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许太傅过来了。
在殿内处理事务的夜凌澜听见消息,立即放下手头的事务,麻利地赶往书房。
到书房时,由于走的太快,还有些轻微的低喘。
“老师,您找我。”
许程颜看着她低喘的样子有些嫌弃,拧着眉头,没好气道:“怎么,刚才是在做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大冬天的,看这满头汗实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许太傅转身自顾自坐下,扫了一眼夜凌澜后就没再说话。
夜凌澜也没办法,老师不说话不证明她没有事情要讲,为人子弟自然要尊师重道。
冬日里,冷气充斥着的冰冷书房里,师徒二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许太傅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沉默游戏了。这才眼眸轻抬,直直地看着夜凌澜。
“昨夜你与麟王处的如何?”
挑眉,有些意外,“麟王是个铁血英雄,徒儿自当百般崇敬由心而生。”
许太傅不满意这个回答,拎起刻意准备的戒尺,敲了敲书桌,有些不耐道:“我是说她没将你怎么样?没跟你说什么不该说的?没让你帮她做什么事情?”
瞧着师父今日格外冷厉的目光,夜凌澜也没了玩闹的心思,“她人很好,还让我唤她小姑,昨夜里还帮忙到舒言殿中,救出了徒儿的夫郎。”
说的十分认真,脸上没有那种作假的成分在,许太傅确认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没有就好。”暗自松了一口气。
面色一缓,也没有了刚才的紧张,“她是个人物,可惜,就是性子太直了容易招罪于人,老师当年也并非不想收她当弟子。”眼里划过一抹愧疚,唇角微微下压,“十年过去了,没想到她还将此事记在心里。可当年势力纵横,人人自危,老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麟王当年若是入了老师门下,那就很有可能离不开帝都,最后被奸人暗害掉……”
抬眸看着夜凌澜,眼里的认真丝毫不遮掩,“老师不想害她失去性命。当时帝王势强,虽说麟王有遗召保命,可若是长久留在帝都,很难说不会被帝王用计抹杀。”
夜凌澜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帝都不是个存身的好居处,特别是性子直爽不懂迂回圆滑之人。
若想保命,只能快些离开帝都,而且越早越远越好。
这也就说明,许太傅当年不收麟王为徒的原因,是不想把她强留在帝都这个泥沼潭中。
天际的雄鹰就该在大漠孤山直指穹庐,哪里能够躲躲藏藏的如同街头盗鼠走狗!
夜凌澜似是想起昨夜的事情了,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昨夜筵席之上,老师与麟王似乎并不愉快。”
她虽然有些晕乎乎的,可完整的将当时的话记住,却是丝毫没有影响。
许太傅心里也不好受,轻轻叹了一口气,“昨夜情非得已,众人虎视眈眈,老师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不忍心而害她。”
“老师就不怕被麟王误解,继而两人之间的嫌隙变大?”
保护是一回事,可总会有更好的方法不是。何必将原本交情或许不错的关系给弄僵,这一点她有些不能理解。
书房有些冷,夜凌澜照顾到老师年迈体弱,特意起身在小炉旁烹煮姜茶。
“当时事出突然,她又提起了十年前的拒绝之事。老师也是没料想到这一出,当时的言语确实有些伤人了。”太傅抬首,略显苍凉的目光望向窗外的飞舞白雪,心却是如同地上的坚冰一般冷。
总得伤害,那还不若捡个轻的。虽伤心,却不致命。
“老师,喝盏姜茶暖暖身。”夜凌澜端着一个白瓷大碗,来到书桌前,然后递给许程颜。
“好。”
太傅收回目光,也不拘谨客气,趁热吹了吹姜茶,便直接凑到嘴边,一口一口的轻抿起来。
“呼!”
“真是舒坦至极……”
之后,就没聊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了。
太傅让夜凌澜多与麟王亲近,最好能够教给她一些察言观色、迂回圆滑的技能与智慧。
夜凌澜还挺欣赏小皇姑的,自然当即就应承着说好。
其实,重活一世,她也在学习着这方面的知识。
说起教导他人来,着实有些惭愧,惭愧……
就在夜凌澜收拾心情,想着留在书房继续攥写天下第一楼的修缮方案时。
“咚咚咚!”声音急促。
“进来。”夜凌澜似有所感,不自觉的转头看向书房门。
“殿下,郎君他突发高热!”岩棋泪眼婆娑的冲进来,一脸焦急的望着夜凌澜。
瞳孔皱缩,气息控制不住的暴虐。
“你说什么?!!”
