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并没有让七月要陈嘉毅的票,宗泽画展的票早就寄来了,不过这几天事情太多给忙忘了。
七月拒绝了陈嘉毅还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陈嘉毅收到后回七月:
“没关系,那我们画展见。”
当七月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升腾出了一点点对陈嘉毅的期待时,是在宗泽画展的门口,夏蝉问她:“在找谁呢。”
夏七月被下一跳,赧然摇头,夏蝉有些奇怪的看她两眼,凑她耳边说:“你最近有点儿不太对劲。”
七月别来脸,挽上夏蝉,急匆匆道:“哪里有啊,快进去吧,一会儿人宗先生都走了。”
“说起来,你还要叫宗先生师祖呢。”夏蝉饶有兴味的打量略显慌张的七月,顺从的转了话题,“我的老师是他的学生,你呢,又是我教的,你呢,怎么也能算他的曾学生吧。”
七月还从来没有听夏蝉说过她的老师,有点好奇,接着话茬道:“都没听过你讲你的老师呢。”
按照夏蝉的性格,她对许久不见的高中老师都上心至此,是万万不可能七年都没有提过她的老师的。
但七月确实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一度她还以为夏蝉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夏蝉没有回答,但七月扭头看她,觉得她的眉眼的神情有一瞬间变得很复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她默默牵着七月进场,熟练的跟各路人士打招呼、交谈,但七月总觉得夏蝉有重重的心事把她框进网里,连笑容都看不真切。
夏七月觉得社交没趣,就去看画。宗泽近几年重心转移到了教书上,不像以前那么高产了,及时这次画展有三分之二都是以前展出过的画,但宗泽的画是出了名的耐看,经得起反复琢磨。
夏七月最喜欢宗泽画的《百鸟朝凤》,第一眼见的时候就爱上了。他所运用的所有颜色都是自己创新配出来的,场面盛大,想象力精妙,笔触极其细腻。
要不是宗泽不卖,她倾家荡产也要把画买下来。
这是《百鸟朝凤》第二次展出,她俯下身来仔细看,发现了一个小细节。
在凤凰斑斓的尾羽中,有一个精巧的藏在里面的署名。她认真的分辨里面变形了的名字。
宗——泽,还有一个人名。
她只能辨别出来子字,后面应该是一个“义”吧。
“这幅画是宗先生和他的学生萧子义用了两年的时间共同创作的,当时拿了很多奖,到现在也是教科书式的色彩运用。在美术系上学的学生基本上都分析过这副画。有人评价说,宗先生最擅长的是用最细的笔触做最宏大的画。”
一个黑影笼罩在七月的头顶,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七月吓一跳,扭身后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忙往旁边走两步。
抬眼就看到了陈嘉毅含笑的眼。
他今天穿的很休闲,可休闲衬衫加熨帖的长裤,以及手腕上的劳力士腕表,无一不矜贵。
七月缓了口气,她今天穿得是前几天逛街买的复古风连衣裙,收腰设计,裙摆很长,领口处还有细丝带系的蝴蝶结。头发被夏蝉从头顶开始夹出了羊毛卷,像是从老电影里面走出来的港风美人。
陈嘉毅知道七月漂亮,到没想到夏七月可以给他这种惊艳。
果然,年轻的人有一百种可能性。
七月手在后面悄悄的捏住裙摆,看到陈嘉毅的那一刻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起来,她问:“陈先生还懂画?”
“上大学的时候选修过艺术类的课。”陈嘉毅道,“这幅画我们上课还赏析过。不过在你们专业人士面前就有些班门弄斧了吧。”
七月摇头,很认真道:“她觉得现在有些尴尬,但她也不知道说点啥,眼光越过陈嘉毅去找夏蝉,然后看到夏蝉在一个男人身边。
那个人……好像是林峥吧。
林嘉毅顺着七月的目光看过去,忽然一笑,他拦住准备叫夏蝉的七月,说:“他们有些事情要说,给他们点空间吧。”
说完,他低头看七月的眼睛,道:“你要不要陪我去看画?”
七月好像被吸进了那双深邃漆黑的眼里的温柔中了,她一个激灵回神过来,身边男人侵略性的气息太强,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又往后退两步,垂着头小声道:“嗯。”
然后就跟在陈嘉毅身后,保持一步多的距离,像一条好看的小尾巴。
陈嘉毅心不自觉的软了下来,他余光看着那一头卷毛,有些后悔怎么能早点遇到这个女孩。
他觉得自己前30多年好像白活了。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生命才有味道。
七月一开始还跟陈嘉毅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可是慢慢的她发现陈嘉毅的艺术修养超乎她想象的高,跟陈嘉毅聊艺术是一件非常舒心的事情。
你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恰到好处的接下去。有时候的评论还新颖又犀利。
然后距离界限就没有了,她现在在陈嘉毅的旁边,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脸眼角的笑纹都看得清。
她不经意间抬头,鼻腔中灌入他凛冽的气息。
七月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耳膜已经开始震动,脑海里面又隐隐响起了她熟悉又厌恶的轰鸣声。
她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扭头去看画。陈嘉毅看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眼神向下沉,脑海中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想法,等待他的鉴别。
陈嘉毅沉声道:“怎么了?”
