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宋遥安进战队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已经是七月的盛夏天了。
因为没有比赛,所以大家的训练主要是体能和游戏技巧的训练。相对于赛前每天打训练赛来说,已经算是比较轻松的了。洲际赛刚结束不久,中国战队今年的成绩相当不错,FW和KH两支队伍都进了世界小组赛,尤其是FW,洲际赛三比零零封老牌韩国强队进入世界赛,FW就像去年的BTW一样,风头正盛。
队里的水费和电费涨了不少,因为这群男孩子每天都洗好几次澡,屋里也有时候会开空调。但是宋遥安为了防止他们感冒,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起床,隔着他们的房间门给他们关空调。而且也在宋遥安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日子里,每天大家都过的满足又幸福。
某个晚上,白宴源哼着歌拿着脏衣篮下楼准备洗。“洗洗脏衣服,衣服香喷喷,穿上是冠军。”白宴源哼着自己的小调。
他刚把衣服扔进洗衣机,还没倒洗衣液,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自家队长吓得魂飞魄散。
白宴源把耳机摘下来拍了拍胸口:“队长,你走路都没得声音的吗?”洛长津指了指他头上的耳机,走到洗衣机前看了一眼。
“明天再洗。”洛长津淡淡道。
“为什么啊?之前你不是说晚上洗衣服烘干不浪费时间的吗。”白宴源委屈道。
“现在改了。”洛长津给白宴源带上耳机,拔掉了洗衣机的电源插头,出门之前还顺带把洗衣房的灯关了。
“不是,队长你得给我个理由吧?”白宴源关了洗衣房的门口追着洛长津上楼梯。洛长津突然停下脚步一转身,把白宴源吓得差点滚下楼梯。
洛长津看着白宴源道:“什么?”
白宴源立马摆了摆手:“我是说队长你的决定特别明智。”
洛长津转身上了楼回了房间。白宴源有些摸不清头脑,就回了屋子。
“你去洗个衣服洗了这么久?”躺在床上打游戏的陆离问道。
“不是,我刚准备洗,队长突然出现说晚上不准洗衣服。就把我赶回来了。”白宴源相当委屈。突然手机响了一下,白宴源打开手机,发现是“白雪公主和六个小矮人”群里的消息。
洛长津:“晚上十点后不准用洗衣机烘干机。”
陆离也看到了信息,和白宴源对视了一眼,他们俩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和迷茫。但他们俩都不敢质疑洛长津的决定。
隋可钰:“收到啦老大。”
白宴源:“是!”
陆离:“好的。”
宫泽溢:“收到。”
宋遥安:“嗯嗯。”
刚准备出门洗衣服的宋遥安收到了这条信息,她本人的表情十分疑惑,但是还是转身回了房间。洛长津看了眼手机里一排整齐的回复,把手机锁屏放在一边,他转身走到架子前拿起了某几个瓶子,然后吃了几粒维生素。坐在桌子前从一排没有标签的本子里抽出了第二本,洛长津有记日记的习惯,每天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如实记录下来,比起日记,应该说更像是写报告。今天也同样。
7.19日晴
早晚七点的锻炼完成的很好,无人掉队。隋可钰的上肢力量需要再加强。
今天训练任务完成,白宴源和宫泽溢的操作意识还需增强,陆离不够稳重。
早饭是豆浆油条,宋遥安顺路买的。午饭是糖醋里脊,手撕包菜,西红柿炒鸡蛋,土豆丝和紫菜蛋花汤。晚饭是凯撒沙拉,鲫鱼豆腐汤,烤玉米和胡萝卜炒西兰花。很好吃。
十点后禁止洗衣服,吵。
明天重要。
晚安。
洛长津的日记和他本人一样寡淡,这世上好像没有让洛长津真正敞开心扉的地方,即使在最亲密的日记里,也只是记录一些训练生活有关的日常,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包含在里面,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的想法。或者是说,他没有人可以听他的心里话。当年夺冠后,队员们都哭成一片,只有洛长津挨个抱了抱他们,也并没有太过兴奋;所有的赛后采访洛长津都是交给宫泽溢去做,他本人就回到了后场休息室整理东西。就好像他的世界与其他人的世界是不同的,这人世间的一切欢喜悲伤,都与他没有关系。
夺冠后,很多人都在对他议论纷纷,有人评论道:17是站在高塔上的神明,他那双眼眸会看透众人的喜怒哀乐,但甚至没人能发现17的存在。
