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安静下来,苏迅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听到了张乔娜均匀的呼吸,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呢,张乔娜也醒着的,她咬着下嘴唇,等待苏迅给她爱抚,等待,等待……苏迅将脸凑过去,轻轻吻了她一下,张乔娜的嘴角微微上翘,等待他贴近她,给她爱的温度,然而,苏迅并没有这样做,他又躺回原来的位置,慢慢睡着了,张乔娜抓着被子,硕大的泪珠滑落,洇湿了枕头。
第二天,苏迅和张乔娜一起去了紫竹村,两人玩得很尽兴,到底是原生态的,连吃的饭菜都是原生态的,两人租了一间民宿,做为临时住所,晚上,一起看星星,一起赏月,微风将栀子花的香味吹入房间,张乔娜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她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苏迅,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张乔娜依偎着苏迅说。
“他们都叫你‘跑车女孩’,我不相信。”苏迅说。
“我在单亲家庭长大,那个开跑车送我上学的是我爸。”
“看得出来。”苏迅说。
“我爸很会做生意,很早以前,他就骑上了‘太子’,放在当时,拉风程度不亚于现在的跑车,大概我四五岁的时候吧,爸搞来一批打口盒带,本来要当废品卖,不料卖了个好价钱,他从中窥探到一线商机,便搞起音像生意,卖起家庭影院和盗版盒带录像带,由于市场缺口大,爸赚了很多钱,再后来,他又干起了小家电生意,卖最新款的CD机,那时候还没有MP3,把从日本搞来的掌上CD机卖得特别火。”
“还有一个秘密没给你讲,我爸有钱后,不像别人那样‘五毒俱全’,反而玩起了小资情调,他常去那家叫‘梧’的咖啡馆,听着轻音乐,喝着小咖啡,简直是无敌了,在幽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孩,她不走动,也不说话,仅仅看一本书,我爸凭借阅人无数的经验,觉察到她眼睛里有故事。”
“不得不说,我爸是个情场高手,不然怎么能娶到我妈呢?如果遇到中意的女孩子,他总会给那女人带来一些小关心,这种小关心不显山水,却直中那女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这位坐在咖啡馆的女人也是有故事的,她叫杜红,有过一段感情,那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吧,她从滑冰场认识了一个男子,男子教她滑冰,她很乐意,两人发展那叫一个神速,眼看就要结婚,男子家里冒出两个儿子,原来他是带孩离异。杜红的家人反对,强烈反对!不知怎的,原来挺阳光的她,突然就颓了。婚介给她介绍了几个男朋友,她看不上,嫌人家学历低,嫌人家不会玩,婚介都拿她没办法,给她取了个外号叫‘相亲大魔头’,哈哈!”
“她不在乎,就去做“大魔头”,但这要付出代价的,眼看几年又过去,她还单着,期间换个好几个工作,依旧飘忽不定,每天除了蹦迪,就是进酒吧,即便这样,却从未传出和男人苟且偷欢的流言。”
“也许,这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一种在荷尔蒙横冲直撞之下,仍能傲然挺立的态度。”苏迅说。
“很快,爸和她认识了,不是迪厅,不是酒吧,是在那家叫“梧”的咖啡馆,她明白,要想寻求真爱,咖啡馆靠谱一些,她看起来很高冷,其实呢,都是装出来的,他心里渴得要命,喝完咖啡,红男绿女们各奔东西,爸就特别告诉叮嘱她注意安全,她用抗拒的眼神接受了他的‘好意’。有时候,她不愿回家,要爸带她去KTV,包厢里,她爱唱那首《暖暖》,爸反而唱一些港台歌曲给她听,她听得很享受,从《心酸酸》听到《苦恋歌》,从《昨夜星辰》听到《冬天里的一把火》……”
“瞧瞧你说的,真事似的,你适合做编剧。”苏迅说。
“真的,都是真的!”张乔娜瞪大眼睛,说:“我爸跟我关系特别好,他什么事情都告诉我,这么多年,我跟妈生活,妈过得不好,我当然也就过得不好,可能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把专门开跑车送我入学,让我风光一把。”
“我有点迷糊了,你爸是婚外情?”苏迅真的有点迷糊。
“没有啦,事情是这样的,当年我爸穷得叮当响,追我妈,外公家也是小户人家,却一直希望找个金龟婿,所以嘛,就看不上我爸,看不上归看不上,爸和妈是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一起找地方打工,当时妈怀上了我,上班时总是呕吐,爸就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工作,还要照顾妈,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临产的时候,外公还是不同意爸和妈的婚事。”
“为什么?他不考虑女儿的幸福?”
“这样说吧,外公就是太自大了,我妈真的很漂亮,还有我的外婆,年轻时也是一枚大美女呢,外婆成分不好,嫁给外公后,整天嫌弃外公穷,外公就形成了一种观念,嫁女儿要嫁到富人家,说实话,外公是穷怕了。”
“你是在外公家出生的?”
“对啊,那次给你发的照片,还记得吧。”
“记得,你在海边捡海蛎子。”
“如果说‘超跑女孩’满身污泥,到海边捡海货赚钱,我估计没人会信,现在你不奇怪了吧。”
“原来是这样。”
“我妈就这样生下了我,当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外公如梦方醒,他想尽快把我妈嫁出去,可是谁愿意娶一个坐月子的女人呢,即便她很美,美若天仙。外公又托人找到爸,你猜爸说什么,他说他认女儿,结婚门也没有,他在赌一口气。”
“赌一口气?”苏迅越发不明白了。
“对啊,我爸不知多少次去外公家,外公都不给他好脸色,我听妈说,爸做过一个计划书,好像是关于电子行业的,让妈拿给外公看,让妈告诉他,莫欺少年穷!妈战战兢兢地把计划书拿给外公,外公根本不懂计划书里面的内容,根本没有兴趣,将计划书扔到地上,撂下一句话,他要是能好,太阳晚上出来!”
