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夜凌澜携夙君撷、齐潇二人前往麟王的清梧殿共度除夕。
宫里虽说也设有筵席，可想来陛下也不会愿意看见夜凌澜与麟王上前去碍眼，故而姑侄二人都没有去参加筵席的想法。
麟王为军中之人本身对年节之事就格外的看重，毕竟军中只会在年关的时候，才会有过节的气氛，可以说一年四季节日众多，军中之人只会过年这一节庆。
所以，显得格外的隆重与受重视。
“殿下万安。”
守在清梧殿殿门前的中将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来人。
夜凌澜本来还注意不到这位中将，可她这么一番诡异操作，却反倒是让她注意到了。
“哟，这可不是那一夜踹了本殿一脚的中将么？怎么，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她虽然敬重军中之人，但也并非每一个将士都值得她去敬重。
特别是开罪过她的人。
夜凌澜脸上的笑意很是灿烂，看起来并不像是怀恨在心的样子，可中将心里还是发怵。
中将脑袋垂得愈发低了，身体也有向后退的趋势。
“那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识殿下真颜，还望殿下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绕小的一回。”中将咬咬牙，姿态放得愈发低了。
就在这时，一袭黑色云纹锦袍边衬红色锦绣丝线的麟王从殿内走出来。
她看了一眼夜凌澜又看了一眼自己手底下的中将，心里有些疑惑，不禁挑眉，“乖侄儿，发生了何事？”
夜凌澜拱手，语气轻快，“见过小姑，也没什么大事。咱们进去吧，听说小姑手底下的厨师手艺极好。凌澜想着难得来一趟，得快些品尝到她的手艺才是。”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
这次就当给小姑卖个面子，除夕平安，她也不想闹出不愉快来。
“外边愈发冷了，快些进殿暖和暖和。厨子做的菜都快上好了，就等你们来开宴。”麟王爽朗笑道，看着面前的三人，脸色愈发柔和。
瞧瞧。
小野猫也来了。
麟王自上次汤池事件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野猫了。此番看似不经意的扫了齐潇一眼，眼神却暗藏着淡淡的侵略之光。
齐潇明显的感觉到上方之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几不可查的往夜凌澜身后躲去。止不住的耳尖发热，心头发烫，双颊飞红。
这人今日穿了寻常服饰，可真是好看到惊艳，也不晓得自己今日的这一身能不能被她喜欢。
齐潇暗自抿唇细思，到底是少年慕艾，没敢直白的袒露心思。
夜凌澜朝着麟王温和一笑，便挽着夙君撷的手臂，进入清梧殿里。
齐潇跟在后头，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走在前头的那一抹黑衬红的高挑身影。
一头墨发用红色发带松松系在脑后，走动间微微如同海藻一般晃动，看起来分外惹眼。
心神荡漾间，差点没一脚踏空，从石阶上摔下去。
大殿内红烛燃起，红绸系在眼睛能看见的各个地方，衬得平日里空旷阴冷的大殿多了几分烟火气息，节日气氛更是浓郁到恰到好处。
夙君撷一眼就喜欢上了清梧殿内的装饰，双眼里直冒光，若是绮乾殿也能在新年期间被装饰成这番模样就好了。
瞧着分外喜庆，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的心情。
“啪啪！”麟王拍掌示意歌舞表演上场。
今夜被麟王邀请过来的守岁宾客大多是军中之人，性情爽朗耿直，不善藏藏掖掖。
“王爷，这位可是传闻中治好了陇南水患的那位泥腿子皇女？”某位坐得靠前的将军一脸兴奋的看着夜凌澜，恨不能当即冲过去，好好的将人打量一番。
麟王眉头一皱，刚想说“泥腿子”这三个字不能随便说出口，这里边可暗藏着看不起人的意思。
反正筵席座上都是自己人，当场说开了反而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今夜没能及时处理，怕是乖侄儿会与她手下的将军心生嫌隙。