虽然现在英雄陨落,曾经的江山已破,不少人还是把洛长津视为信仰一般的存在,在默默等他归来。
第二天早上起床以后,还是惯例的早起锻练,不过今天外面下雨了,所以大家都在室内完成的跑步任务,而且还超额完成了。
“今儿外面下雨了,没能提前出去买菜,你们先凑合吃早饭,如果下午晴天我再出去买。”宋遥安把面包片摆在桌子上说道。
“这已经很好了安安,你快坐下吃吧。”白宴源笑道,这两个月以来,整个队都对宋遥安非常照顾,虽然宋遥安的年龄不是最小的,但是大家都把她当作自家妹妹一样,没有人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当领队而刁难她。宋遥安来了以后,大家明显感觉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
把菜谱贴在冰箱上的丑陋透明胶被宋遥安换成了可爱的小翼龙冰箱贴,还在冰箱上贴了很多标语:“每天都要喝牛奶。”“少喝碳酸饮料。”等等,以前空空荡荡装满碳酸饮料的冰箱被填满了,上层的第一层是摆满了奶和果汁,第二层则是新鲜的水果,第三层是蔬菜,冰箱门边则是碳酸饮料和功能饮料,冰箱下层则是冰淇淋,肉类和速冻的食物。餐厅的桌子上铺上了红白小格子的桌布,客厅的桌子上永远摆着洗好的水果。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里摆了常用药箱和针线盒。每个人的餐具都是不一样的,宋遥安清晰的记得每个人的爱好,比如洛长津喜欢用金属筷子木勺子,宁和正喜欢木勺子木筷子等等,还有白宴源不喜欢吃米饭,宋遥安就会在他的盘子里放馒头;陆离吃的少,宋遥安就会少给他盛一勺饭等等诸如此类的生活细节,让每个队员都感觉宋遥安是发自心底的对他们好,不管他们的成绩如何,宋遥安对他们事无巨细,非常认真,所以他们也发自内心的接受和喜欢宋遥安。而且队员们发现,最近队长的脸色也温和了不少,虽然还是一看他大家都吓得不行;甚至在某几个队员的私密小群里,还有“娶妻当娶宋遥安”之类的话冒出来。
“今儿怎么没看见队长。”发放餐具的宋遥安注意到洛长津不在。
“每年七月二十队长都会消失。”隋可钰咬了口面包道。
随后就被白宴源捂住了嘴:“小声点隋可钰,你不想活了吗。”
隋可钰往楼梯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队长又不在这。”然后就开始低下头安静吃饭,坐在一边的宋遥安相当奇怪这个现象,因为平时大家吃饭都是说说笑笑的,今天的餐桌一片死寂。她刚想开口问什么,就看到洛长津一身黑走下楼梯,往餐厅这边看了一眼,就换了鞋推开门离去。他一关上门,餐桌上的人明显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刚才我和队长对视了,我坐着都腿软。”隋可钰像是劫后重生一般说道。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们今天很奇怪啊。”宋遥安终于问出来这句话。
“安安,你千万不要去问队长为什么,他每年今天,脾气都很差,他本来就天天冷着一张脸,每到今天他就跟从地狱爬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陆离解释道,还用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
“对,也别在今天招惹他”,白宴源接道。
“去年这时候队长不在,晚上我们也就偷了懒没跑步。队长回来看我们手表里的运动信息是零,差点让我们跑死在跑步机上,停一步多跑十分钟。最可怕的是队长他不骂你,他就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你,那种精神压力,直接搞崩心态。”
现在想起,白宴源还是打了个冷颤。宋遥安内心道,怪不得今天大家都超额完成任务,就是怕洛长津发火,想到这宋遥安甩了甩头,继续吃早饭。
外面在下雨,还下得很密,洛长津没有打伞,帽子也没带,他用衣服护着一束雏菊。他沿着山慢慢走,走到墓园中间,蹲了下来。
他把雏菊放在墓前笑道:“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雏菊。”
他用手擦拭着照片上的雨点,墓碑上还是那个漂亮女子。
“我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樱桃。”洛长津从口袋里拿出一袋满满的樱桃,放在墓碑前。
