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雅弘单手推门而入，开口道：“老师，我来了。”
“今日有客人，就不考校你了。”
老头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阿福头发有点脏乱，身上衣服略有破损，缺口露出胜雪肌肤。因为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又躲了一场冷雨，脸色苍白。
可是，一见到门口那个男人，阿福小脸变得充满红润，胸口微微起伏。
橘雅弘先是一愣，然后露出震惊的表情。他脸上的震惊又慢慢融化，转为一种复杂的感情，最后整张英俊的脸只剩下温柔。
“就好像有五十年没见。”
“只有五十年？”阿福眼中缀有一小滴泪，可是脸上带着笑意。
……
……
雨之村云轻轻入鞘，橘雅弘上前张开双臂拥入老婆怀抱。
阿福搂紧橘雅弘，把脸深埋入他胸膛，好像自己拥抱的男人是一堵温暖的高墙，而她是墙上紧贴的小小藤蔓，依附着他，离不开他……觉得自己又是一粒灰尘，被爱人双手拢在手心，捧在怀中，四周不透一丝冷风，而在她的温暖小世界里，空气中漂浮着明亮的橙黄色星辰，比冬日里的太阳还要暖和。
反观橘雅弘，他就平和许多，不那么情绪激动，低语安慰阿福，大概作为男人，他能够在人前克制住激荡的心情。
但除了阿福，谁都能看出来，橘雅弘并不激动，他甚至有些勉强，就好像在做一件难为情的事情……
这几年，阿福在千叶是独自修行，偶尔会有宗门里的家族长辈来检查她是否偷懒。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生活，她有时也会埋怨橘雅弘为什么都不来看她，自己是被命令在千叶修行不得回东京，可橘雅弘是自由身啊。
也许是因为爱人的修行也很繁重吧，毕竟他可是七海大会戒宗唯一的参战者。阿福一直都这样劝慰自己。
橘雅弘的老师不是日本人，但也不是中国人和韩国人，他来历很神秘，实力也很神秘。橘雅弘曾听父亲说过老师强横的武力及深不可测的气武境界，绝对比他更够资格做橘雅弘的老师。
此人不知姓名，橘雅弘的父亲称呼他作“黑柳先生”，黑柳是日文的姓。
黑柳先生擅长剑道、花道、茶道以及幻术、猎术、体术……通天相，晓阴阳，他还是综合格斗大师、气武战斗大师，只不过他为人低调，在日本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这号人物。
“老师……”橘雅弘轻轻推开阿福，面对妻子柔美的面庞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和老师有话说。”
阿福还处于迷恋爱人胸膛的状态，不肯松开，橘雅弘只能任由她抱着。
“老师，您怎么知道我会来千叶？”
坐在沙发上的黑柳先生道：“你父亲和我打过电话，说你可能来千叶，让我尽可能帮你完成任务。”
他站起身：“说来也巧，门口那条母妖狗是恂子内亲王殿下爱犬，我有幸见过一次。今早上山时恰好在路上瞧见，就逮来了，你等会便带回去交差。”
他说着话，走过抬起小脸的庄可爱身边，从桌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上半杯热茶，就着下午暖阳一饮而尽。
“我还要上山一趟，你们赶紧走吧。”
“老师……可是……”
“你们好久没见——应该有许多话要说。”黑柳先生最后一句话顿了顿。
橘雅弘好像被看穿心事一般，顿时低头不敢再说话。
主人要出门，客人当然不好继续坐着看动画片，庄可爱一脸恋恋不舍。
橘雅弘一早就注意到庄可爱这个小姑娘，她穿衣服的风格与阿福如出一辙，明显是阿福替她打扮的。
“她是？”
阿福道：“我朋友。”
“十二岁的小朋友？”
“是啊，我们只相差四岁，不能交朋友么？”
橘雅弘笑着捏她脸蛋说：“古灵精怪。你不是快三十了么？”
阿福笑嘻嘻的脸顿时凝固。
……
“我们回家。”
“嗯。”
她们出门来，见吕布蹲在远处田埂，绿色一片中的一团白色，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条富有灵性的狗。橘雅弘又问：“那条狗你买的？怎么买这么大条。”
阿福说：“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大的，东西……”她媚眼如丝，小手握成圈轻轻摆动，做这个动作时，她看着橘雅弘。
橘雅弘压力很大。
“你的车恐怕太小，我的借你。”
背后，黑柳先生还是一身布衣，手里擎着一杆黑湫湫的钢钎。普通人拿这种沉甸甸的钢棒，即使强壮健硕，多少会有沉重感。可黑柳先生没有，他五根手指轻松扣着钢钎，好像没有引力又或者钢钎是塑料的一样，轻飘飘毫无重量，这是武学中举重若轻的极高境界。在气武世界，不动用气，就达到如此境界的人少之又少，反而妖族多数都能做到，因为它们天生肉体强大，和人类气武者恰恰相反。
看他架势，是要去修路似的，然而黑柳先生这个人脾气古怪，他可能是去打猎也说不定，因为这条钢钎也是他平时用来打猎用的，当标枪使，场面极度夸张，不亲眼所见很难体会。而作为他的猎物，那些无论大型食草动物还是肉食动物，心里都是茫然的。
“这辆……吗？”橘雅弘指指面前。
门前的小货车是高栏的，大概四五米长，那些铁栏杆都生锈了，铁锈混合雨水流得满地都是。
“嫌破是么？”
“不是不是……”
“你的小跑车借为师开几天，过段日子我还要去东京，顺便还你。”黑柳先生又道：“不要给我开坏了。”
“是，肯定不会。”
黑柳先生拿出钥匙丢给橘雅弘，橘雅弘没办法，只能把保时捷钥匙拿给老师。
“老师……您也小心点开，车贷还没还完……”
“你堂堂少宗主，还在乎一辆车？”
“老师……”橘雅弘道：“其实，我挺穷的，我们家也挺穷。”
“走吧走吧，我锁门了，你们一路顺风。”
橘雅弘和阿福还有庄可爱坐上车，让吕布在后头蹲着。
磨磨蹭蹭，终于是启程。
反观黑柳先生，提钢钎往竹林里走去，黑影行走间，渐渐没入深渊，不见踪影。
……
黑柳先生背影萧瑟，黑色森林之间偶尔有几点刺目的绿叶团，阳光似乎到达不了这儿，就像太阳无法穿过层层海水到达深海。这里是无尽的东京山腹地，人迹罕至。
东京山春之阵浇灭了一团又一团妖族的杀戮之火，然而终究，一切会死灰复燃。
灾难不正是为英雄而生的么。黑柳先生心想。
滴答滴答，还有雨滴声。
雨后，那些挂在枝头的大雨水往下摔，拍打沿途的树叶，摔成更小的小水滴。
一片天光蓦然刺破黑暗，拉开一切阴霾，然而光明并未降临，红色降临。
全都是红色，连绵不绝。
沉寂片刻之后，只见黑柳先生眼中也是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