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建在碧湖对面,迎着呼呼而来柔和的春风,青色的锦带随风打卷,也沾去了风里的海棠花香味。
脚底下是堆砌得平整的大理石砖,石砖上面还有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渍。
碧湖四周栽种着盛绽的海棠,以及刚刚冒出青黄色嫩芽的垂柳。
两个品类的交叉间隔种着,青黄色里间杂着浓重的海棠红,看起来格外绚烂夺目。
站在风里,受着风的撩拨,看着碧波粼粼泛着暖光的湖面。静下心来,甚至能够清晰的嗅到空气里淡雅的花香味儿。
夜凌澜挽着夙君撷的手臂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直到阳光微微散发热意才越过九曲十八弯的廊桥碧湖,并肩走入那重重青色掩映之下的摘星楼。
“小心,别磕着了。”伸手搂住小人儿劲瘦的腰身,好似防狼一般,防着身边的红木栏杆。
夙君撷配合的贴近自家女人的身躯,桃花水眸里闪过妖异的银芒,心里暗暗的生出甜意。
好久没见过妻主如此紧张他的样子了,瞧那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那紧张到抿起来的绯色玫瑰唇瓣,还有那透着认真微光的眼眸……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诱人。
一阵让他口舌干燥的燥热感袭上心口,不自觉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晃神间,他好似看见自家女人的绯色唇瓣在向他招手,索要亲吻。
脑袋慢慢的垂下去,干渴不已的唇瓣缓缓张开,迎着四面吹拂过来的春风,心渐渐被拂动一下又一下的荡漾起来。
视线灼热到烫人,就在夜凌澜反应过来时,未等她转头去看小人儿的情况,耳边滚烫急促的呼吸让她心神一动,瞳孔骤缩!
“妻主……”
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好似被糖泡过一样,甜意通过耳膜渗进心坎里去。
“嗯?”
眼眸一转,微微偏头,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身侧的小人儿身上。
“撷儿可以……可以亲你么?”眸中暗芒一闪即逝。
夜凌澜莫名蹙眉,她不会是听错了吧?!!
小人儿何时变得如此大胆开放了!??
小人儿察觉身旁之人的分心,不依不饶,灼热气息继续喷吐在自家女人的耳际,而且脑袋贴得愈发近了,“妻主……可以么?”
这下夜凌澜确定自己的确听清了,眸子里的光芒盛绽,绯色唇角勾起,眉间心上都被愉悦所点染。
“好啊……”她……求之不得!
倏然转身,踮起脚尖,搂住小人儿的劲瘦腰身。
“吧唧!”一下。
蜻蜓点水,触之即离。
然后便是某人眼眸灿若星辰,小脸张扬若桃花的笑颜撞入眼帘。
夙君撷蹙眉,显然对这个亲亲十分不满意,他压抑住心里渐渐升腾起来的虎狼想法,笑得无辜而又单纯。
就连清逸俊秀的面容也因为心头的发烫升温而慢慢发热充血,可夜凌澜却以为是自家小人儿胆怯害羞的表现。
伸手点了点夙君撷的鼻头,笑得温柔而又深情,眸子里满是星光,“怎么?一下子就退缩了?若是害羞方才又为何要主动邀请呢?”眉目低敛,踮起的脚尖没有挪移,同样炙热的视线落在那张厚薄适宜的绯色唇瓣上,“撷儿可真是磨人得紧……”
眼眸完全闭合,唇瓣再一次黏在了一起。
这一回二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变得与刚才不同,无形之中能让人脸红心跳血流加速口干舌燥。
就在二人投入其中时,
“嘎吱!”
刚冒冒匆匆来到湖边的丞相府公子脚下一重,呼吸一滞,便不经意的踩断了脚下的树枝。
公子羡慕的看着与澜亲王拥吻的凌郎君,心里像是酿了醋一般,从心口一直酸到了眸子里去。
酸意的刺激下,眼泪不要钱一般扑簌簌的疯狂跌落。
一下又一下打击着脚下的细嫩叶片,而后跌落进泥土里去,溶成诸多水露的一分子。
心痛如疾风骤雨,一波又一波袭进胸膛,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皲裂成一瓣一瓣时,那种分裂崩坏的丝丝颤动。
彼时,他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个或许海枯石烂天崩地裂都不会爱上他的一个女子。
就像阿哥阿妹他们说的那般,一朵开得热烈的海棠花能够吸引许许多多的蜜蜂与蝴蝶在花枝上驻足停留,可真正能让海棠花为之颤动枯萎的,唯有带走它所有希望的那一只。
因为那一只于海棠花而言,那一只比其他的都要重要!
重要到海棠花可以为之放弃大片的蜂蝶丛……就好似人间女子,总会为了最爱的那一个男子,而放弃整座人山人海。
他泪眼婆娑,视线迷糊,可还是坚持的仰着脑袋,看向九曲长廊上那一对亲密拥吻的羡世鸳鸯。
能多看她一眼,都是他赚了。
不可知的未来向来都是由自己安排,他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赤诚赤子心!