“你不让我吃很多樱桃,说吃多了会流鼻血。但是你总是偷偷吃。”洛长津用手摸着照片说道。如果其他队员在场,惊的下巴都能掉下来,因为洛长津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
洛长津坐在墓碑旁边,靠着墓碑道:“今年我们战队输了二十次,是不是很丢人啊?去年我才刚来告诉你我们是世界总冠军了。但今年我打得好累啊,我好累啊,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输。我的队员们特别好,教练和领队都特别好,我特别幸运能遇到他们,我也特别对不起他们的努力。”洛长津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混着雨水一起落在这片泥土里。
“对了,我好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改天带她来,让你看看她,她长得可漂亮了。”洛长津继续说道。
“我好想你啊,妈。”洛长津靠着冰冷的墓碑,眼泪又掉下来。
“都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在这吓死人了。”宫泽溢下楼接水的时候,看到躺在沙发上敷着白色面膜的宋遥安,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哦哦,正好,面膜到点了。”宋遥安揭下面膜,扔进垃圾桶,拍着脸上的精华,快步走到宫泽溢面前说道。
“还没回答我,在这干嘛?”宫泽溢又问道。
“我在等洛长津啊,他不回来没法锁门。”宋遥安拍着脸说道。
“哦,你不用等他了,赶紧睡觉吧。他没个两三点是回不来的。”宫泽溢回了一句,转身走向餐桌倒水。
宋遥安跟在他后面问道:“两三点?他都去哪里啊?”
宫泽溢喝着水,并没说话。
“宫泽溢!”宋遥安叫了他一声。
宫泽溢看了她一眼,放下水杯:“你真想知道?”宋遥安点头。
宫泽溢叹了口气:“好,但你听完要装什么都不知道,队员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你跟我来花园里我和你说。”
宋遥安举起三个手指:“我发誓我要是说出去天打雷劈。”
宫泽溢和宋遥安坐在后院的长椅上聊天,已经七月了,晚风到这个点才微微凉爽起来,这个点正好非常舒适。宋遥安还特地给宫泽溢喷了一身花露水才出来。
“我和洛长津是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他当年不仅仅是打HNF,他什么游戏都玩的特别厉害。”宋遥安点点头表示自己一直在听。
“我和他大概是十六岁认识的,他当时可不是现在这样的,他当时就只是说话比较少而已,性格很温柔脾气也很好。并不是像移动冰山一样。后来聊久了发现我们都是上海的,我们现实也经常混在一起玩。他从十五岁的梦想就是打职业赛,给中国拿冠军,但他十七岁的时候发生了件事,直接改变了他的人生。”
宫泽溢停了一下,问道:“下面我说的可能会颠覆你对洛长津的看法,你确定要听吗?”
宋遥安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宫泽溢继续道:“洛长津是个巨富二代。”
宋遥安点点头:“这个我猜到了。”
宫泽溢有些惊讶:“猜到的?”
宋遥安笑道:“倒不是从他的穿衣打扮上看出来的,我注意到他有极高的修养和素质,比如餐桌礼仪,他吃饭的时候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包括餐具碰在一起的时候,我在瑞士的时候也参加过宴会,这件事其实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当时你们在瑞士玩,吃饭的时候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刀叉,他都能知道每一把的用法和用处。而且你们说他脾气不好,容易发火,但他从来不说什么极具攻击性的话。所以我猜洛长津要么是出生在有钱人家,要么是出生在长辈的文化程度极高的家庭。”
宫泽溢赞赏的看着宋遥安:“挺聪明的嘛。那我就继续说了。”
宋遥安点点头。
宫泽溢继续道:“洛长津父母在他十七岁那年离婚了,洛阿姨接完那通离婚电话后出门去找洛叔叔的路上,出了车祸。那天是七月二十日。”
宋遥安沉默了一会,道:“所以,洛长津每年今天都会去陪洛阿姨?”
