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北衍回到病房，顾南城正站在窗口那边打电话，他看了看病床上，顾惜还在睡着。
他也没开口，过去坐在床边，把手伸在被子里，摸了摸顾惜的肚子。
顾惜这么平躺下来，肚子根本一点都不凸显，这平平的肚子，弄得厉北衍心里悬悬的，总感觉像是这个孩子已经没了。
顾南城那边听见动静，回头看过来，然后对着电话，“好，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后，他过来，“你去了重症那边？”
厉北衍没抬头，嗯了一下，没解释去干了什么。
顾南城叹了口气，“那边有jing员守着，你过去也不怕惹嫌疑上身。”
厉北衍倒是想的周到，“我把人引走了。”
顾南城笑了笑，“行吧，你做事有分寸，是我瞎操心了。”
他看了看时间，“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先走了，公司那边有点事情，我去处理一下。”
厉北衍点头，眼神还在顾惜的脸上停留，“好。”
顾南城离开后，病房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厉北衍一直坐在这边，像是在等着什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厉北衍慢慢的把手机拿出来，也没看是谁打过来的，直接接通。
那边先试探性的叫了一下，“厉先生。”
厉北衍嗯了一下，“是我。”
那边的人叹了口气，“就是想和你说一下，就在刚才，白小姐那边不知道怎么，状况突然不好，体征下降，虽然医生尽力抢救，但最终还是，嗯，走了。”
厉北衍眸色不变，过了两秒才回答，“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边说了句不用谢客气了，想了想还说了句节哀。
厉北衍声线不变，只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在一旁，厉北衍静坐了一会，才缓慢的抬起双手，抹了抹脸，吐了一口气出来。
只是这口气还没缓过来，他就听见有低低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阿衍。”
厉北衍一顿，赶紧看过去。
顾惜躺在床上，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但是眼睛睁开眼，正盯着他看。
厉北衍一下子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的看着顾惜。
其实他之前想过顾惜醒过来的一些场景，医生说顾惜伤的并不重，醒来是早晚的事情。
他最初打算，等着她醒来，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孩子还在，让她放心。
还要告诉她，白静乔已经被抓住了，就在医院里面，伤的比她厉害。
他还想说，是彭锦城救了她，虽然关于这个事情，他到现在还心有芥蒂，但是彭锦城救了顾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算是对他也有恩，他怎么也要告诉她的。
他想在她醒来之后告诉她的事情有很多，可是这一刻，看见她盯着自己看，他之前想到的那些事情，突然一个都记不住了。
厉北衍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他摸了摸顾惜的脸，好半天才说出话来，“还有没有哪里疼？”
顾惜的嗓子有点哑，“孩子……”
厉北衍赶紧回答，“孩子还很好，你放心，医生说没大事，只要你好好养着就好了。”
顾惜眨了眨眼，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她嘴唇怯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厉北衍胸膛里面有很多的情绪翻滚，嗓子那边堵着的难受。
他眼底泛潮，“你醒来了就好，就好啊。”
……
厉家老爷子这几天精神好的有点过分，他甚至晚上都不困，睡不着，一身的力气觉得没地方用。
这几天他白天就跟着厉震去公司，有他坐镇，原本那些见风使舵的股东一个个的都安分了下来。
在公司里面忙一天，他也不累，回到家还是觉得无聊的厉害，于是就亲自监督，把老宅上上下下都检查个遍，之前后院那边有漏洞，才给了外人可趁之机，他绝对不允许这个事情再次发生，所以关于安全问题这一块，他着重注意，带人各处检查了一遍。
白静乔把顾惜绑架的事情，他是听厉北笙说的，当时厉北笙在客厅这边，接了个电话，对着那边人说话时候，他听了个大概。
白静乔给他下了药，他虽然对白静乔失了从前的偏爱，但是这个人和顾惜比起来，他还是偏袒白静乔多一些。
