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嘉毅把事情安排妥了,让杨远先回国去处理事情,自己空出来两天的假期,准备带着自己的未来女朋友好好逛一逛巴黎,并且帮助好友和他老婆共度二人世界。
所以今天早上想陪着七月去应约的夏蝉被林峥连哄带骗的拐走了,陈嘉毅牵着七月吃了早饭,准备去卢浮宫转一转然后去见谢微月。
看着明明是一起到巴黎的伙伴最后却都成双成对的,医生不免长叹一声,他说是随行医生,可是夏蝉的身体林峥比他这个医生还要紧张,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他只能郁闷的与这一对又一对人分道扬镳,自己寻找新大陆去了。
七月把谢微月约她的事情说给陈嘉毅听,陈嘉毅了然道:“她这么说的话,应该是真心实意的想找你道歉。”
七月心里面忽然有点酸,她第一次从陈嘉毅的口中听到别的女人的事情,不免多想,她侧头问:“你认识她?”
陈嘉毅笑了,揉一把七月的头发,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呢,谁家的小醋坛子翻了。”
七月扭头躲过他的手,手背过去也不让他牵,鼓起脸佯装生气,也不说话。
“我曾经见过她一面。”陈嘉毅把七月揽回来,为她挡住一个冒冒失失的行人,边理好七月的头发边道,“远远的一面,连话都没说。她是京城谢家的小幺,在法国待到15岁才被她父亲领回家,上面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她的母亲是史蒂芬家族的养女。”
“可我听我姐说她是中英混血?”
“她的母亲是英国人。在她被她父亲领走之后就失踪了。”陈嘉毅道,“名义上算,她是Kevin的表姐。”
几句话就说完了她离奇复杂的身世,小时候没有父亲,寄养在一个名义上的外公家,等到父亲带她回家之后,母亲又不知所踪。
这个女孩子还和七月一样大。
同样的身世复杂、同样离奇的命运,让七月对谢微月这个人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她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与自己极其有缘分,她心中有一点隐隐的期待。
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七月想着她的性格、样貌,会说些什么。昨天看的芭蕾舞台上那个精灵一样的女子,会是真实的她吗?
此时的七月尚且不知,就是因为这一点的惺惺相惜,这一点的好奇,会让她未来的日子多感激。
谢微月约的地方在卢浮宫旁边,这个咖啡店做得处处精致,拱门和彩色的珐琅玻璃让人觉得回到了中世纪。
七月甚至在走廊中看到了自己的两幅画,好一阵惊讶。
她走上二楼,陈嘉毅却停了脚步,他对七月道:“我在下面等你。她说得事情应该不愿意让别人听见。手机联系。”
七月道好,她照着谢微月给她发的房间号敲了门,一个穿着中世纪的束腰长裙的女人开了门,七月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她探头往里看,听见那个穿长裙的女人道:“小姐,人到了。”
慵懒清透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嗯,你先出去吧。”
女人退出门外,七月看到了穿着黑色薄纱裙的女子支着下巴,眼中含笑的在打量她。
是谢微月,卸了舞台妆,她今天就只化了一点口红,泛着红的长卷发被束起来,碎发垂在脸颊两侧,衬得肤白如雪。
七月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够小、够白了,但是在她面前还是觉得自己不够精致,不够白,不够轻盈。
她坐在光的里面,天鹅颈、直角肩,背脊瘦削直挺,真的像一个从天上走下来的精灵,是从舞台上走下来的天鹅。
尤其是那双黑色的眼睛,又温柔又明亮。
“七月?快来坐。”谢微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给你点了点美式咖啡,挺Sofia说,你比较喜欢苦一点的咖啡。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随便点。”
一口中国话说得字正腔圆,连口音都没有,做事滴水不漏,约别人之前都把喜好打探的清清楚楚。七月惊叹,她走过去坐下,道:“不用了,美式就可以。”
“我很喜欢你的画,很早就关注你了,我还买过好几幅。”谢微月道,“我觉得你画的那些,好像在画我自己一样。”
七月想到了她复杂的身世,心下叹息,但忽然想到了这个店里走廊上两幅她很早之前做的画,好像是一个叫“风”的人买走了,这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匿名买家,所以印象比较深一点。
又想到谢微月的微信名,灵光一现,道:“这家咖啡店……”
谢微月回得很爽快:“是我的。”
“真好看。”七月真情实感的赞叹。
谢微月笑,她喝了一口柠檬水,从身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七月道:“这是我给你带的小礼物,我自己做的香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七月是空着手来的,一时不知道礼物到底该不该收,看着七月手足无措的样子,谢微月直接就将盒子放到了七月的面前,道:“不用不好意思,算是我给你的赔礼了。更何况我们的名字这么像,也算是有缘分。回去再拆吧,我们先说正事。”
谢微月嗓音柔柔的,带着笑,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也很容易让人相信,她顿了下,接着说:“Kevin……名义上是我的表弟。我的妈妈,是史蒂芬家的养女,是Kevin的姑姑。你别看现在说Kevin无法无天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可他毕竟是唯一的继承人,小时候还是又听话又乖巧的。其实那个家族对待嫡系的小孩严苛到了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在Kevin还很小的时候就会把他扔进关着老虎或者狮子的笼子里面呆一天,或者把他一个人扔到非洲去,或者极地,三天之后才会去接他。美其名曰……锻炼他。”
“一个人?”