宫泽溢点了点头,继续道:“因为这件事,洛长津变得暴戾恣睢,再加上洛叔叔反对他打电竞,他拒绝上学,拒绝见洛叔叔,每天泡吧打游戏,谁劝他他就揍谁。我还因为这个事和他打了一架,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让我滚。我们俩打完以后躺在网吧门口的地上,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和我说,我没有妈妈了宫泽溢。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变成这样,只是为了让洛叔叔明白他做了件世界第一大的错事而已。”
宋遥安沉默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后来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宫泽溢叹了口气,继续讲道:“洛阿姨死后三个月都不到,洛叔叔就娶了新妻子。洛长津因为这个事与洛叔叔翻脸,而洛叔叔私自决定不让洛长津继续打电竞,安排他出国,洛长津是因为这个,几乎断绝了他与洛叔叔的父子情分,拿着行李箱就走了,此后再也没回过家。洛长津当时无处可去,就给我打电话,我出门后看到洛长津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用像谈论天气一样轻松的语气,红着眼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告诉我,宫泽溢,我什么也没啦。”
宫泽溢说到这,沉默了良久后说道:“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已经对洛叔叔心冷了,他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原谅他了。他从十七岁那年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跟洛叔叔讲过,过年也是在俱乐部一个人守着一栋别墅过。”
宋遥安沉默了很久,一言不发。
“洛叔叔后来就后悔了,洛长津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也想了很多办法补偿洛长津,比如洛叔叔投资一笔巨款到BTW,成了BTW的最大股东,而且每年都会往里面追加很多钱。他指名道姓让当时还在训练营的洛长津进职业队,还有各种各样的优待条件,什么别墅啊,专车啊,出去比赛的总统套房啊,专门配的心理咨询师和营养师还有别墅的钟点工啊,都是洛长津总部才给的,这些优待也是别的分部没有的,股东会之前就不满这些,但碍于我们去年是冠军,也没人多说什么。只不过今年,股东会因为二十连败,坚决反对我们继续有特殊优待,即使这样,洛叔叔也给我们争取到了冠军奖金总部返还这种事。去年冠军,我们队拿了五十万美金啊,本来是交给了总部百分之十三,但现在一分都没在总部手里。还有这栋别墅,就是洛叔叔要给洛长津的,洛长津并不想接受,所以加上了我们几个的名字。”
“但是钱怎么能补偿洛长津的心啊?”宋遥安说道。
“是啊,从十七岁那年开始,洛长津就不再拿洛叔叔当父亲了吧。”宫泽溢接道。
“所以他才叫17.从十七岁那年,洛长津就不是以前的洛长津了。”宋遥安说道。
两个人说完这些后就沉默了很久,一直看着夜空。
宫泽溢突然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吗?”宋遥安摇摇头。
宫泽溢笑道:“因为我感觉洛长津对你很不一样。”
宋遥安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叫不一样?”
宫泽溢说:“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很温柔。”
宋遥安想象了一下温柔眼神的洛长津,打了个冷颤,有点恐怖。
宫泽溢被这个反应逗笑了,宫泽溢拍拍宋遥安肩膀道:“好了,我要去睡了,明天还得起来训练,你也早睡。”
宋遥安也站起来点点头,笑了一下:“谢谢你今晚告诉我洛长津的事。”
宫泽溢摆了摆手:“我是在帮你,也是在帮他。”,说完他拉开了玻璃门。
宋遥安在后面说道:“钟雨琪是我闺蜜。”
宫泽溢转过头看着宋遥安,宋遥安冲宫泽溢笑道:“钟雨琪很喜欢你。”
宫泽溢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极度温柔的笑意,他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宋遥安。”之后拉开门走上了楼。
宋遥安抬头看着天空,心里有些压抑,她能看出来洛长津有一些过往,但没想到他的过往这么痛苦和悲伤,她没法想象,一个当年只有十七岁的男孩,母亲去世,父亲立马再娶,他内心的悲伤有多大。宋遥安此刻忽然很想抱抱洛长津,告诉他都会好的。她拉开门走向客厅,继续躺在沙发上,等着洛长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