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夕,赵氏将任清颜召进宫来。
赵氏交予任清颜一封书信,道:“今晚你回府之时,将这封信交予你父亲,这样你父亲便知晓该如何做。”
任清颜看着手中的书信,担忧道:“姨姥姥,这样真的能将上官允贤斩草除根吗?”
赵氏摸摸她的头,眼中划过一丝凶狠,道:“放心,这次她必死无疑。”
在回府的路上,任清颜便拆了赵氏给的信,上面写着她在宫外培养的一支亲兵,只要对着暗号,便可发布号令。如今年关将至,许多事情在宫里做并不安全,所以赵氏便找来任清颜,让她父亲任昊修来帮忙。
任清颜心里十分明白,虽然赵氏疼她,但赵氏心里始终是自己最为重要,曾经还动过将她许配给上官琉来笼络任家的念头。但她倾心御景卿已久,怎会答应。后来赵氏没有再提过,但她知道赵氏的这个念头从未停下过。赵氏将来要扶持的是上官琉,而她的亲姑姑任欣苒却是在为上官珏谋划,二者不能同行,也意味着,她必须要择其一。
思考良久,她还是做好了决定,这次不管怎么样,她都赌上了她的一生。
除夕这日,宫中早已挂好了红灯笼,处处一番新景象,看着都令人心生愉快。
上官允贤换上了上官璃送来的水袖百褶凤尾裙,戴着双凤衔珠金翅步摇与东珠耳坠,略施粉黛,华贵不失典雅。其实她很少这么打扮,觉得太过招摇,但今日是除夕,晚上帝都将变成不夜城,整个帝都一起守夜,迎接新年的到来。
上官允贤带上碧落去了临渊阁,见姜步月还穿着七域的服装,便将她带进内殿,催她开始脱衣服。
“今日是除夕,你便入乡随俗可好?我带来了霞彩千色梅花裙给你,待会让碧落为你挽一个发髻。”
待姜步月打扮好之后,上官允贤也不得不称赞,姜步月生的极美,但却是英气的美,在裙子与发髻的衬托下,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真真是人靠衣装。
她们在临渊阁坐了一会,便起身前往长庆殿。
除夕家宴由皇帝皇后主持,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嫔才能参加,所有的皇子与公主都得参加。但这次赵氏的头痛症又发作了,还十分严重,因此没有来。而被幽禁的上官玫也没有参加。
姜步月作为七域公主,也破例与他们一起。
二人穿着红色的裙子一起出现在长庆殿上时,还是惊艳了不少人。
由于先前孟家的事刚发生不久,所有人都还心有余悸,无心再打口水战,这家宴倒也吃的舒心。
家宴后,上官谦与陈长安回承乾宫守岁,其他的妃嫔也都散了。
上官允贤知道荣夏的传统,除夕夜能出宫,帝都将会是不夜城,万家灯火齐亮,还会在子时齐放孔明灯与烟花,美丽的很。她便与姜步月约好了,家宴之后一起出宫。
待出了宫后,姜步月一路有些不在状态,上官允贤不免问道:“步月,你怎的心不在焉?”
姜步月讨好的摇摇她的手臂道:“允贤,你看我今日穿的如此好看,我想去找成轩。可以吗?”
上官允贤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你去吧,我由碧落陪着,你也无需担心。”
“那我便去了,我们丑时在宫门口相见。”
“好。”
姜步月这才放心的往成国公府跑去,上官允贤看着姜步月离去的背影,由衷的希望她能够获得真爱。
除夕夜的帝都确实热闹,还有些小型的活动,各个都十分有趣。上官允贤怕碧落跟着自己会很闷,毕竟她也只是看看,都不去参加,便让碧落自己去玩,待会两人在茶馆碰头。
除夕夜的清荷寺也是十分热闹,香火不断,上官允贤想着进去拜一拜,求个平安也好。
她一踏进大殿,捐了一些香火钱,跪在蒲团上,看着座上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双手合掌默念道:“望观音大士保佑信女,一能大仇得报,明一个真相;二能随心而为,不受琐事困扰;三能国泰民安,这世间再无战乱。”
说完,她又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
正当她要离开时,寺中的住持叫住了她。
“施主且慢。”
上官允贤疑惑的转过身,见到是住持,只听主持又道:“姑娘虽为人中龙凤,但命中带煞,恐危及诸多。今日与施主在此相遇,是为有缘,便将这个平安符赠与施主,望施主今后万事顺遂。”
上官允贤接过平安符,问道:“住持,信女之后应该如何做?”