顾惜上次应邀来了厉家，可是当场就驳了他的面子，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对此，他到现在都还记恨着。
他还从来没有被哪个小辈这样子当面忤逆过。
尤其是，若是没有那个女人，厉北衍兴许到现在还在自己的控制当中，根本生不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想到这个，老爷子就牙痒痒。
所以乍闻白静乔把顾惜绑架了，他其实是高兴的，他倒是挺希望，白静乔能好好的收拾收拾顾惜。
后来他让人去查了一下，知道白静乔开车带着顾惜跑了，他稍微的恍惚了一下，也还是觉得没所谓。
白静乔车子开得那么快，很容易出事情，要是真的如何了，这两个人都在事故中没了，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他没办法真的对白静乔如何，她长了一张太像故人的脸，让他怎么都下不去手，若是她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也省了他的麻烦。
他在这期间，给厉北衍打了好多个电话，可是厉北衍都没接。
后来，老爷子这边接到消息，说是白静乔的车子果然被撞了，然后她和顾惜双双住院了。
他还听说厉北衍就在医院，和顾家人在一起，等着顾惜醒来。
知道顾惜没什么大事，老爷子气的够呛，那个祸害，居然这样都没死。
他听闻白静乔在医院重症里面，情况不是很乐观，不是没犹豫过，但是想到自己之前每况愈下的身体，那所谓的原谅就怎么也办不到。
他可以看在旧人面子上，硬把她指给厉北衍，但是不能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枉顾自己的安危。
厉家老爷子一直到后来，接到手下的电话，说是白静乔抢救无效，去了。
他坐在厉家公司他用的那间办公室里面，好半天没任何的动静。
晚上老爷子很早就回了老宅，直接去了书房，书桌抽屉最下面一层，里面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还是黑白的，里面一对男女，女的和白静乔五官很像，男的，和白林很像。
这照片还是老爷子当时把人抓回来的时候，在白家顺手拿走的。
老爷子盯着上面的女子看，慢慢的就看成了白静乔。
他过了半天，才用手捂上照片里面的女人脸，“走了也好，免得遭罪了。”
走了也好，如今白家这个样子，她日后要负担的东西太多了，人生那么累，也就没必要了。
老爷子这么想，心里慢慢的也就舒坦了下来。
厉北笙这几天都是按时回厉家，今天回来，在门口那边遇到了管家，管家说老爷子状态不太对劲，回来就在书房里面没出来。
厉北笙也听闻了白静乔过世的消息，自然明白老爷子这是为了什么。
白静乔的事情，现在网上又开始疯传。
白家最近这半年，事情不断，前面才传出来白林因为绑架勒索被抓紧去的消息，谁也想不到接下来的这个消息，居然是年纪轻轻的白静乔在意外中丧生。
这对那些吃瓜群众来说，也有点措手不及。
原本白林的事情爆出来之后，网络上各种抨击白家，白家翻来覆去也就那三个人，胡丹现在在里面服刑，也就外边这两个人被骂的厉害了。
之前那些骂白静乔最难听的人，当白静乔的新闻爆出来之后，一个个的都禁了声。
毕竟人都没了，说什么话都不恰当。
厉北笙在楼下站了一会，就抬脚上楼去了。
老爷子在书房里面发呆，厉北笙敲了敲门，里面没回答，他就自己开门进去了。
老爷子瞄了他一下，“公司那边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现在厉家公司，只有厉震和厉北笙，厉北衍那是彻彻底底的不听摆弄了，为此老爷子对厉北笙的态度，比从前好了许多。
厉北笙嗯了一下，过去坐在老爷子对面，“爷爷是在难过静乔的事情么？”
厉家老爷子呼出来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就是觉得挺意外的，可能是年纪大了，如今听不得这样的事情。”
他倒是把自己说的够善良，厉北笙暗自冷笑。
老爷子想了想问，“医院那边你找个时间过去一下，白家如今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静乔这后事，是谁帮忙打理，若是没人……”
老爷子捏了捏自己的眉骨，“……若是没人的话，就我们厉家来吧，她如今好歹还是阿衍的未婚妻，我们厉家帮忙，也说的过去。”
厉北笙说了一句好，又问老爷子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老爷子摇了摇头，“我就不过去了，这种事情，我还是不看了。”
说完，老爷子撑着桌子站起来，“行了，要是没什么事情，你就去忙吧，我也回去休息了。”
厉北笙站起来，跟着老爷子一起从书房出来，老爷子回了卧室，厉北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下楼去。