当即弃了刚开始攥写的案稿,忧心忡忡的冲往偏殿。
绮乾殿偏殿内已经有三位太医候在床边,夜凌澜见了心稍安。
“殿下万安!”
挥手,直接越过太医,走到床边,“免了。”
伸手摸了摸小人儿的额头,烫手的热度让她心头一紧。
“说说看,这是什么原因?”幽深的眸子盯着三位太医中的某一位,面色有些阴沉骇人。
哆嗦着,“回殿下,阴寒入体当为罪首。”
夜凌澜眸子一眯,语气很肯定,“你是新来的太医。”
那哆嗦着的太医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立马跪了下来,面脸惊惶,“回、回殿下,臣昨日上任太医院太医。”
声音还是颤得很,想来定是某些人提前将宫里的凶险状况告知与她。
另外两位气定神闲的太医站在一旁,对跪倒在地的新任太医很是鄙夷不屑。
可不是嘛,胆子如此弱小还要进宫侍候,洋相百出就算了,关键是丢整个太医院的脸啊。
老太医转过眸子,不去看跪在地上的新人。
“起来吧,你要习惯才是。不然见一个主子跪一次,你这膝盖还要不要的了。”声音虽冷,可却没有半分看低的鄙夷。
“是。”新太医摸索着爬起来,恭恭谨谨的立在一侧。
只是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殿下,郎君他初承恩宠,又被阴寒侵体,怕是日后得落下一些病根了。”太医虽然还是畏惧脸色黑沉的夜凌澜,可事关重大,她不敢有所隐瞒。
一站起来,就躬身向夜凌澜禀报了这一严峻的状况。
声音冷到发狠,阴沉的眸子里闪过浓烈杀意,“可有法子避免?”
太医身子一颤,如实回答,“若是能寻来上好的暖玉夜夜置于郎君腹部,或许还能挽回颓势。”
夜凌澜却是眉心一蹙,面沉如铁,冰寒的视线射向太医,“何处可寻得暖玉?”
“北郡蓝田县,或许能够找到暖玉。”毕竟暖玉奇缺,世间被人发掘的也只有三块罢了。
一块传闻在女帝手中,一块流落民间黑市,还有一块至今为止都无人知晓落在了何处。
暖玉出蓝田,或许能够找到一线挽回的机会。
夜凌澜也是知道其中厉害的,心下连连发紧的同时,还在思考着其他的方法。
正所谓通达之路千万条,她怎么着也得自己想出一条才是。
太医眸子闪了闪,似是在犹豫,许久之后,她才缓缓抬头,想要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可一张嘴就被老太医给截住话头,“殿下,高热之症易解,至于阴寒入体之害,臣等却是有心无力。若是殿下没了吩咐,臣等这便告退了。”
老太医二人齐齐拱手,想要离开。
夜凌澜心中正乱,也懒得跟这老泥鳅划水,摆摆手,让她们都离开了。
岩棋得了药童的药包,便麻溜的下去煎药,偏殿内只剩下夜凌澜和床上的夙君撷。
目光怜惜的望着那张惨白小脸,泪目的冲动萦绕心间,夜凌澜昨夜醒来之后便知晓了夙君撷此前去了何处。
皇贵君可真是好样的。
唇瓣冷勾,腾腾杀意从眼眸里流窜出来,阴狠暴虐的气息充斥着整座偏殿。
“来而不往非礼也,本殿又岂是那种不知回礼之人!”
凝制成冰的森寒视线仿若洞穿空间,直直地朝着舒言殿的大殿射去。
皇贵君刚送走了女帝陛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一道森冷阴寒如毒蛇的视线射中。
可殿内并无一人,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直到缓缓站起身来,那阴狠如毒蛇的视线依旧死死的黏住他时,才发觉事出蹊跷诡异,不能轻慢置之。
随着那抹视线的不断加强压迫,皇贵君脊背发冷,身心发寒,双脚一直打着颤。
就这样,即便夜凌澜还没对着舒言殿那位出招,殿中之人就已经被如影随形的森森寒意给吓得心魂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