“那老衲再赠施主几句。鲸鱼未化守江湖,未许升腾离碧波。异日峥嵘身变态,从教一跃禹门过。”
说罢,住持转身便离开了。
上官允贤还待在原地,细细品味。
“鲸鱼未化守江湖。姜太公之受难时也。为大鲸未变之象。凡事进退待时。不可轻举妄动。动则凶。静则吉。君尔也。得忍且忍。得耐且耐身不而托。功名自在者。来日峥嵘蜕身时。一跃可过禹门者。”
“原来是这般意思。”
上官允贤解了心结,顿时心里舒畅许多。她又回到热闹非凡的大街上,买了一串糖葫芦,走走停停,好不欢乐。
她停在一个小摊前,看到了一个孙悟空的面具,甚是好看,伸手去拿时,面具的另一端也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她抬头望去,竟是御景卿。
御景卿正含笑看着她,周围的灯光将他衬得那样好看,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去年的女儿节,他也是这般含笑的看着自己,将赢得的花灯递给她。待上官允贤回过神来,御景卿已经将面具买下,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和他待在一块,否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对他的这份感情。
她没走两步,御景卿便追上她,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往城门走去。上官允贤刚要挣脱,便听到御景卿道:“这城门是全帝都最高的地方,待会放烟花与孔明灯之时,便是最好的观望台。你定然没有见过如此的盛况。”
她望着御景卿的侧脸,脸上满是欣喜,她也奇迹般的没有挣脱开,任由御景卿将她带走。两人一起登上城门,将帝都尽收眼底,繁华与烟火气息便是这座城最大的魅力。
御景卿将刚刚买的面具递给她,道:“这个送你。”
上官允贤没有伸手接过面具,拒绝道:“我突然不喜欢了,你自己留着吧。”
御景卿一脸不解:“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拒绝我。你可知这帝都多少女子都爱慕我?”
上官允贤瞥了他一眼,道:“谁爱慕你,你找谁去啊,何必在这里碍我的眼。”
“你!”御景卿突然向前一步,将她堵在墙边,“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那日在御花园,我都说的如此直白了……”
“我明白,“她出声打断御景卿的话,“但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想想我母妃的下场便知道了,我父皇与母妃青梅竹马,相爱数十年,可最后呢?因为赵氏死于非命。”
“那是你母妃,与你不同的。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委屈。”
“但是我是腊月羊啊,命中带煞,生来不祥。你就不怕我克死你吗?”
上官允贤哽咽道:“自我回宫以来,无论做什么都会引来议论,你与我在一块,是不会幸福的。你也应当寻一个身份才华都足以与你相配的女子。”
御景卿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无比坚定道:“可我只要你。其他人与我何干?什么身份才华,这些通通都没用,全都抵不上一个你。我就不信,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御景卿松开她,眺望远方,继续道:“在白露城,我第一眼看到你,便对你一见钟情了。当时还想着让赤烽查查你是哪家的千金,谁知赤烽竟告诉你无处可查,自那天后你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谁曾想你是那个争议颇多的盛安公主,也是贤妃的女儿。那时我便想,一定是上苍安排我们相遇的,我不能浪费掉我们之间的缘分。重逢后,我总是制造机会与你相见。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是正确的,但我明白,如果我不这么做,便与你再无可能了。”
“你聪慧,隐忍,一直在伺机寻找一切可以复仇的机会。那次你告诉我在树林刺杀你的是浮梦山庄的人,其实并不是。你一早便知道孟家私营暗卫,借此机会好铲除孟家,以报当初孟以南灭你外祖父一家之仇。所幸孟家也不是无辜的,动作太多,终是抓到把柄。”
“这十几年来,你一个人背负这些应该很累吧?看成轩那模样,应当是不知情的,就算知情也不会帮助你,因为他是皇上的人。以后我会帮你,我来保护你,所有事你也无须一人扛。我不怕那些流言,所谓事在人为。你现在也不用担心,我们在一起,我会被削爵夺位。我本无心入仕,现在更是只为皇上一人做事。”
“所以,你可愿嫁与我?”
上官允贤看着御景卿,泪眼朦胧,原来他都知晓,既然如此她还在担心什么,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搏一搏。
御景卿见她哭的更厉害了,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你先别哭,你就算不喜欢我,以后感情还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我心悦你。”
御景卿停下手中的动作,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上官允贤红着双眼,再次重复道:“我心悦你。”
御景卿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此生定不负你。”
御景卿话音未落,夜空中便炸开烟花,子时到了,新的一年也来了。
上官允贤指着天空中的冉冉升起的孔明灯,欢快道:“你快看孔明灯,好美啊。”
御景卿却没有看向天空,反而转头看着她。上官允贤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越发柔美。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在她的侧脸上轻轻印上一吻。
上官允贤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些害羞,脸颊瞬间红透了。
御景卿见她这般着实可爱,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
“走,我们这就进宫求皇上赐婚。”
上官允贤重重点点头:“好。”
二人手牵手离开了城门,在路上遇上了四处寻找上官允贤的碧落,上官允贤猛地想起来,自己与碧落还有姜步月约好丑时一起回宫的。
她转头对碧落道:“碧落,你在这等步月来,与她一起回宫,我和御景卿现在回宫去寻父皇。”
碧落见两人手牵手的模样已经明白发生了何事,点点头。
皇宫中也是灯火通明,他们来到承乾宫,上官谦与陈长安刚上完香,准备就寝。
上官允贤与御景卿在大殿内等待常德通传,很快,帝后二人都出来了。
他们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御景卿道:“求皇上为我和允贤赐婚。”
上官谦难掩欣喜,问道:“贤儿,你真的愿意与景卿成婚?”
