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皇朝,安平洲,南风岭。
曲江城坐落于南风岭的西南一角,是一座小城。
夜已深沉,秋末天气也凉,可城中楼宇依旧灯火通明,小商小贩还在招揽着客人,江边卖艺的父女也没停下抚琴卖唱,翠竹阁的姑娘们走上街头拉扯着出来寻欢的公子少爷。
这一切的景象都在渲染着这座小城的繁华。
而在城头,有一处废弃庙宇,庙宇内此时光影明暗不定的闪烁着。
这处庙宇是南离寺的旧址,而如今的南离寺早已搬迁至曲江城的正街之上。
南离寺新址香火不断,彻夜长明。而旧址,残岩断壁,破烂不堪。就连那顶门上的牌匾也断成两截,横躺在地。
要是佛祖菩萨换了修禅之地,就连乌鸦也不会再来光临。
推开只剩一扇的木门,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倚着贡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少年莫约十二三岁,虽然脸上有着还未消掉的淤青,但依然可以看出其相貌的清秀。只是少年太过瘦弱,脸色也呈现暗青色的病态感。
此时,少年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低头将腰间的裤带勒紧了三分,然后将贡台上只剩半截半截的白蜡吹灭。
自语一声,道:“当务之急,应该是快快睡去,不然明个断然不能早起,李老夫子的课怕是又听不全了”。
少年名叫钱有为,是曲江城的乞丐之一,他的养父也是曲江城的乞丐,只是在半年之前患了风寒,一命呜呼了。
钱有为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死在眼前,却毫无办法,只能以无用的眼泪来抒发自己的悲痛和绝望。
钱有为也在老乞尸身前立誓,一定不能病死和饿死。当然,这也是老乞临死前的嘱咐。
自此之后,钱有为除了讨饭之外,又多了两件可做之事。一是爬书塾墙,二是当武夫陪练。
读书的缘由是因为城中有个书生,他只需写写书信就能换来十几个铜板,而自己每天辛苦乞讨,都不见得能讨来两枚。自此打定主意,要念书识字,和那书生抢生意做。毕竟乞丐太多,竞争压力太大。
而到武馆当武夫陪练,那原因有二,其一是陪练半日就可换来两个饼子吃。
只是穿上护具挨挨打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其二则是偷学武艺。
自从亲眼看见过一白衣剑士拔剑挑翻十人的画面之后,那要成为大侠的心愿就挥之不去了。
对于一个少年郎来说,这种持剑勒马走天涯的大侠,是一种信仰。
后来,听其同道们说到这白衣大侠就是名震大江南北的燕有为之后。择日,就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钱有为。
当然,这也不是钱有为第一次改名了,之前叫钱方,是依曲江城陶方大员外所得。再之前叫钱晓云,这又是来自曲江城的知府大人。而这“钱”字姓氏,则是觉得富贵,便一直在用了。
总而言之,少年心性也。
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钱有为舒展了筋骨,揉了揉惺忪的眼皮,一个鲤鱼打挺,“砰”的一声站直了身子。
“哈哈哈”
少年一声大笑,暗自得意道:“就说小爷我天生练武奇才,这鲤鱼儿打挺,三日就无师自通”。说完这些,又是连翻几个跟头,接着双拳紧握,虎虎生威的操练了起来。待到额头上微微冒汗,鼻息变的有些沉重,钱有为停下拳脚,收功洗漱去了。
洗漱完毕,钱有为小跑的向着私塾方向去了。
钱有为熟练的爬上私塾侧墙,看着院内摇头晃脑的学子,心中好笑。
“哎,这脑袋摇来晃去,早已晕头转向,哪还能记住什么之乎者也,真是不知道是那个羔子弄的这些玩意”。钱有为似是为这些学子打抱不平般叹息自语。
听了两节课,钱有为已失了兴致,旋即一个大鹏展翅跳下高墙,向着曲江城的正街方向跑去。