抹了一把泪水,试图将方才的怯弱退缩给拭去。
可酸胀的眼眶、发苦的嘴巴总在提醒他,这一刻是有多么的尴尬……
心痛的时候,就连迎面吹拂而来的十里春风都带着刺骨寒意。
明明是嫩绿色的湖边垂柳微微飘动,可在他眼里,却成了柳条招摇好似在取笑他的痴恋一般。
撑在柳树主干上的手已经被粗糙的树皮划破,渗出缕缕殷红的鲜血。
可丞相府小公子就好像是失去了痛觉了一般,五指愈发用力的抠紧树皮,直到指甲盖也被划破,冒出殷殷血液。
待他收拾好心情再抬眸去看廊桥上的澜亲王时,那处已经没有了方才拥吻之人的身影。
也就在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左手已经血淋淋的看不出原样。
垂眸,神色麻木眼神呆滞的抽出锦帕,随便包扎一下左手就急急地穿过横跨碧湖的廊桥,藏身于摘星楼外围窥伺。
他对她就是畏畏缩缩躲躲藏藏,卑微又怯懦,不敢让她知晓自己的存在,更不敢将自己对她的心意被他人知晓半分。
摘星楼采用镂空设计,四周的围栏栏杆都是镂空的厚厚石铁木镂刻而成,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窥见澜亲王的片衣只影。
摘星楼后栽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风吹动间沙沙沙的竹叶摩挲声十分清晰而又节奏,好似梵音一般听起来能让人一身的疲惫都给消减。
也难怪母亲总是说宫里的摘星楼是这世间最能让人心情变得平静,修身养性的圣地。
抿抿唇,心情平复后的他似乎更渴望看见自己的心上人。
他这一生什么都不缺,除了一段深刻入骨的爱情,他富有到可以随意将重达百金的饰物随意丢弃。
望着摘星楼的眸子闪过一抹落寞,眼里方才升起的自信光芒也在下一刻黯淡消散。
如果银子能买到她的真心就好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穆然攥紧,然后左手的痛意便透过头皮传到四肢百骸去。
丞相府小公子身体一颤,差点没就地跪倒。
他不能在这放弃,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通通白费了!
怎么说都得与澜亲王见一面才行,而且是有沟通的见一面……
他暗暗的给自己打气,然后脚步一顿一促的迈进了摘星楼。
从此时此刻开始,楼里的三个人,命途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转变,命运的齿轮也在这一刻开始转动……
摘星楼上,夜凌澜牵着夙君撷的手,二人面对着楼后的石竹林,眸子里都带着彼此能感受到的缱绻情深。
“妻主,一路走来,咱们身后都跟着一条小尾巴。你可要见他一面?”他伸出食指挑起自家女人的下巴,压迫性的视线直直撞入她的眸子深处。
拧眉抿唇,不解的瞅了小人儿一眼,顺手撩开了他脸上的一缕墨发,“为何要见?既然偷偷摸摸的跟着,想来也不会愿意让我看见他。撷儿为何又要让妻主去看他呢?”
垂首,压迫性的对着夜凌澜的面颊吹热气,“撷儿想让妻主去见,难道妻主不愿意答应撷儿这个小小的要求么?”
搁在他脸上的爪子堵在他的口鼻处,也将面颊上不断放出热气的源头给暂时阻隔,“这个理由好像没有那么充分啊,想想我也是一个亲王,怎么可以随便去见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呢?”
话虽这么说,可探究的视线却没有离开过夙君撷的面颊。
她很想知道为什么撷儿要将她推出去。
毕竟要是搁以往,他必定是不愿意自己过多的接触外人,视她若手心的宝。
夙君撷也知道自家女人心中的疑惑,可他确实是不能透露太多,都说祸从口出,这也并非没有道理的。
“他是一个转机,而且与妻主有着不浅的缘分,今日若是避开不见他,下一次总会再遇见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子多加纠缠,都说快刀斩乱麻,他今日就要做那把快刀。
眼里的冷芒稍闪即逝,快到人眼无法捕捉。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与那人见一面好了,省得撷儿忧心难安。”
夜凌澜牵着他的手,源源不断的将她手心里的暖意传递到自己的身上。
被握住的手不自觉动了动,视线再一次落到了心上人的眉眼之上,而后用力的将她的手拽起,直直地朝着自己的左胸按去。
“不会,只要妻主的心还在我这。撷儿就永远不会不心安。”
就在此时,丞相府小公子也顺着楼梯攀上了摘星楼空旷的二楼。
上楼的时候,他明显心不在焉,视线落到一处之后就急急地奔着下一处看去,看样子好像是在寻找什么宝贵的宝物一样。
不知道是竹叶摩挲声太过有节律,还是拂面而来的春风太过柔和。
夜凌澜在看见那抹背影的时候,竟然觉得那背影好似烙印在骨子里的熟悉。
就好似几辈子之前,他和她早就见过了一样,那种心神惊颤震动,完全做不了假。
好似命中注定一样,就在夜凌澜端正了神色,严肃的看向那抹素雅身影之时,那抹素雅身影的主人也转过头来直愣愣的盯着夜凌澜不放。
时间好似就在这一刻静止不动了,世间唯一活动的东西就是摘星楼后面的那一片葱茏石竹林被风吹拂所发出的沙沙沙声响。
丞相府小公子瞳孔骤缩,不太敢相信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人真的是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盼而不得的人。
夙君撷垂眸瞟了一眼他俩的神色变化,不动声色的将手伸到夜凌澜背后,轻轻一推,她人就往丞相府小公子缓缓地挪去几步。
而丞相府小公子也一样,面颊发红心跳加速的不敢去看迎面而来的那张面容。
“参见澜亲王,王爷万福!”灵机一动,小公子对着夜凌澜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视线也随着动作而微微下垂着。
夜凌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可探究以及迷茫的视线却一直黏在人家小公子的身上。
“咳咳,你且起来。为何这一路要尾随本王,可是有什么需要本王助力的?”
