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周六晚上是休整时间，也就是自由活动时间。
鉴于目前班里存在不稳定因素，四班长张鹏决定临时召开一次班务会，统一思想。
全班人员整队后，分两列坐在小板凳上：前面是四名新兵，其后是三名老兵，副班长赵成在队尾压阵。
张鹏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一眼看去，只见手下们的坐姿标准由前向后呈现递减规律：
新兵坐姿端正，后背笔挺，目视前方；
老兵坐姿尚可，背部微屈，目光散漫；
赵成坐在小板凳上，像个农村老大爷，佝偻着背，双手抱膝，眼珠子转来转去，明显是在胡思乱想。
“坐好了！”张鹏微微皱眉，说道。
“今天，是我们四班成立的第一天，但第一天就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开这个班务会没其他意思，大家互相介绍介绍自己，说说自己的想法。副班长你先来。”
赵成也不答到，直接站了起来，甩甩手，潇洒自如地走到张鹏身边。
杨星此时才认真打量副班长，只见他身高大约一米九左右，身材壮硕，算得上是虎背熊腰；脑袋又大又圆，下巴却又尖又小，有些不协调；眼睛大大的，微微凸出来，杨星觉得特别像蛤蟆，而且越看越像。
“咳咳……”
赵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我呢，叫赵成，也是刚来二连，之前在老兵排呆着。大家能聚到一起，自然是缘分。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
“而且呢，偷偷告诉大家一个事情：我很快就会调走的！至于去哪里嘛，现在还不方便说，你们的懂的。”
说完后，可能觉得这个消息太过重大，容易走漏风声，连长会舍不得他走，赵成补充道：“这事儿咱班知道就行了，不要跟别人说！影响不好！”
“以后呢，大家要是觉得二连呆着不爽，可以来找我，咱有人！想去哪儿去哪儿！”
赵成看着全班人，眨了眨眼睛，期待看到一副副崇拜的表情，却有点失望。
张鹏对赵成的这番就职演说很是无语：今年怎么了？净遇到一些奇葩！这是副班长该说的话吗？
“不过呢，班里新兵还是要争气些！我有一个计划！”
赵成看没人理会他，继续说道，语气也变得兴奋起来。
“前段时间我在老兵排，老兵天天早上去爬山，我觉得非常不错！从明天起，咱班新兵也去爬山得了，赶紧把体能搞上去！”
说完，他转头看向张鹏：“班长，你看行吗？”
本来让新兵去爬山有些不妥，毕竟刚来部队，思想尚未完全稳定下来，身体素质也差一些，很容易出问题，一般到了老兵排时才这么做。
可是张鹏转念一想，朱刚是按照士官培养的，多锻炼也应该；杜渐和温泉素质太差，不加训不行；而杨星这个祸胎，让他累点儿没准会少惹祸事。
略微思索后张鹏便点头同意了，只是叮嘱道：“你也跟着去！小心点，看好他们，别出事！”
新兵中，杨星最是兴奋：终于可以冲出营区！冲向大山了！他早就看那些山顶看得心里痒痒的，总想着站到最高处一览众山小，然后再迎风撒泡尿！
朱刚则无所谓，在哪儿跑不是跑？都是小菜一碟，无所谓！
杜渐只想质问赵成：这就是你说的很好相处？这就是你说的很快调走？食言而肥要遭雷劈呀！我的班副！
不过杜渐终究没胆去问，否则怕是直接就被班长拍死了。
温泉则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忧虑，像是笼罩着厚重的雾霭——这大概便是他此时的心情。
康杰对此有些心灾乐祸：新兵们，你们的“好日子”开始了！
“下面老兵讲一讲。”赵成下去后，张鹏继续点名。
好不容易，康杰终于找到发挥自己价值的机会，怎能错过？
往前面一站，挺胸抬头，双眼圆睁，睥睨着下面的几个新兵，缓缓开口：
“我是康杰，新兵连也是班长带的。班长对人很好，这是你们的福气！
“但是你们不要搞不清楚！作为新兵要老实点儿，去年哪有这么屌的新兵？敢跟老兵顶嘴，打得你满地找牙！”
此次时刻，新兵们无一不对康杰厌恶感倍增，觉得这人莫不是个变态？精神病？整天打呀杀的，搞得自己是司令员一样，班长都没他谱大！
康杰成功地将自己再一次黑化。
只是后来杨星他们从别的老兵口里，听说了康杰的故事，才开始明白，那一天的康杰，大概真的以为自己翻身做地主了，他大概是整个班里最愉悦的人。
那可真是个凄惨的故事啊。
康杰下排后的班长是个即将转业的三级士官，在连队资历甚老，能力也很强，偏偏脾气又臭又暴。
刚下排的那段时间，康杰被修理得很惨很惨，据说曾被班长打得躲到床底下不敢出来，直到连长过来解救他。
听到这个故事后，杨星想：这家伙原来是受虐惯了，想来虐人！
但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时代变了！部队不许打架斗殴！
再说，星爷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么？要是好欺负，还会被送来部队？笑话！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杨星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才能算计康杰一次，让他栽个跟头！