“嘿嘿嘿，我可是仰慕许久了，一直都想要见见这位英雄来着。这天下有权有势有地位的人都瞧不起泥腿子，如今殿下治好了陇南水患，这可是给咱们这些泥腿子挣脸面了啊！”
将军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反而越说越激动，一连喝了好几大碗酒水。
“嘶，王爷这酒着实不错，劲头足，余味绵长！”说着又转过话头，一脸憨笑的开始夸赞麟王。
可麟王却有些担忧的瞥着落座不久的乖侄儿，怕她会生方才那位将领的气。
“小姑府里的酒水自是滋味绝妙，将军此番前来，定要好好品尝一番才是。”夜凌澜满含笑意的端起自己桌上的酒杯，朝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将军敬酒。
将军还有些呆，看着笑意真挚的夜凌澜不知动作，倒是她身后的小郎君伸手戳了戳她的腰侧，她才恍然反应过来。
“哦！哦！喝酒喝酒，殿下长得真是龙章凤姿，叫人挪不开眼睛。”这词是今日听府中之人提过的，里边还有龙凤二字，想来寓意吉利，她也就顺口用了出来。
夜凌澜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丝毫不扭捏的回道：“多谢将军夸奖，将军姿容亦是上上品。瞧着令人动心。”
“哪里哪里，殿下过奖了。咱们喝酒！喝酒！”说着身子凑过来，给夜凌澜倒了一碗酒水，满脸红光笑着。
见此，麟王悬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松了下来。
“来来来，今夜不醉不归。”麟王心情很好，即便殿内丝竹管弦之音不断，她那洪亮的声音依然能够传到殿内各处。
“不醉不归！”殿内的一众宾客也高举酒碗，大声道。
“嘿嘿嘿，殿下，咱们可听说了。你回帝都那一夜以一人之力猎杀野猪群，给将士们添饭。这等英勇之迹，着实让我等崇慕不已啊！”另一边坐着的将军屁股坐不住，噔噔噔几下跑到了夜凌澜这边坐下来。
麟王殿内的小侍眼力极好，不过转瞬之间就给那位将军递上了熊毛软垫。
将军丝毫不客气，朝着小侍点点头，就毫无顾忌的坐了下来。
夜凌澜若无其事的倒了杯热茶递给身旁的夙君撷，舒朗一笑，“这哪里上得了台面，将军怕是过誉了。比起战场杀敌破军，我这压根算不得什么。”
那将军抿抿唇，又喝了一口酒水，点点头煞有介事，“说来也是哈，猎杀野猪群哪里有上阵杀敌来得英武。瞧着是我糊涂了。”
原先就坐在夜凌澜旁边的将军伸手敲了一下“大放厥词”之人的脑袋，瞪眼不爽道：“哪能跟上阵杀敌比，这可是两码事，压根连不到一起。殿下猎杀野猪群给将士们添饭，那可是殿下对于将士的爱护。其次才是武力，可论武力你也比不得殿下，若是被你碰上了野猪群，怕是留个全尸都难，别以为野猪都是傻的。就杵在那等你猎杀，说得倒是轻松哟！”
那位将军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抓过酒瓶子，大口大口的畅饮起来。
还真别说，这人口才很是不错，不去尝试一下言官，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夜凌澜垂眸一笑，默而不语。
“说的也是啊，嘿嘿嘿，没读过什么书，也理不清其中的关系，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憨憨的朝着夜凌澜直笑，看起来有些傻气。
“将军说的哪里话，除夕夜宴，就该畅快饮酒。来，咱们再干一杯！”能与这群性子直没什么花花肠子的人同饮一宴，她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让大家不开心。
有些事避重就来处理，倒也是一种极佳的处世方式。
来这一趟，她夜凌澜又学到了一个终身受用的道理。
扬唇不禁一笑，眼底流露出点点欣喜的亮芒，手边的酒碗一起，又是一大杯酒水落肚。
心情似乎也随着酒水入肚而变得格外清越畅快。
“来来来，咱们再干！”
“殿下果然爽快！够味！”
“干干干！”
……
夙君撷坐在旁边看着夜凌澜如此豪饮，心下有些忧心，可一想到那张脸上绚烂至极的笑意，他又舍不得打扰。
罢了，就让妻主今夜畅快一回吧，今夜之后怕是很难再遇到能够畅快把酒言欢的机会了。