此时,天边的晨阳已成了碾盘状,阳光透过树荫射在钱有为稚嫩的脸庞上。脸庞上挂着笑容,那笑容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喜悦。
私塾到正街也不过半里,一会的功夫,就已到达。
可这刚一到此,一阵阵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到了钱有为耳中。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除邪驱晦,占卜吉凶…来来来…走过路过,不如来小道我这坐上一坐”。
钱有为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心中便是来气,原因就是前些日子,便是让这不良道士骗去了半个饼子。说什么少年紫薇之相,必成大器,当不了丞相也是掌领万军的大将。
听得这般甜言,钱有为心中欢喜,再加之这无量道士确有一手,一两番的旁敲侧击,算出了钱有为的年龄不说,还算出了这“钱”之姓氏来。小子着了道,硬是欢喜的掏出了全部家当半个饼子,以至于饿了一天的肚子不说,夜时去偷刘大嘴没卖完的肉包时,还让逮了个正着,一顿拳脚招呼是不能少的。
虽是让骗的甘心,但是每次看到这无良道士在这坑蒙拐骗,心中虽是来气,可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上前出言损上一损。
“啪”
只听一声响,钱有为手掌拍在道士占卜算卦的木桌上,木桌上尘土飞扬,道士被吓的一个激灵,再一看眼前来人,顿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于是苦笑一声,道:“钱小哥,莫要再生事了,不然小道我今晚又要饿肚子了”。
道士此话一说,便知钱有为已不是第一回来寻事了。
钱有为悠哉的用小拇指掏着耳屎,轻轻吹向无良道士,道:“臭道士,又来行骗”。
道士看着一副大爷模样的钱有为,只能卖笑道:“钱小哥每日都来小道这谈经论道,小道这蓬荜生辉啊”。无良道士看着嘴角挂起笑意的钱有为,继续道:“小道这几日心中有感,定会有贵人来我卦摊,今日却是尤为强烈,还真是巧了去了,这刚一开摊,贵人便出现在眼前,真是大吉啊,何不让小道给钱小哥算上一挂,若是给小道一个铜板或半个烧饼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无良道士混的也是凄惨,这算卦占卜本是个油水活,可奈何南离寺却抢了他的生意。这人心也是古怪,拜菩萨佛祖不但要下跪磕头,就连香火钱也是要三个铜板,而无良道士卜卦只需一个铜板,最主要的是不但不用下跪,而且还给你说的天花乱坠,堪比佛爷的。
可就算如此,愚民们宁愿磕头拜佛也不愿到这穷酸摊位上坐上一坐。
钱有为本只想损一损这无良小道,可谁知这道士又提到了让自己饿肚子的半个烧饼上,这气不打一处来。
怒道:“好好好…好你个假道士,今个儿小爷我要给你算上一卦”,说着,一把去抢桌上的卦筒。
小道见钱有为去拿卦筒,连忙伸手去拦,可终归是慢了一步。钱有为直接将卦筒提在手里,狠狠的摔在地上。
“啪……啦啦”。
卦签洒落一地。
“哈哈哈”
钱有为大笑一声,得意的盯向道士,可谁知此时的道士脸色大变。这一变化,着实吓了钱有为一跳。只觉得有一股寒意袭面而来。
钱有为喉咙滚动,咽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道:“你你你……我你……你是上上签”。
说完,转头就要离去。
“钱小哥莫急”。道士叫住了钱有为。
钱有为心中大骂自己太过冲动,心想道:“怎能砸了别人讨生活的饭碗呢……算了……让臭道揍我一顿得了,反正一会一样得挨揍”。
想到这里,钱有为转头看向道士。突然,一本泛黑的书籍从无良道士手中抛了过来,钱有为赶紧伸手去接。
无良道士语气平淡道:“这本书送你了,就当顶了那半个饼子吧”。
钱有为看着手中书籍,不明所以然,刚想去问,可却发现那道士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