康杰之后是黄雄，他需要非常努力而缓慢地说话，才能让别人听明白，所以话不多。
另一个老兵叫文元，高高瘦瘦的，据说军事素质非常强，只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只作了简单的几句自我介绍。
杜渐听到“文元”，心道：“文元不就是文魁的意思吗？这家里可算是寄予厚望，怎么当兵了？看来起名字还是别太好，压不住呀！”
班会结束后，时间已不多。洗洗澡、洗洗衣服，很快便过去了。
熄灯后新兵继续搞三个一百，四班长张鹏去五楼的网络室玩游戏去了，对外称之曰：学习！
为了带新兵，这项活动已经被迫停止了三个月！太不容易了。
副班长赵成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按键手机，熟练地盖上被子把头蒙住，开始躲在被子里打电话。
一波操作如行云流水，杨星都看呆了，心道：厉害呀！班副说有人，看样子是真的了，随身携带手机都不怕查的！
杨星不知道的是，此时指导员办公室的抽屉里，正静静地躺着几个赵成的前任手机，清一色全是两三百块钱的廉价货，而且这个数量还在持续增长。
只有等到赵成离开时，指导员才松了一口气：他的抽屉已经快盛不下没收来的手机了。
全排新兵搞完三个一百后，已是汗如雨下。乘着微弱的灯光，蹑手蹑脚去盥洗室稍作擦拭，便各自归位。
看到杨星归来，刚刚结束一番通话的赵成问道：
“看你小子总惹事儿，想不想换单位？想换单位找我！保准给你办成！”
“换单位？去哪里？”杨星不解，他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去汽车连啊，或者去服务中心，也能去仓库！基本不用训练，好吃好喝没人管！”
赵成觉得自己的提议非常有吸引力，期待地看着杨星。
杨星却全然不感兴趣：星爷来当兵，你让我去当车夫？你让我去看大门？不想搭理他！
赵成却没轻易放弃，继续催促道：“想办事得抓紧呀！名额有限，等别人都用完了，就再不好办了。”
还没等杨星喘口气儿，他又补充道：“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调走了，一定得抓紧！”
杨星恍恍惚惚感觉这是在搞电视购物吗？还抓紧？紧你妹！
后来的一年里，赵成持续性地重复发表、高调宣扬“我快要调走了”之言论，而其本人却很诚实地留在二连四班，越来越有像株老树一样扎根于这片土地的倾向。
连长指导员为此都很犯愁：咋还不走呢？说好的关系很硬呢？
全连士官见了他，也不免问一句：赵班副，还没走呢？
他则挥挥手：“马上！马上！”
此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杨星还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烂泥样子，反应都不给一点儿。
赵成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于是又去问杜渐：
“大学生，你想不想走？我帮你办！”说完又是满脸期待，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格外明亮。
杜渐心道：这么热情，非奸即盗！估计是想拉个线收点中介费什么的。
本来不想搭理，可毕竟是副班长，也算是上级。杜渐不想像杨星一般完全不给面子，便又一次开始官宣：
“班副！我来当兵就是为了锻炼，二连很适合我，我在这里干就很满意！”
赵成见没戏，鄙视地看了看杜渐，不再搭理他，又去问温泉：
“温泉，你想不想换单位？我看你这身子板，似乎不适合在二连这种跑断腿的地方呆着！”
温泉有些意动，他到底做过生意，直接问重点：
“换单位，需要钱吗？”
“废话！”赵成对温泉如此直白地提钱有些生气！俗！太俗！俗不可耐！
不过为了迅速打开市场，完成第一单业务，他还是耐心地说道：“没钱谁给你办事儿？这不是应当的嘛！”
“那得多少钱啊？”温泉露出一副慎重考虑的样子。
“看情况吧，具体再说。你又没说办不办，问这么细干嘛？这都是秘密！”赵成压低声音说道。
“哦！那算了，我也没钱。”
“没钱你问个屁！”赵成很生气！转身回到自己的床铺上。
看着班里一连三个新兵都失败了，本来想要再接再厉，去问问朱刚。
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那一看就是个纯种夯货！他会怕苦？没苦他要找苦吃！
在五楼网络室玩游戏下来的四班长，还不知副班长在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展开过一场狩猎行动，可惜未能有所斩获。
“算了，等他们吃够苦，还得来舔我。”赵成回到床铺上蒙起被子继续打电话。
因为蒙着被子的缘故，声音又比较小，杨星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只是有些纳闷：刚才打了半小时，现在又打，一个人？两个人？怪哉！
不过想到明天要去爬山，杨星又有些兴奋了：到山顶迎风撒尿去！
下一章：《我见青山只想哭》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