除夕夜宴，他也想喝些小酒助助兴。可一想到那事，他就有些退怯了。
眨眨眼，接过妻主给他剥的帝王橘子，触手的暖意，让他心头发甜。即便橘子还未入嘴，他就已经先一步尝到了甜意。
“饿着可不好了，撷儿可要多吃一些。至于酒水，撷儿就别碰了。妻主怕你喝了之后出洋相，酒醒之后无法面对。当然，撷儿怎样妻主都会欢喜。这一点毋庸置疑。”狡黠的眸子直视那双桃花水眸，语气很是亲昵。
说着又切来了一份烤羊肉，装在白瓷的碟子里，转手放到夙君撷桌前。
“趁热吃些，今夜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毕竟小姑爱热闹，诸位将军常年镇守疆场，她们的亲眷亦在筵席上陪着，难得一场除夕宴，大家聚在一起，可要开开心心才行。”
夜凌澜手染了油污有些脏，没好直接抱住夙君撷，只能让他挨着自己坐。
夙君撷脸颊羞红，鼻间传来的冷梅香味似乎有些撩人，他心头发烫，怕控制不住自己而狼性大发，“撷儿晓得了，那么多人都瞧着呢，妻主也不嫌羞。”
说着将脑袋埋进夜凌澜宽大的衣袍里，试图躲避那些好奇打量的视线。
“哈哈哈哈哈……”瞧见的人默契一笑，笑完之后都回头同自己的夫郎亲热去了。
反正王爷说了，就当是家宴，既是家宴又哪来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的，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
直至后半夜，殿内依旧有人畅聊饮酒，麟王在兴头上，自然不会放过闲聊的机会，也一头扎进了那些闲聊的人群里去。
夜凌澜转头看着不知何时睡着了的夙君撷，眼角微弯，露出了一抹怜惜的笑意。
她的小人儿，无论是什么时候，都那么懂事。
想着抬眸去看了一眼喝酒喝得正欢的小姑，夜凌澜朝着小姑身边的木恒招了招手。
木恒快步走过来，倾身弯腰，“殿下有事吩咐？”
“你一会儿跟小姑说，我先带着撷儿回去了。”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睡熟的夙君撷，脸上笑意更胜，“撷儿之前遭阴寒侵体，不便久留于此。”
木恒了解后点点头，转身就要回去。
“对了，”夜凌澜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笑道：“这是送给小姑的年礼，记得转交给她。”
说完，就用厚厚的毛皮大毡将睡熟的小人儿包裹起来。
拦腰一抱，就稳稳的走出了清梧殿。
至于某个喝得醉醺醺的齐潇，已经被夜凌澜给忘到旮旯角落里去了。
夜越来越深了，殿内的宾客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
到最后，殿内只剩还未醉倒的麟王以及醉倒在软垫上的齐潇。
木恒看着那个没形象的齐潇，眼里闪过一抹嫌恶，就是这个家伙占据了王爷的怀抱，还占据了王爷偏殿的大床。
要知道，偏殿只有王夫才能入住的。可王爷偏偏连眨眼的犹豫世间都没有，就将人给大刺刺的抱进了偏殿。
哼！
他很不高兴。
明明是他一直陪着王爷，即便镇守边疆战场杀敌，他都对王爷不离不弃，一直衷心跟随。
王爷没将他放进心里去就算了，旁人怎能试图占据王爷的心。不行，他瞧着那人就是故意留下来惹起王爷注意的，他可不能让自家王爷将他留下。
木恒眉心一皱，十分不爽的走过去，用冰冷的剑鞘抵了抵醉倒的齐潇，咬牙威胁道：“喂！你别装了！可人都走光了，你还不赶紧起来。一会儿打扫的小厮过来，你可就被扔出清梧殿的啊！”
眼里闪过一抹恶毒，见人不醒，抬脚便想用力踹去。
“嘭！”
踹出去的脚被截下来了。
木恒愤怒的抬眸看向来人，旋即惊诧瞪目，“王爷……你、你怎么过来了？！！”
麟王帅气挑眉，伸手将木恒推开，声音发冷，说不出是气是怒，“本王若是不来，小野猫怕是就被你折磨死了。”
说完，将醉醺醺的齐潇一把抱起，冷冷的扫了木恒一眼，便离开了酒味浓郁的大殿。
木恒站在原地愣了许久，不敢置信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感觉到痛意之后，才红了眼眶。
王爷方才……用那种只会看敌人的冰冷眼神看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