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竹林子里,白芷外出问诊只带医箱不带凶器,舞月果断出剑迎敌。
浮生八式舞月将其作为每日操练的基本功,理解也不再停留当初,加上有尹天馥多加指点,剑术进步飞速。
只是舞月尚不知来者何人是敌是友,剑势仅是点到为止。
短暂交锋,舞月挡开了突兀杀出的女人,虽然长发故意遮掩,但脸上的骇人刀疤始终不会无故消失,眼中除了怀疑就是警戒。
“你是谁?”舞月平静问道,旁边天天似乎早有预料,看来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言姐姐,官姑娘是来给夫人看病的。”阿七深怕两方误会,可天天却毫不意外。“天天?”
“天天也是为了保险起见…”石头虽然也相信舞月不是坏人,但既然心无歹图自然不必害怕试验。
“这些年外边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寻找追杀我们,若不是近来生活实在窘迫,我们也犯不着入闹市犯险谋生。”天天看着舞月,也希望她能证明别无所图。
“你是白家人?”妙言看到白芷护着医箱上有白家家徽,虽然剑依旧不放松,但明显脸色有了变化。
“她是,我不是。”舞月如实道。
“那你是谁?”妙言不敢大意,自己的功夫虽说不算太好,但如此突袭之下还能全身而退,面前这个女人不简单。
“官舞月。”舞月先行自报家门,反正无名小卒,说了也不见得你知道。“是你让孩子们试我的?”
妙言不愿说太多,继续逼问:“你们有何目的?”
“没有目的,若你们不愿让我们医治,我们现在就走。”舞月原本以为不过寻常病人,谁知道又是远在偏林又被全城通缉,这样的麻烦,不惹不见得是坏事。
“你以为来了还能轻易说走就走吗?”妙言魂气再次调动运行,见状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让她和我们进去,你在这里等着。”
妙言指了指白芷,舞月自然不让。“她手无寸铁,我怎么知道你们想做什么。要进一块进,要走一块走。你若要拦,便看看拦不拦得住。”若是平时以白芷的修为武功不见得要舞月保护,只是现在还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兵刃在先,何谈信任?白芷是帮自己的忙,舞月可不能让她为自己涉险。
白芷一直在观察那几个孩子,他们并没有说谎,病人是存在的。“诸位,可愿听我一言。”
“医患之间没有信任,医者不敢治,患者受惊怕,对谁都没有好处。既然姑娘认出我乃白家医者,那就知道我们一心治病疗伤,不问其他,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白芷劝说道,既然真的有人患病,舞月就是硬是拉着她离开,白芷都要争取一下,这样的环境若是再不改善,等病入膏肓就为时已晚了。
妙言有些犹豫,身后有病卧在床的夫人,面前这两人又看不出好歹,也正如白芷所说,夫人的脉搏越来越轻缓,已经拖不得了。
“你交出剑,我带你们进去。”妙言让出一步,舞月本不想退让,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危险诡计。但白芷也示意,各退一步,留出周旋余地,舞月这才把剑放下。
得到妙言的首肯,天天终于领着舞月白芷继续前进,步伐明显比来时快了许多。“就这里。”
天天指了指那简陋的小屋,恢复了欣喜甚至兴奋的笑容,这次说不定母亲就有救了。
“这里怎么可以住人?”白芷轻轻掩鼻,白家虽没落了,但最起码家徒还有四壁、顶梁还有瓦片。
这里柴木所造工艺可谓是粗糙至极,不能避雨,冷风肆虐,苦竹那股腥恶味道足以让人生病,长时间定居任其修为再高也抵不住消沉。
“二位,请进。”既然是来看病的,妙言不会格外为难。“不过事先说好,我们手头银两不多…”
“钱财不过身外物,人活着就什么都有,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白芷不浪费时间多言,迈步进到屋中,其中一个房间用黑帘铺挂起来,鼾声听着就病得不轻。
“气息声弱且受阻,气味腥苦乃内脏损伤。”还没照面,白芷已经有了一定的判断。不是急伤,是旧疾。
“近来可服过什么药?”白芷不急得面诊,病要看,但之前的服药与饮食同样需要知晓,病情的发展蔓延不是循规蹈矩的,多方面去了解会使得治疗更加针对有效。
“就这些…”小花连忙端着药炉而来。“这一副药已经煎了三次了…”
“怎么会…”舞月不解,这样煮出的药还能有疗效?