她想到的就一个,寻仇的人这一世她统共就只有两位仇家,丞相府小公子完全不在她的愁人列表里。
只有向她寻求帮助才是最为合理贴切的理由。
公子有些害怕的加速呼吸起来,垂着脑袋,更不敢抬眸去看身前不远处之人的容颜。
他又一次怂在了关键时刻。
结结巴巴,手指发颤身体发抖,气息紊乱而又急促,“回王爷,我的确是有事情需要王爷的援助……不、不知王爷可否愿意帮助我?”
挑眉,忍俊不禁,“本王当然愿意啊,公子别怕,本王没有那么可怕。又不会吃人掏心,你又何必如同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见着本王就想要逃。”
耳根发热发红,心尖尖止不住的发颤,“那、那草民可以走到王爷那边么?这儿……距、距离有些远了。”
疾速的抬头瞟了一眼夜凌澜,而后又如受了刺激的蜗牛触角一般,快速的缩了回去。
哑然失笑,只觉得小公子可爱至极,“可以啊,小公子不用这么拘束,这里并非公众场所,不用那么拘礼。放轻松,随意相处就好了。”
霎时,他心田里炸开了蜜糖,每一粒糖星子都被甜意渗透,触及的地方都泛着甜意。
丞相府小公子听话的沿着走廊走到夜凌澜和夙君撷停留驻足的地方,然后迷迷蒙蒙的朝着站在一旁好似在看戏的凌郎君行了一礼。
“拜见郎君,郎君安康!”虽然他对这个小倌馆很看不起,可出身百年官宦世家,自小的礼数就被教的极其到位。
即便心底里再看不起一个人,明面上的面子却是一定要给足的。
在他的身上就十分明显的看见了这个特质。
“嗯。”
夙君撷并不像夜凌澜那般热情,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小公子,只是冷冷清清的嗯了一声。
他并不在意凌郎君的冷淡,毕竟他可是带着将澜亲王抢回去自己霸占的心思,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这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知小公子需要本王伸以援手的事是什么,公子但说无妨,只要本王可以做得到。”
面上含笑看着他的澜亲王是那般的耀眼,小公子晃神间就被身前之人给俘获了所有的心神。
他心尖打颤,双手揪紧衣服下摆,羞答答的半敛眉目,不再敢大刺刺的盯着人家瞧。
“草民一直仰慕王爷的威名,此间相逢即是缘,不知王爷可否赠一物给草民留作纪念?”
说完又焦急不安的垂下脑袋,没敢轻易抬首。
这倒是让夜凌澜感到意外了,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声名在外,竟然能够吸引年轻小公子追到宫里来。
心里暗暗偷笑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怜惜与柔和,“这有何不可。不知道小公子想要本王赠予何物当做纪念?”
你的人,你的心,你的吻……
奢恋的看着那云纹衣摆,心里将答复说了一遍又一遍,可到了最后还是没敢说出口,“草民想要王爷的一副墨宝,如果王爷能够亲手题词那就最好不过了。”
眸子里闪过一抹兴味,配合的问了一句,“不知小公子想要一副什么样的墨宝呢?”
你写的情诗,你的唇印落款,你的墨发相配携……
眼神闪了闪,压抑着内心疯狂涌起的想法,“王爷选的都好!”
点点头,转身回去搀扶着风中站了许久的夙君撷。
这一回,王爷的视线不再落到他的身上,莫名的他心生嫉恨,心里头对凌郎君的想法愈发邪恶可憎。
凭什么一个小倌馆也能与她站在一处,而他正儿八经集尊荣与恩宠于一身的丞相府小公子,却无法独自占有澜亲王的心!
“既如此,你且跟过来吧。到了地方便会让人送出来给你。”她一直知道小公子身份不简单,可那熟悉的感觉却一直荧惑着她的心神。
很多时候,面对着小公子时她总是心微微抽痛,完全没有办法将这种无声无息滋长出来的想法给消除亦或是屏蔽。
这种被动感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本着与人为善的为人准则。
她没有做出过激反应,相反还顺着小公子的心意,答应赠予他一副墨宝。
也不知道她这么处理是对还是错,心里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