上官允贤转头望了望御景卿,坚定道:“儿臣愿意。”
“那好,传朕圣……”
“皇上!皇上!不好了,出事了!”
常德从殿外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趴在地上,颤抖的声音道:“皇上,七域公主与成国公府成轩公子遇刺,七域公主当场身亡,成轩公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上官允贤听闻消息,犹如当头一棒,摔倒在地,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怎么会?明明几个时辰前他们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御景卿将她扶起来,一行人去了太医院。
两个时辰前,姜步月与上官允贤分开,独自一人去寻成轩,她在成国公府门口等了许久,才等到成轩。
姜步月将他带到江边,成轩出于礼貌并未拒绝她。
“你觉得我一身可好看?”
成轩看着姜步月一脸期待的样子,点点头:“公主自然是好看的。”
“是吗?我今日可打扮了许久呢。”
姜步月又问道:“那你可知我今日寻你作为何事?”
成轩摇摇头,心里还惦记着去寻上官允贤。
“元宵节后,我便要启程回去了。”姜步月的眼神有些暗淡下来,“我们那里民风开放,对于喜欢之人,定然是勇往直前的。”
姜步月说着有些害羞,转身背对着成轩,继续道:“我……我喜欢你,无论你是侍卫,还是成国公府的公子,我都喜欢。我……”
成轩了然的拒绝道:“承蒙公主厚爱,只是我……公主!”
姜步月吃惊的看着身前将自己捅穿的剑,抬头一看,周围围满了黑衣人。
黑衣人将剑拔出,姜步月倒在地上,成轩冲上去与黑衣人打斗起来,姜步月挣扎着起来,想去帮成轩,却不想自己已被包围,五六把剑同时刺入她的身体,瞬时间她便血流如注,摔倒在地,再也没爬起来。
为首的黑衣人怕她还不死,还想在脖子上再添一剑,正当他要刺下去的时候,成轩冲过去,为她挡了一剑,剑刃从他胸口穿过,他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黑衣人见势,连忙撤走。
成轩强撑着去看姜步月,喊道:“公主,公主。”
姜步月十分费劲的睁开眼,含泪道:“成轩……你……你有没有一点点……喜……喜欢……”
姜步月话还未说完,便永远合上眼睛。成轩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发现他们的还是在帝都巡逻的侍卫,当他们被送到太医院时,姜步月的尸体都凉透了,而成轩经过太医的治疗,也还是昏迷不醒。
上官允贤看着姜步月躺在那里,红色的裙子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脸上都是飞溅的血迹,她颤抖的靠近姜步月,趴在姜步月身旁放声大哭起来。
“步月,怎么会这样?你快醒醒,你看看我,前几个时辰,你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怎么都是血啊,是不是很疼?”
她将纱布找来,跌跌撞撞的想为她包扎伤口,被御景卿紧紧抱在怀里。
御景卿也心疼的紧,轻声道:“允贤,步月她……她已经故去了。”
“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她明明还活泼乱跳的,怎么会这样?”她挣开御景卿的怀抱,跑到上官谦身边:“父皇,刺客找到了吗?为何要下此狠手?”
上官谦一脸凝重道:“刺客消失的无影无踪,现下大理寺已立案调查。只是七域那便不好交代。”
上官允贤失望的低下头,泪水打湿了衣襟,一边是面无血色还在昏迷的成轩,另一边是毫无气息永远回不来的姜步月,她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塌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与她有交集的都得出事?难道她真的不该活着吗?可现在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御景卿向前劝道:“允贤,我先送你回素玲殿休息可好?”
“我不想走,我不要休息,我想在这里守着他们,万一成轩哥哥醒来了呢?我们一起守着他们好不好?”
御景卿拥着她,坐在旁边的小塌上,上官谦与陈长安先回了承乾宫。
御景卿将上官允贤哄睡了之后,想起身去承乾殿,却不想袖口被上官允贤牢牢攥在手心。他小心翼翼的抽出袖口,前往承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