楼下晚饭快开了，厉北笙过去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想了想。
现在厉震回来了，老爷子其实还是不太信任他，这几天去公司，有事情交代，都是把厉震单独叫过去，有时候赶上他有事情汇报，老爷子明明话都说一半了，也要等着他走才继续和厉震说。
说来说去还是防着他。
想到这里，厉北笙这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脑子里也开始想到很多事情，他在厉家这么多年，真的是受尽了白眼，日子过得憋屈十足。
厉北笙想了想，就豁然站起来，直接去了厨房，对着厨房里面的佣人，说是老爷子回房间休息了，未必能按时下来吃饭，让厨房给准备一份牛奶。
厨房那边赶紧照做了，老爷子最近亢奋的厉害，现在要休息，也是正常。
厉北笙亲自端着牛奶上楼的，他去了老爷子的卧室，敲门之后也没用老爷子回答，直接推开门进去。
老爷子没躺下休息，而是站在窗户那边，看着外边，也不清楚究竟看的是什么东西。
他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眉头皱起，明显是对厉北笙直接进来的行为有些不高兴。
厉北笙端着牛奶，“爷爷，先喝点牛奶，才能好好休息。”
老爷子在抽烟，闻言垂目看了看厉北笙手里端着的托盘。
厉北笙直接端过去，“爷爷，别难过了，静乔这样，比在医院里面躺着要好，而且，她身上背着的东西太多，这样反而还轻松了。”
他把牛奶拿过去，直接放在老爷子的手里，还顺手把老爷子指间的烟拿下来。
老爷子动了动嘴唇，最后也没说什么，看样子虽然是不习惯厉北笙对自己这样，但是也没拒绝。
厉北笙端着托盘，“您一会休息一下吧，我让厨房那边晚点开饭，爸还没回来，正好等等他了。”
老爷子听见厉北笙这么说，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把牛奶给喝了。
厉北笙把空杯子接过去，另一只手拿着托盘，“那，爷爷您先休息吧，我就先下去了。”
老爷子点点头，“好。”
厉北笙转身出去，关了门之后才冷笑一下。
老爷子过去坐在床边，本来刚刚是稍微有点困意的，可谁知道坐在这里之后，又有点亢奋起来。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面绕了一圈，不知道做什么好，压着身体里的浮躁，去床上躺了一会，也还是有些不舒服。
今天的这种亢奋，和前几天的还有点不一样，前几天是感觉身体达到一种饱和状态，特别舒服，可是今天的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有些燥，心里有些浮，怎么也静不下来。
老爷子在房间待了一会，实在是没办法了，又出去下楼。
厉北笙就在楼下客厅坐着，腿上放着笔记本，不知道在处理什么。
看见老爷子下来，他赶紧站起来，“爷爷，怎么没休息啊。”
老爷子摆摆手，“嗯，突然睡不着了。”
厉北笙点点头，“那您要吃饭么？”
老爷子摇摇头，他还不饿，没什么心情吃饭，只觉得全身都不是很舒服，可是这种不舒服，又有点说不出来。
厉北笙多余的话也没问，继续看着电脑。
老爷子想了想，直接去了外边，在主楼前面的空地上站了半天，这一颗心也还是悬在半空中。
他朝着后院走了一段，想了想，就去了大夫人的佛堂。
这个时候，佛堂的佣人都走了，只有大夫人在。
老爷子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他直接拿电话，把管家叫来。
管家是跑着过来的，看见老爷子站在佛堂门口，赶紧问，“老爷，您怎么来这边了？”
老爷子没回答，而是用下巴指了指佛堂的大门，“让她给我打开。”
管家笑了笑，“大夫人下午过了五点，都是不开门的，老爷您这是有事情么？”
老爷子嗯了一下，还是说，“打开。”
管家想了想，上前敲门，一边敲一边说，“夫人，是我，您休息了么，能不能开一下门，老爷过来了，有话想说。”
结果里面还是没声音，管家有些尴尬，转头看着老爷子，“大夫人应该是睡了。”
老爷子冷笑一下，“你去拿钥匙，把门给我打开。”
管家一愣，看着老爷子一会才垂了视线，“好，我现在去拿钥匙。”
老爷子今天很不正常，管家回去的路上赶紧给厉震发了一条信息，也没说别的，只说老爷子去找大夫人了。
路上磨蹭一下，回到佛堂那边，老爷子还在门口站着，大夫人依旧没给他开门。
嗯，这很像大夫人的风格了。
管家过去，“拿来了，钥匙在这里。”
他弯腰开锁，动作还是故意慢了那么一点，等着把门打开，老爷子直接过去，把管家推开，自己推门进去了。
管家刚要跟上，老爷子头也不回，“你在外边等着吧。”
管家已经迈进去一步的脚，又一点点的缩了回来。
……
大夫人并没有休息，她跪在蒲团上在念经，老爷子进去也没影响到她，她闭着眼睛捻着佛珠，姿态认真又虔诚。
老爷子站在她身后，等了一会就见她不说话，也就自己先开口了，“你能装到这个时候，是我小瞧你了。”
大夫人像是没听见一样。
老爷子四下看了看，“你每天放着这音乐，是防着我的吧。”