谢微月眯着眼,想起了悠远的往事,轻轻点头道:“一个人。让一个不满10岁的小孩,一个人去离家又危险又远的地方,我觉得正常的家族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在我的印象中,有一回Kevin在非洲失踪了,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寻找他,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面找到了,当时他被带回来之后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的院,等Kevin痊愈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凶狠又可怕,所有的小孩都不敢接近他,除了我。”
说到这里,谢微月长叹一口气道:“毕竟,他也是我那时候唯一的玩伴。后来Kevin就爱粘着我,时时刻刻,我们都是当时孩子中间的怪胎,所以我们两个算是……相互依靠吧。再后来等到我的父亲来接我走,他知道以后很久没有跟我讲话,我才发现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他整天都阴着脸,很多次我在晚上睡觉惊醒都会发现他站在我的床边阴沉沉的看着我,我当时……害怕极了。他的那种眼神,就像他看那些老虎狮子的眼神,有好多个瞬间我觉得我都要死在那里。我记得当时他问我,我走了还会不会回来。我又怕又气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了。他当时楞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他说:你也要抛弃我了,你们都抛弃我了。”
“Kevin说完就走了,我越想越愧疚,他毕竟是那个地方除了我妈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心里还是非常非常珍惜他的。那天过后我去找他,他不在房间里面,但是我看到了他的房间里面挂满了我的照片,还有我丢了的裙子、玩偶、皮绳等等很多东西,我当时甚至想过,万一他偷拿了我的内衣怎么办,我要尖叫着骂他流氓吗?不过幸好没有。”说到这里,谢微月还轻笑了一声,“他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的身后,他说,我爱你,你能不能不走,就这样陪我一辈子?”
七月听得震惊,她目光落在谢微月的红头发上,她不知怎的想起来Sofia的红头发,甚至她觉得谢微月的眼睛和她的眼睛如此相像,内心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恐怖的想法。
Kevin是想要拼凑一个谢微月出来吗?所以要红头发,和黑色的漂亮眼睛?
只听谢微月接着道:“后来我就逃走了,没有告诉他,跟我父亲到了中国,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都快忘了这个人,学习中文,努力结交新朋友,直到有一天我的外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对我讲,让我帮帮Kevin。他发现Kevin越来越喜欢吓人了,尤其是折磨跟我长得很像的人。Kevin的奶奶以前是一个很有名的生物学家,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外婆。他从小就喜欢跟外婆解剖东西,即使Kevin最后学的的绘画,外婆还是把她毕生的研究成果给了Kevin,就是你曾今看到的那些……嗯,内脏,其实都是动物内脏,拿来做实验的。”
“接到电话后,我调查过Kevin,发现了包括你和Sofia在内的这些被他伤害过的女孩,我觉得你也猜到了,你们身上有些地方跟我很像,会让他迫不及待的想用这些地方拼凑出来一个我。是我当时伤害了他,让他现在来伤害你们,我必须要跟你们说声对不起。Kevin其实从来没有杀过人,他只不过是喜欢吓人,或许看到你们恐惧,就像能看到我的恐惧和……臣服吧。”
“请你原谅我,七月。我向你保证,Kevin不会再来招惹你了。”
谢微月淡淡的向七月笑,说不清眼睛里面是什么情绪,但好像有一种死寂在她的眼底蔓延,她的讲述清晰且平淡,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冷静。
七月的心情很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还无法消化这么大的信息量,沉默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到:“你……要回去找他,跟他在一起吗?”
谢微月摇头:“我有要等的人,但不是他,不过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总应该由我结束。不要无辜的人再受到牵连。”
谢微月盯着桌子看了很久,像是进入到了一个茧里,有丝线把她层层包裹住。终于,她喝完了柠檬水,看着七月道:“你也可以选择不原谅我们,毕竟真的给你造成了伤害。不过我想你总该知道你为什么会受到这些苦,心里会好受一点。”
七月道:“那你……自己小心。”
“我能有什么事。”谢微月挑唇笑了,这时她电话响了,她看了眼屏幕,划开,弯着眼睛笑道,“明月,怎么了?”
她应了两句后挂了电话,道:“我的表妹,要我从法国给她带化妆品回去,她很可爱,你也很可爱,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顿了顿,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亮着眼睛笑道:“我们都是月字辈的,说不定有祖先还是亲戚呢。”
七月看着谢微月笑,莫名其妙的她觉着自己也挺高兴,即便是刚刚听了那样深沉的故事,她仍然放松下来,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身心都处于一种舒适的状态。与好看的人聊天,还有微黄的灯光,和合心意的饮品。如此岁月静好。
谢微月靠着椅背,撩了一下头发,闲适道:“把事情说出来了果然心情会好很多,要不要再来点甜点?”
七月也轻松下来,托着下巴道:“提拉米苏?”
谢微月向七月眨了下眼。两个女生莫名其妙的相视一笑。她伸手抓住身边的浮雕,七月才发现浮雕是一个窗户,可以向外推开,底下的场景一览无余。谢微月探身出去打了一个手指,就立刻有人从吧台处走上来,谢微月咦一声,坐回来,疑惑道:“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七月顺着目光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陈嘉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桌子,闲闲的坐在座位上,刷着手机。
“他说以前见过你一面。”七月道,“他在等我。”
“你的男朋友吗?”
七月别开眼,红着脸笑道:“还不是呢。”
“那就快了。”谢微月挑眉,收回目光道,“说实话,我看你也蛮眼熟的。”
“我们的眼睛很像。”七月道,“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有缘的人,无论怎样都会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