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委顿在地,便想长此趴下,睡上一觉,不再起来,心中仍有一个信念,再挨得一掌,救下马车女子。
马车里的女子听到独孤冷坠地之声,之后不复再听动静,担忧出事,拉开车帘,跳下车来。
独孤冷艰难坐起,待舍命再接一掌,忽听背后一个女声道:“大王,你莫要再为难这位小兄弟了,车上你若觉有用之物,便自拿去得了。”语音清润,腻人心神,正是刚才听到那个温柔女声。
这妇人下车之时,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见她峨眉微蹙,媚眼流波,鹅型脸蛋之上,有股说不出的温婉,带上一缕憔悴,但丝毫难掩她浑身散发的书香之气。
刘尧睁大小眼,万不料马车上坐了这么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心下唏嘘,竟闪过一个劫色之念。
一干山匪看得直吞口水,眼见那美妇莲步轻移,走到独孤冷身边,扶起他道:“小兄弟,你没事吧。”
独孤冷看到她肌肤如玉,清颜卓绝,也自呆住,好半天才回神过来,道:“姐姐,我…我没事。”在他心中,以为妈妈已是一个美人,但与眼前人比,妈妈的美,又算不上美了。
那妇人姓李,名清照,乃是当朝学士赵明诚之妻,她文采斐然,作词婉约,号称千古第一才女,时下金人北侵,她丈夫病死,独自携带书画金石,与百姓南逃,不料在二郎山下,碰上这种是非。
她见独孤冷脸色肮脏,眉间英气流露,年纪不大,却侠义满心,歉道:“累小兄弟为我受伤,实在过意不去。”
独孤冷痴然道:“能为姐姐解难,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李清照婉然一笑,也不以为意,扶他走到一边,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浑视刘尧和一干山匪如无物。
刘尧忍住色念,来到车前查看,只见车里堆满书画纸笔,与一些女子衣物,确无值钱东西。
陡然见到李清照头发上插着一根发簪,镶金嵌玉,闪闪发亮,似乎价值不菲,心念一动,伸出手道:“兀那妇人,将你头上发簪取来。”
李清照摸住发簪,神色一变,迟迟不肯取下,独孤冷见她脸露难色,便知这发簪对她来说定有非凡意义。
刘尧喝道:“休要磨叽,快快取来。”他见李清照不肯给,愈加认为发簪珍奇。
李清照将发簪拔下,握在手中,痴痴凝住不动,泪花晶莹,在眼眶似乎就要落了下来。
这发簪是她丈夫赵明诚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十年夫妻,情深意重,如今却被强盗硬生生夺去,犹如被夺情感,心中难舍。
独孤冷见她如此难过,感同身受,热血一涌,又激起侠义心肠,道:“大王,你我早有约在先,只要我受得三掌,你便放马车过去,是也不是?”刘尧在众人之前,怎好自食其言,应道:“不错,我是答应过你。”
独孤冷扶住胸口,强行起身,道:“我已受你两掌,还剩一掌,望大王说话算话,莫叫天下耻笑。”他用言语激将住刘尧,盼他言而有信,不再难为李清照。
李清照很受感动,她知独孤冷受伤不轻,她虽是女流,但豪爽侠情,不弱当世任何男子,当此情形,又怎肯让他再度犯险。
把手中发簪递出道:“小兄弟,这发簪不值几钱,何况我早已戴厌,你让他拿去得了。”刘尧哈哈大笑,伸手将发簪取过。
忽地马蹄疾响,一骑白马自南绝尘而来,马上坐了个青衫男子,见有贼人惹事,临到近前,勒马止住。当看到人群里的李清照,那男子脸上露出欢欣之色,喜呼道:“易安。”
跃下马来,却发现她脸色不对,手中发簪,正被他人拿在手上,这青鸳簪她视若性命,为何给人。李清照见到来人,由悲转喜,叫道:“汝舟。”不再理会刘尧,向前奔来。
两人喜极而视,分别半载,万不料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来人正是号称琴剑书生的张汝舟,他参加岘山论剑后,在襄阳联络各路义士,一日收到消息,金人侵入,开封紧急,心中挂念李清照,便欲北上救应,不意在沧州相逢。
两人都是高雅之士,精通琴画,张汝舟对李清照仰慕十年,但她已成婚,常自引以为憾。后赵明诚病逝,张汝舟燃起爱意,嘘寒问暖,对李清照甚是爱护,颇得她欢心。
刘尧见张汝舟手执长剑,背负古琴,已猜到他身份,道:“阁下可是武林大名鼎鼎的琴剑书生张大侠。”
张汝舟见他认得自己,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刘尧道:“我乃二郎山寨主刘尧,久仰张大侠大名,今日幸会。”
张汝舟在江湖上也听过他的名字,知他劫富济贫,从未什么干伤天害理之事,说道:“刘寨主,这是怎么回事?”
刘尧笑道:“误会,误会,在下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得罪贵人,甚是惭愧。”张汝舟没理会他,向李清照道:“易安,你没事吧。”李清照道:“我没事。”
刘尧忙将发簪还给李清照,又道:“今日无意冒犯夫人,还望见谅。”与之前不可一世的态度相比,判若两人。
李清照知书达理,温婉恬静,又与张汝舟久别重逢,不想再惹是非,将发簪接过,道:“既是误会,那便算了吧。”转头对张汝舟道:“汝舟,那边有位小兄弟受伤了,你去看看。”
张汝舟来到独孤冷身边,见他脸色发白,受了内伤,伸出二指,点在他玉堂穴上,拉过手臂,运转内力,帮他推功过血。
独孤冷只觉疼痛大减,谢道:“谢谢大侠。”张汝舟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粒给他,说道:“你将此药服下,再休息几日,便无大碍。”见独孤冷吞了丹药,又道:“你得感谢人家刘寨主手下留情,若他再多一分力,你恐小命不保了。”他这话说的大声,是提醒刘尧,他一寨之主,居然与一个小辈动手,说将出去,恐天下为笑。
刘尧闻言,更是惭愧,忙过来道歉,道:“小兄弟,你侠义心肠,刘某十分佩服,我本无心伤你,还望原谅不是。”这话说的诚恳至极。
独孤冷见他当着众人向自己一个无名之辈认错,足见心境磊落,道:“刘寨主信守承诺,一言九鼎,不愧是江湖好汉。”
刘尧见他当着张汝舟往自己脸上贴金,露出笑意,心想:看来我一诺千金的原则是对的。谦虚道:“小兄弟过奖,与张大侠相比,我可差的远了。”他望着张汝舟,趁机拍上一个马屁。
张汝舟道:“好了,刘寨主,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说完将独孤冷扶上马车,与李清照一起乘坐,骑上骏马,便要离去。
刘尧挽留道:“张大侠,我二郎山就在前面不远,不凡几位前去山寨稍坐,让我略备薄酒,接风洗尘,聊表歉意。”他想结识张汝舟,知他在江湖地位举足轻重,是以相邀。
张汝舟拒绝道:“在下尚有要事,他日再有机会,自当拜访,告辞。”纵马往前,一行人缓缓离去。
刘尧无奈,只好道:“张大侠,请。”站在路边与一干盗匪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