“简直是偏见!”苏迅越听越气。
“不过我爸很有商业头脑,现在开发了几款电子产品,和杜红在巴厘岛举办了婚礼,两人相差十几岁,挺恩爱的,外公现在的肠子都悔青了。”
“我爸一直想资助我们,我妈不同意,其实呢,她挺恨我爸的,我爸把尊严看得太过重要了,妈说,生下我的那一刻,她多么希望爸能够陪在她身边,但是爸没有去,妈又希望和他结婚,这样才是好好的三口之家,爸又拒绝了,妈说,当时真的不想活了,但她舍不得我,后来爸寄过几次钱,全部被妈退回去,妈说,我就是挨饿受冻,也能把女儿养大,不劳他费心。”
“想想都挺难过的,妈曾经那么漂亮,有句话怎么说呢,‘头带凤冠身披凰,一笑一颦眸中藏’,妈多希望能够和爸有那么一天,这些年操心费力,我妈的眼角都有皱纹了,头发也白了很多。”
“你爸和杜红有孩子吗?”苏迅想了想还是问了。
苏迅的问题直击张乔娜的痛处,张乔娜没有回避,坦然回答:“有一个男孩,今年七岁,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他过生日时,我还去过,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弟弟,也不喜欢那个家。”
苏迅说:“那个家应该不错吧。”
张乔娜说:“当然了,海景房嘛,可以看到海上日出的那种,每天清晨,都能听到海鸥叫,刚进他家时,我感觉好拘束好拘束,还要脱鞋子,他的客厅地板可真亮,都能当镜子照,我进屋后,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反正就是紧张,杜红身穿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一看就是私人订制的,我敢保证,专卖店里绝对买不到那款连衣裙,上面有流苏,有镶钻,还有刺绣,太漂亮了,那天我穿得很简单,黑色T裇加牛仔裤,还穿了一件帆布鞋,一看就是棚户区来的,杜红迈着小猫步走到我面前,问我,你是那个张什么娜吧。我说,对呀,我就是那个张什么娜的张乔娜。杜红说,很好,很漂亮,可以想象你妈妈的模样,绝对是个大美人。我可以听出来她话里藏着讥讽,对她说,美貌写东西,抵挡不住岁月的摧残,除非――,杜红问,除非什么?苏迅,你猜我怎么说?”
“你怎么说的?”苏迅发现张乔娜挺狡猾呢。
张乔娜用手指挠着苏迅的臂弯:“我说呀,除非用尿玻酸。”
“哈哈哈……你这不是打她脸嘛!”苏迅给张乔娜一个“戳脸杀”。
“她当时气得呀,哈,又不能表现出来,这时我爸走过来,问我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情,杜红假笑一下,说在问我学业怎么样,我心想,你可真能装啊,难怪我爸被你哄得团团转,哼!”
“她为什么对你有敌意,让人费解。”苏迅说。
“你傻呀,我爸和妈虽说至死不相往来,但还有我啊,因为我的存在,爸和妈永远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连着,他知道,妈虽说不愿意见他,却一直再等他,说不定哪一天,爸还会回到妈身边,杜红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当时爸让我来给弟弟过生日,杜红就一百个反对,说什么‘又不是一个妈的,有什么好见面的,照你这逻辑,娜娜要是过生日,咱儿子也要去对不对’,爸对她苦口婆心,她不依不饶,爸被气得不行,心口疼,杜红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给爸找药,爸指指卧室抽屉,杜红才找出来,又手忙脚乱地喂给爸吃,爸这才缓过来,杜红眼看就要出人命,不答应不行啊,这才叫我来,她心里明白,让我来给弟弟过生日只是借口,爸主要是想见我。”
“你爸真的爱杜红吗?”
“真的爱,别忘了,在爸生意最艰难的时候,是杜红一直陪在他身边。”
“爱你妈吗?”
“也是真的爱。”
“照你的意思,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对吗?”
“这种现象很少,但不排除存在的可能,用行动去爱一个人,用精神去爱另一个人。”
苏迅听后,心虚得很,他不正是这种人吗?身边爱着张乔娜,精神世界里有个陈雨玹,心里还惦念着高小卿,太残酷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残酷的事,陈雨玹现在对他的爱渐入佳境,高小卿不知去向,张乔娜抱着爱到死去活来的决心,这对一向正派的苏迅来说,简直比大卸八块还难受。他讨厌渣男,不愿做渣男,但他明显的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往渣男的沟里带,他下决心忘掉陈雨玹,却越想她,不去打听高小卿的下落,却无时不刻担心她,他恨自己意志力太差,容易动摇,当务之急是在张乔娜面前不留痕迹,让她认为,他心里只有她,一定没有也必须没有另外的人。
偏偏这个时候,陈雨玹发来微信:迅先生,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在忙,没理你,你没生气吧,吼吼!
张乔娜夺过手机,质问:“谁呀?这语气挺暧昧呀!”
苏迅马上撒谎说:“一位台湾朋友,我让她帮我代购了一件东西。”
张乔娜半信半疑:“代购东西,代购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就在这紧急时刻,又来了陈雨玹的新消息:电音三太子收到了吗?是不是很棒!以后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我就说嘛,你疑心可真够重的。”苏迅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相信你一次,再说了,不管你和那个台湾女孩谁喜欢谁,都不会有结果的,因为这种爱情不现实,OK?”张乔娜嘴上说相信,实则是对苏迅的一种警告。
“肯定不会的,我爱你还来不及呢!”苏迅暗自庆幸,幸亏删除了先前的聊天记录。
“少贫嘴,刚才说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