峨眉淡扫,一点丹唇,面似桃花。
瑜瑾欣赏着这美人儿,但随即反应过来刚刚听到的男音,这里好像除了他们三没别人了。
想到这里,她惊讶的看向陆霈,“他...“竟是男儿身吗?
“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我们京城著名的花旦。顾,先生。“陆霈淡淡地开口。
然后又看向瑜瑾,“这位是程小姐。”
“你少戏弄我。“顾游之用手拍了拍陆霈的肩,随后朝着瑜瑾温和地笑道,“小姐叫我游之就好。“
瑜瑾也笑着点了点头,“叫我瑜瑾就好。“原来,真有比女人更美的男人。
顾游之轻声说了句好,迈着小步走向梳妆台,边卸着头冠边说,“陆霈,这是你第一次带客人来我这儿,怎么?想通了?要娶媳妇儿了?“
说着,卸掉假发,凤眼勾勾的看着镜中身后两人。
“不是,司令今天只是尽地主之谊而已。“瑜瑾摆了摆手,尴尬的解释着。
陆霈深深的看了眼无措的瑜瑾,又看向顾游之,声音没什么波澜,“你小子,自己都没解决。倒戏弄起我来了?“
“我么,还年轻。哪儿像你,二十七八了。“顾游之在脸上抹着油,用毛巾擦拭着。
眼神看着陆霈的身影沉了沉,随即移开了去...
又问向一旁的瑜瑾,“瑜瑾可去了故宫?“
看到她摇头,顾游之又嗔怪,“陆霈,你这地主之谊尽得不地道啊..“
陆霈斜靠在衣柜旁、“临时出了点事
“需要我帮忙吗?“顾游之擦掉红唇,定定地说。
“不用。“陆霈把弄着玉扳指,“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顾游之了然,说是去洗脸换衣服,便走向了内屋。
在房内的洗手台边,他清洗了脸,看向镜子,那里出现着一张俊美的脸,眉目如墨,唇红齿白。
他叹了口气,用毛巾擦拭着水珠,思绪飘向十年前,不知想到什么又呼出一口气儿。
如今时局动荡,这间戏园其实是陆霈在北平的暗部。不是北洋军阀司令的暗部,是他陆霈一人的暗部。
而他也永远是陆霈的暗属。
游园惊梦醒,过往烟云,不过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