七月垂头,呼出一口浊气,摇头:“没事,对不起,我……没办法和别人靠的太近。”
七月不欲多说,她捏着裙摆向陈嘉毅小幅度探了探身子,小声道:“今天跟您相处得很开心,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七月逃似的离开,找到夏蝉,夏蝉依旧跟着林峥站在一起,满眼烦躁。
这林峥30多岁了还很快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夏蝉一口气堵在心里面不上不下,憋屈得很。
看到七月来,夏蝉眼睛一亮,嗔道:“去哪里了,这么久。”
七月微微抿唇,摇头,拽着夏蝉的胳膊也不说话。
夏蝉道:“我带你去见宗先生去,他老人家一直念叨着要见你。”
七月高兴起来,见夏蝉扭过头,语气不是很好的问:“你可以走了吧?”
林峥咳一声,背着手在后面嘟囔:“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
夏蝉理都不理他,拉着七月就走,她现在连白眼都懒得翻,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而她甚至都搞不清楚这种无力感是来源于赶都赶不走的声音还是来自于她清楚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林峥。
哎,算了,能拖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吧。
夏蝉心里想着,带着七月上楼去找宗泽。
老爷子已经80多岁了,但还精神矍铄的。他一生无儿无女,甚至都没有结婚,一心扑在绘画事业上,不仅仅他才华横溢,他还教出了很多知名画家,因此更加德高望重。
夏蝉敲门进屋,捻熟道:“老师,人我给您带来了,您可别再催了。”
七月拘谨的向宗泽鞠躬,虽然异性仍然让她有一些抵触,但是也抵不住见到活的人生目标的激动。七月眼睛里面都快泛出了泪花,脸涨得通红,她觉得一次鞠躬不够,又猛地再鞠了一次,边弯腰边说:“宗大师好!”
宗泽被七月的反应逗笑了,他赶紧摆摆手,叫七月起来,然后让一个年龄看起来跟七月差不多大的人招呼夏蝉和七月入座。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具,对夏蝉说道:“这么多年,还是你泡的茶最有味道,和你老师之前泡的感觉一模一样。”
夏蝉眼眸暗了暗,她随即笑道:“我只学了个皮毛呢,您要是不嫌弃我今儿再给您泡上几壶。”
宗泽笑着应好,然后指着在一旁乖乖坐着的小姑娘,给夏蝉他们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学生,叫张文文,挺有灵气的一个小姑娘。文文,这两个人都是你的师姐,你可要好好和她们学习。”
“您可别这么说,要真排资论辈来说我还比她小一辈呢。”夏蝉打去道,“七月进圈也没多长时间,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宗泽接过夏蝉的茶,眯着眼叹了口气,道:“你老谦虚,这点你可没你老师好。”
说罢又摇摇头:“可惜啊——”
最后一声叹息拖得老长,在场的两个小辈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夏蝉心里面跟明镜似的,知道他在惋惜什么。
萧子义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但当他们俩一起完成了《百鸟朝凤》那幅画之后,萧子义跟被洗脑了一样非得要进商圈去跟他的同学做生意,后来钱没赚到,还欠了一肚子债,被人设计到牢里面去了。
气得那几年宗泽见到夏蝉就要骂萧子义,头发都白了两根。
夏蝉笑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他非要去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他,您也别替他可惜。我看着这小姑娘挺好,好好培养说不定日后水准比萧子义强多了。”
张文文听到她的名字之后向夏蝉大方一笑,她脆生生的说:“谢谢师姐。”
宗泽连声应道:“也对、也对。”他笑眯眯的看着七月,一扫前面有些还念的神色:“七月这丫头也很好,我看过你的好多画,一开始还不信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画的呢。”
“夏蝉,你从哪里捡到的这个宝贝。”
夏蝉神神秘秘的说:“可能是上天给我的宝贝。”
宗泽又拉着夏蝉絮絮叨叨讲了半天,他总对有天赋又努力的人格外上心,性格上有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从小到老都是出了名的直肠子。
夏蝉泡完茶靠在椅背上看这祖孙二人,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恍然感。像是两个世纪的人在遥遥相望。
她上一次有这个感觉还是看着萧子义和宗泽谈论《百鸟朝凤》的时候。
时间果真是世界上最绝情的、也是最温情的。
正想着,夏蝉的视线落在被冷落的张文文攥起的手上。注意到了夏蝉看过来,她不慌不忙的放开手,向夏蝉坦然一笑。
夏蝉又看了眼对着宗泽傻笑的夏七月,心里微微叹气。
什么时候夏七月能有人家这小姑娘半分功力,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