妙言也看出了舞月的疑惑,哀叹道:“自从金银商会上台,药农无利可图纷纷种植烟草其他,就这一剂药材都要三个银币,别说煎三次,一副药到最后吃下药渣的情况都不少见。”舞月惊愕却说不出半句话,这话将她带回了当年还没遇到临凡的岁月,见人生老病死,任蝇虫叮啄。才“荣华富贵”了多久,就忘了世上多的是贫贱性命。
“药渣有残毒,不可食;有的药草反复煎煮也会有毒,不可食。这剂药方是补阳润气之用,效果不大了。”白芷捧起药炉细闻,已然在脑中得到了完整药方。“近来三日病人都吃了什么?”
“不必三日,夫人她一直都是热水煮菜根,病情稍有好转时一日两餐,若恶化昏迷时都是一日一餐甚至两日一餐,每日傍晚我都会给她输气疗养筋脉。”妙言详尽说道。“前两日孩子遇到二位,才让夫人吃了些细面馒头,今天夫人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一些。”
舞月闻言揪心,连忙看向白芷,希望她能尽力救治。“官姑娘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白芷整理了下医箱,与妙言进了房间,其他人员不可内进影响。
黑帘之内床上还有一层幔纱,掀开之后白芷最终还是震惊了。“这…”
“没错…”妙言垂头不忍直视,强忍抽泣。“肖夫人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
白芷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脸色蜡黄干瘦,气息紊乱如丝的女人,就是当年叱咤四方的肖殷,肖家家主之独女,那时她就被视为肖家接班人,将成为百年来第一个女家主!
“怎么会这样?”白芷搭脉听诊,动作快了几分,同时也向妙言打听着,当年肖殷也是四十二级魂王,落得如此狼狈凄惨是没想到的。
“是赵伏天的骆沙掌,震断了夫人的经脉,若不是当日逃脱得快,夏家就真的亡了。”妙言哽咽道,实际上肖殷情况远比她所知的要严重,当日赵伏天出兵围剿王肖两家,放火烧府,燃火的都不是一般干材枯叶,肖殷吸入大量的毒烟,伤及五脏六腑不说,声带也几乎薰坏,加上搏斗时深深浅浅的伤,她能撑到今日,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时。
“治,我们白家可以治,但不能再让肖夫人留在这苦竹林中,阴湿邪气太重,只会更加损害夫人的元气。”白芷为肖殷宽衣先疗以针灸,意在止住病情。
不出一刻钟,肖殷迷离着双眼醒来,嘴唇通黑表情痛苦挣扎,奈何手脚的筋络被毒素滞气堵塞,肌肉也长时间不运动萎缩无力,动躺不得只能呜呜求救。
“夫人您怎么样了,是哪里难受吗?告诉妙儿!妙儿帮您止疼。”妙言跪在肖殷榻前,含泪细听她的声响,可咿咿呀呀实在不懂。
“医生,夫人她这是怎么啦?”哪还有来时的警惕与戒备,看着肖殷生不如死的呻吟,妙言来不及起身,跪在白芷脚边哀求着。
“我现在不过是稍疏穴脉的滞气,但旧疾太顽固,得花些工夫与时间。”白芷手拈一根银针刺得越深,肖殷颤得越厉害,直到一口浓稠污血从喉中咳出,才久违听到了她的喘息声。
“水,给她喝水。”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就白芷现在的医具是没有办法根治的,得想办法带她回白家村。
可妙言始终对白芷舞月放不下心,无法完全相信。
而在房外,舞月百无聊赖等着白芷治好出来,那四个小孩乖巧做着家务,这样的艰苦日子他们过得习以为常。
“对不起,官姐姐先前试探多有冒犯。”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天天端来一碗清水就当是赔礼道歉。
舞月接过水碗,也没有生气。“世人善恶难辨,有人善面歹心也有人恶脸好心,保险些自然稳妥,你们处理得没有问题。”将心比心若屋里躺着的是自己母亲,舞月甚至更谨慎。
“你们都是她的孩子?”舞月重新取得的信任,比先前更加牢固。
“对,天天的娘就是我们的娘!”石头毫不犹豫说道。当年金银商会屠杀王肖两家时,连家奴都不放过,石头和小花不过是府中侍仆的孩子。或是一时心软还是其他,肖殷竟然带着石头小花从赵伏天手中逃了出来。救命之恩,喊一声娘亲不过分。
至于阿七,他的年纪要比天天还大三岁,他当初在附近拾荒,后来见几个孩子和女人安顿此处,算是底层人的相互抚慰吧,久而久之就熟络住在一起。
虽然舞月看着这些孩子心疼,但一想到会给临凡造成困扰,还是打消了带他们回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