老宅到处是窃听，连个方便说话的地方都没有，也就只有这佛堂，天天放着佛音，干扰的那些窃听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大夫人还是不说话。
老爷子哼了一下，过去站在她身后，“这么多年，你吃斋念佛，我从来没干涉过你，以为你守本分，可是你都做了什么？”
他盯着她供奉在面前的佛像，表情阴狠，“我之前就没想明白，那次你说顾惜扶了你一下，然后说让她过来做客，你连对待自己的儿子都冷漠的很，怎么可能主动邀请一个口碑不怎么样的人来做客，所以，你一定是趁着那次机会，和顾惜说了什么话吧。”
“你说了什么呢。”老爷子自言自语，“我最近时间多，好好的想了一下，利奥过来的那段时间，顾惜突然安静了许多，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顾惜对阿衍有多痴迷，我是清楚的，怎么阿衍回来了，她却突然老实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可能。”
老爷子语气加重了许多，“她知道这个厉北衍是假的，她知道了利奥的身份。”
“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利奥是假的，连静乔都没分辨出来，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告诉她的。”
大夫人捻着佛珠的动作一顿，过了半晌才轻笑出来，“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白静乔都已经死了，而且那个利奥，据说也被厉北衍给处理了。
老爷子声音是冷的，“意义确实是没有了，我只是想不明白，阿衍才认识她多久，居然就能这么忤逆我，你才见了她几面，居然就这么相信她。”
老爷子似乎很不甘心，“你们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情，是真的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大夫人转身面对厉家老爷子，表情不卑不亢，“你把自己想的太强大了，你可知道，这整个厉家老宅里面，有几个人是真正敬畏你的。”
老爷子一瞪眼睛，还不等说话出来，大夫人又说，“二房和三房那边的人去哪里了，我就不问了，想必你也不愿意回答，不过，他们是为什么被你给弄走的，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么多年了，你以为这个老宅里面，只有我对你有怨恨么，厉年，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老爷子一顿，被大夫人直接称呼姓名，莫名的就让他想起了白家的人。
现在白家是彻底垮了，家破人亡。
老爷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明明，最开始是想帮衬白林的，他是想补偿白家的。
可是结果似乎，和他想要的，差的太远了。
大夫人拿起胸前的佛珠，再次捻动，嘴上说了一句阿弥陀佛，“你今天过来，若是就想问之前的那个问题，那你可以走了。”
厉家老爷子感觉胸口有点闷，他自动理解成被大夫人这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给气的。
他喘了一下，“隋曼华，不要以为有阿震帮衬你，我就不会动你了，这厉家还是我说了算的，你要是挡着我的路，我可不会顾念你和阿震阿衍的关系，我想除了你，那也是易如反掌。”
大夫人笑了，笑的轻蔑，只是还不等开口说什么，外边就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再然后是厉震跑着进来。
他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头上还有汗水，看见老爷子和大夫人双双站在这里，他松了一口气，不过也赶紧开口了，“爸，你怎么在这里啊。”
老爷子看见他进来，脸色又是一变，以为是大夫人之前打了电话让厉震过来，于是声音冷冷的，“看来你们夫妻之间，感情缓和了不少了。”
厉震也没解释，朝着老爷子走了两步，“爸，您来这里干什么呢，我听阿笙说，您还没吃晚饭，是不是为了等我啊，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回那边吧，该吃饭了。”
老爷子冷眼看着厉震，“你害怕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他说完这句话，就感觉胸口丝丝拉拉的有点疼，这种疼痛像是岔气了的感觉，也不是特别难忍。
老爷子深呼吸几下，只当做自己被气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