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夏感觉到江越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背,过了最激动的那一会儿,现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起头,发现江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说道:“江越哥,对不起。”
“我陪你喝点。”
“不要了,你还在开车呢。”
江越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过来一瓶矿泉水,和面包火腿之类的零食。
“我喝矿泉水。”顺手拿起一瓶啤酒递给宁小夏。
江越忽然有些理解。
“我记得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虽然总是笑着,也给人一种苦大仇深的感觉。没有年轻小姑娘的任性可爱,处事故作老成。善于讨好别人,狗腿相十足,装模作样,一点不讨人喜欢。”
江越你这样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补刀,很合适吗?
“可是那天,在酒吧,明知道我在那里,却没想到求我帮忙,或者给丁浩打电话。我承认我当时很吃惊,想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你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居然喝完12个瓶酒才倒。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你很刻薄。你尽管讨好每一个人,却从不索取什么,有很明显的界限。诚然如丁浩所说,你是个善良勇敢的女孩。”
江越说完这番话,扭头看向宁小夏,那厮居然睡着了。
江越看着宁小夏因为喝酒而潮红的面颊,睫毛上还挂着盈盈泪珠,居然生出一丝心疼。
可惜了江大少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江越收回心神,系好安全带,继续开车!
回到北京的当天夜里,北京下了2012年的第一场雪。真的要冷了呢。
宁小夏第二天回到公司,郝美丽看着她欲言又止。
“美丽姐,不要担心我,我很好的。”宁小夏还是不想给谁添麻烦,人生在世已经很苦了,何苦再带累别人。
郝美丽一肚子安慰的话堵在心口说不出来。如果说宁小夏闷闷不乐,整天哭哭啼啼,茶饭不思,她可以骂她,可以安慰她,帮她振作。父母比子女早走这是伦理常情,难过归难过,生活还是要继续。可是宁小夏表现的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
她不哭不闹不说,不发脾气,不堕落,和以前一样,有顾客积极接待,买或不买,宁小夏都表现着她一个成熟的服务人员的热情和素质。下班要么回宿舍,要么去“未央未央”打工。
W不知道她家里的事,很高兴她再回来,并不介意她这十多天的失踪。毕竟现在像这样长得漂亮,手脚勤快,还不爱出风头惹事的姑娘很少了。
只是宁小夏会在一个人的时候看着远方发呆,一楞就是半天。
因为宁小夏没有事先请假,擅自离岗十几天,ONE专柜的小组长与她擦肩而过。郝美丽都替她可惜。
“不管是销售能力,还是为人处事的方式,甚至领导能力,你都比她强。”
宁小夏笑着安慰郝美丽,“美丽姐,等下次,金子总会发光的。”她还会开玩笑。
她看起来很好。
不用谁来告诉她,亲人总有一天会离开,人生本来就是一条独木舟。她知道的,所以她很好。
宁小夏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上帝写了一手的好剧本,每个人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宁小夏回家奔丧的那几天不是没有联系过丁浩。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拨出那个号码,无人接听。后来丁浩回过电话来,宁小夏还没开口。
“小跛子,你知道我再哪吗!”
宁小夏知道他不需要她的回答。“内蒙古的大草原,我和几个哥们儿来的,这地方真冷啊!王子超丫的有病,非冬天来。我们睡的是帐篷,听当地人说真的有狼……等明年冬天我带你来。”
丁浩说完后,宁小夏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她安安静静的挂了电话。她不失望的,没人有义务陪着她悲伤难过。
丁浩整整走了半个月,等他回来的时候,宁小夏已经上了一个星期班。
丁浩从初中同学那里听到只言片语,一回来就跑到宁小夏宿舍,宿舍没人,又跑到了“倾城佳人”,也没有宁小夏的人影,丁浩又迅速打车去了“未央未央”,这次终于见到了宁小夏。
“为什么不告诉我!”丁浩一见到宁小夏就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幸亏现在宁小夏手里没拿酒,否则又要喝12个啤酒谢罪。
“告诉你什么?”宁小夏也不挣扎,乖乖跟着他走。
到了走廊,音乐声没那么吵闹的时候,丁浩停住。
“你爸爸……”
刚才温顺的好像一只小猫的宁小夏,忽然看向丁浩,竖起自己的铠甲,眼神为矛,似乎要刺穿丁浩。
“我,我,”丁浩也被宁小夏一瞬的变化吓到了,居然有些结巴。
“丁浩,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很好。谢谢。”宁小夏并不想丁浩难堪,她收回自己的爪牙,又换上那副温顺和善的面具。
丁浩不敢再多说什么。
晚上宁小夏下班,丁浩送她回宿舍。走到大门口。丁浩抱住宁小夏,“对不起。”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宁小夏。”
丁浩捧起宁小夏的脸,慢慢靠近。
有一道光打在他俩的脸上,“嗨!干什么的!”宿管大爷的声音。
丁浩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看向光束来源。
宁小夏退后一步。“大爷,我是403宿舍的。”
“锁大门呀,快点回宿舍。”大爷把手电筒的光从两人脸上拿来,却没知情识趣的把自己拿开。
“知道了,大爷。”宁小夏对着宿舍大爷说完,又看向丁浩,“这么晚了,你也快点回家吧。”
宁小夏说完不再看丁浩,转身向宿舍楼走去。
她发现自己和丁浩在一起,丁浩最常说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他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自责,手足无措。可是她不要他的“对不起”啊!
