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谢朝姝脸色变了，苦着一张脸道:“你好多事情都说休沐休沐，可你也没休几次。你想想，你都多久没有休沐了？”
锦国建国已六十载，继承了前朝的大一统，也继承了前朝的某些制度，譬如四日一休沐。
但是谢盛华忙碌，四十日都不一定能休沐一次。
好多事情，说是完全放给别人做，却总是不放心。能者多劳，能者却多累。
“最近忙是为了有时间给夭夭及笄呀。”谢盛华说着，慈爱得拍了拍谢朝姝的头。
听着这句话，谢朝姝抬头看谢盛华，一眼就看见了他乌纱帽边缘露出的鬓角，上面些许几根银丝。
一眼就红了眼眶，她委屈的看着谢盛华，语气几分哽咽:“爹爹，咱们什么时候告老回乡吧。夭夭不需要这些荣华富贵。”
没有料到谢朝姝会说这样的话，谢盛华有时候和陈绵柔聊起家中的孩子，常常会觉得自己把这个小女儿宠坏了。
可说要改，一看见谢朝姝又觉得没必要。
可这样“告老回乡”的话，谢朝露可能会有这些想法，但她反而不会说。而谢朝姝，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的这些意识。
在昏黄的灯光前站着，天已经开始麻麻亮了，灯火已经没那么显眼了。
只是几人都不由自主的盯着谢朝姝看。
面色凝结，谢盛华语气带了几分叹息，顿了顿，他才道:“夭夭不用想这些。爹爹都知道，有自己的打算。”
那为什么前世会被抄家?这些话到了唇齿之间，却不能说，谢朝姝还想说点其他什么。
二婶二叔已经带着二姐姐三哥哥四妹妹五妹妹四弟弟过来了。
接踵而至，三叔一房也都到了。寒暄了几句，嘱咐了一下注意安全之类的。谢朝姝就在众人的目送下上了马车。
临到城门，城门守卫几乎是刚刚换班就迎来了谢朝姝。几个人下意识要盘查，却听到是相国府的马车，急忙放行了去。
出发极早，到了红叶寺也才巳时初。
山间清凉的风，带着没散干净的雾缓缓在山间浮动。下马车的时候，谢朝姝从寺门口望向山间，重峦叠嶂，静谧非凡，零星的鸟儿的叫声都极明显。
“三小姐。”
寺门口有大嫂身边的一等丫头团杏，以及一直跟在祖母身边的陈嬷嬷。
她们见谢朝姝下马车，就走上前来问好。
团杏和陈嬷嬷都笑着，只是陈嬷嬷笑得更加几分慈祥。这个陈嬷嬷，是谢朝姝身边那个陈嬷嬷的姐姐。
谢朝姝也笑着，问道:“祖母和大嫂都还好吧？”
陈嬷嬷做了手势，示意谢朝姝往里面走，谢朝姝点头抬步往里走。
陈嬷嬷跟在旁边，才边走边回答:“老太太近日染了点风寒，但大夫来看过了，说无碍，一副药就可以下了。”
“我们夫人近日都还好，连孕吐也不是很明显了。因着环境幽静，心情也舒畅了不少。现在在老太太房里。”团杏也开口说着，走到叉路处，贴心的站立示意正确的放向。
红叶寺是洛中有名的寺庙，据说许愿很灵，不少达官贵人都来这里还过愿。
虽不如国寺的体面，但纷至沓来的人，国寺难望其项背。
没走多久，就看见了祖母身边眼熟的丫头面容，老远看见她们走近。有人跑向了里间。
团杏掀开帘子，谢朝姝进门。
屋内熏香和气，老太太斜卧在侧塌上，大嫂柏漫盈坐在一大把木椅上，上面软垫垫得细密。
谢朝姝刚一进门，老太太就坐了起来，脸上笑容可掬，朝着谢朝姝伸开手。
香菊忙解了谢朝姝身上的斗篷，谢朝姝也笑得活泼，正是一副小女儿的娇俏。老夫人看得心中熨帖。
“祖母，大嫂。”
先福身行了礼，谢朝姝才快步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方一坐下，老太太就握住了谢朝姝的手。
一摸就皱起了眉头，说:“哎呀，夭夭你的手这么凉。穿得太少了。”摸了摸谢朝姝消瘦的肩，不满的摇着头。
谢朝姝收回自己的手，一边搓手一边去感受手上的温度，撇嘴说:“那里少了？我都没觉得冷。”
柏漫盈靠在椅子上，笑得温柔，为谢朝姝开脱道:“祖母，夭夭年岁小。体内正气足着呢，看着穿得少，她却不觉得。她从寺门口走进来好长一段路呢。是被风吹的吧？”
皱起的眉头微微松了，可老太太还是不满的看着谢朝姝，说:“你把手藏在斗篷里，虽然只是手，也要小心不要受了风寒。”
“都要及笄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今年家里做护手了么？不如提前做了，你让香菊带上。”老太太说着，就停不下来。
说到这里，就直接对着香菊说了:“香菊，嬷嬷常守院子，你是最常跟着姑娘的丫头。姑娘不懂事，你不能由着她。”
“是，老太太。”香菊点头，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好生应了。
谢朝姝忙挽住老太太的手臂，摇着:“在祖母眼里，我就那么不好么？夭夭难道不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了么？”
靠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身上有礼佛的味道，让人心生安宁。
她昂着头撒着娇，老人最吃这一套，就这样的亲近，老太太立刻笑得合不拢嘴。
“好了好了，真是长不大的孩子。祖母最疼夭夭了。行了吧?”
听到想要的回答，谢朝姝满意的嗯了一声，立刻把头埋在老太太的怀里。继续哼哼唧唧得撒着娇。
老太太也由着她，另一只没有被谢朝姝抱住的手，缓缓的摸着谢朝姝的后背，就像是真的在哄小孩子一样。
谢朝姝闭着眼睛，感觉到眼睛里不可遏制的湿润，强忍着酸涩感，撑着脸上的笑容。
祖母是病死的，她一年一年逐渐老了，也逐渐更多病了。
她重回这一世，可以改变意外，却改变不了人正常的生老病死。就算是她现在还在祖母怀里，就算是她知道祖母会越来越多病。
无力回天。
“咳咳咳。”谢朝姝正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中，却被耳边胸腔里极响的咳嗽声扯回了现实。
祖母推开了她，拿着一旁陈嬷嬷递上来的手帕，捂着嘴继续咳了两声。
谢朝姝直着身子，担忧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咳嗽缓了下来，看着谢朝姝湿湿的双眸，抚慰的笑笑:“没事的，人老了，就多病。夭夭你才来，去拜拜菩萨吧，免得菩萨觉得不尊重。”
笑着，又和煦得对着柏漫盈说:“盈儿你还怀着孩子，就别老在我这个病婆子身边呆着了。要多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