回宿舍的时候,泪已经流了满脸。幸亏大家都已经关灯睡下,没睡着的也在低头玩手机,看不见她的异常。
宁小夏轻手轻脚爬到上铺,正要脱衣服睡觉。
“天天不知道上哪里鬼混,这么晚回来影响大家休息。”是石佳。
宁小夏听出是骂自己来的,也不想搭理,继续脱衣服。
“不要以为有主管撑腰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路货色。”
石佳正好在宁小夏斜对角的下铺,宁小夏一把抓起枕头,甩到她头上!
“石佳,你不要没完没了!”宁小夏一直是个很好脾气的人,石佳不是第一次说她,以前她总是忍让,可是不代表她的好脾气是懦弱,她的忍让没有底线。郝美丽是她来北京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没有郝美丽,她也许不能留在北京。骂她可以,骂郝美丽不行。
宁小夏这么一砸,其他人都醒了。
“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又在一家公司上班,见面比和父母都多,这是干什么!”小童先站出来。
另外几个女生,也充当和事佬,打圆场。石佳仗着宁小夏好欺,挑起事端,现在宁小夏发火了,先服软,气哼哼的躺在床上继续睡觉。宁小夏也不是个揪着不放的,石佳没有继续说什么,也躺下来睡觉。
只是身安处未必是心安处。
ONE的影响力,比公司预估的还要大,新专柜已经开了大半个月,热度依旧不减。公司又招了几个新人,都是外地来的小姑娘。
“倾城佳人”一共有七个宿舍个宿舍,其他几个个宿舍都满员,只有宁小夏的宿舍还有两个空床位,有一个床还是放杂物的杂物床,大家的行李箱,和不常用的东西都在上头放着。
郝美丽很惆怅,招聘新人刻不容缓。来北京打工的小姑娘多半是没地方住的,床位就成了一个很“咬手”的问题。再租一间宿舍吧,也就一两个人,但是不租,这两个人就没地方住。真头疼。
到了12月底,宁小夏接到房东的电话。才想起来自己在外边还租了一个房子。想起租房子时候的心情,宁小夏只觉心一抽一抽的疼。租的时候交了2400元的押金,房东提前申明租不到半年不给退,那时候宁小夏是想带着爸爸在北京定居的,根本没想过退租,半年这个期限要求对她没有意义,她也没有深究。
现在她面临的问题是,要么继续交房租,要么放弃2400的押金。其实道理显而易见,她有宿舍住,没有爸爸,在外边租房子毫无意义,可是她还是下不了决定。
晚上下班回到宿舍,宁小夏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公共卫生间。洗完脸回来才发现大家脸色都怪怪的。宁小夏不想自找没趣,放下洗脸盆,爬到自己的床铺。
触手一片湿黏,看清楚后才发现整个床单上都是褐色的液体,应该是可乐,有些将干未干的地方,像极了女人的月经!
宁小夏一把扯下床单,跳到地上,一个个看过去。大家脸色都不好看,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只有石佳,悠闲的翘着腿嗑瓜子。
宁小夏走到石佳跟前,“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是不是我干的?”石佳装傻。
“我床单上的可乐是不是你倒的!”宁小夏气急,几乎是咬着牙问。
“宁小夏,你不要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你有证据吗?”石佳也不示弱,站起来与宁小夏对视,“这宿舍那么多人,凭什么说是我!再说,我们宿舍门从来不锁,公司上下多少人讨厌你,你不知道吗?保不准是谁进来倒的!”
宁小夏真想狠狠抽她一耳光,可确如石佳所说,她没证据。就凭前几天,她们吵过架吗。
小童走上前,把宁小夏拉到自己的床上,“小夏,我们一回来就是这样了。今天晚上你先和我睡,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也只能如此。
宁小夏上上铺去搬自己的被子,还好没有湿,不然今天晚上有的罪受了。
宁小夏躺在床上,尽量侧着身子,不打扰小童。她忽然很想哭,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她时时刻刻要夹着尾巴做人,为什么啊!
她应该冲上去和石佳拼了,哪怕头破血流,也要证明自己不是好惹的!她凭什么这么欺负自己!
可是不行啊!打架肯定会被开除,家里还有10几万的借款,靠妈妈缝皮毛,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们都是石头缝里的野草,努力长出来还不行,你不仅要忍受土地的贫瘠,还要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努力活下来,才能跟世界讲道理!现在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