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7月25日,丰岛海战爆发后,朝鲜半岛成为双方争夺的第一个焦点,因此北洋水师和它的对手——日本联合舰队也就面临着相同的任务:争夺朝鲜半岛附近的海域——黄海、朝鲜海峡和日本海西部的制海权。对于这一点,也就是战略方向,慈禧团队还是都能看得很清楚。
北洋水师的中级军官大都接受过国内国外的现代化军事教育,并且成军后在洋教习的带领下训练也尤为刻苦,因此单舰对垒的微观战斗战术也问题不大。但是对于如何从宏观上策划这场战斗,具体指挥战斗的高级军官,也就是李鸿章和丁汝昌,既没有在战火中得到真正锻炼,也没有从洋学中学到这些东西,这是大清海军的空白。他们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这支吞掉无数白银的舰队。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拿不出具体切合实际的作战计划,从丰岛战役之后,到8月10日以前,提督丁汝昌率北洋水师在威海至大同江口一线巡游,目的是防止日军侵扰驻平壤的清军主力的后方。期间联合舰队护送运输船队向朝鲜增援的行动,北洋水师则根本不闻不问。
8月10日,联合舰队突然出现在威海口外,与炮台短暂交锋后,采取虚假航线退走。当时北洋水师正在大同江口,得到消息后立即返回,却未找到敌舰。
本来光绪帝和主战派一直责难丁汝昌“畏葸”,日舰迫近威海后却担心京畿的安全,下令丁汝昌巡游渤海搜寻敌舰。于是在没有雷达更没有声呐技术的当时,北洋水师开始了大海捞针。从威海出发,顺时针绕渤海一周,一艘日舰也没找到。但北洋水师最大的好处是执着,乘风破浪会有时,浓烟滚滚挤沧海,漫无目的却声势浩大地在渤海和西朝鲜湾里驰骋,搅得鱼虾不宁,龙宫颤抖,气胜郑和下西洋,尽显水手的荣耀,却不见联合舰队的踪影,尽尝水兵的屈辱。北洋水师就这样荣耀并屈辱着。
李鸿章每天汇报着北洋水师跨海之旅,光绪帝都不知道该奖该罚。只是每天急得直问:“找到日舰了吗?消灭日舰了吗?”太监尖酸地回答:“路漫漫其修远兮,丁汝昌在上下左右搜索。”每每听到这些,他就火冒三丈,但是他又不知该如何给舰队下命令,只是急得自己满头大汗。哎,太监不急皇帝急。
这位“焦急哥”一会儿命水师只在威海、旅顺间“往来梭巡,严行扼守,不得远离。”一会儿又责备丁汝昌藏身威海卫而让北洋水师主动出击。后来却以“观望延迁”的罪名将丁汝昌革职留任。弄得丁汝昌左担责,右犯难,怎么办呢?问天天不应,问海海不答,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跑到李鸿章那里哭鼻子。
李鸿章是个酷爱“宝刀”的文人,前面说过,他的武功没有练成就被封为“武状元”,放着这么明晃晃的“宝刀”却不会耍。还有,关键时刻他的小心眼又发作了:北洋水师是我的为官之基,镇宅之宝,生财之道,打光了怎么办?所以他的出发点是保船避敌。另类目的刺激了他的另类思维,在倡导创新的年代他提出“威慑退敌论”,“但令游弋北海内外,作猛虎在山之势,倭尚畏我铁舰,不敢轻与争锋,不特北洋门户无虞,且威海、仁川一水相望,令彼时有防我海军东渡袭其陆兵后路为虑,则倭船不敢全离仁川来犯中国各口。……此臣所以兢兢焉保船制敌为要。”不战而拒敌之兵,这个理论听起来很新颖,被围在高墙里面的光绪帝,眼睛看到的是紫禁城的天空,耳朵听到的是紫禁城的声音,只要有新颖,他都认为是中国好声音,对李鸿章同志的战时创新大加赞赏,打算在年底给给他发个“战时创新奖”。
其实,李鸿章是个大忽悠,他的这种理论只有两种情况下能奏效:一是北洋水师已打出声威,被公认为世界级的武林高手,一般人不敢惹;二是联合舰队永远找不到北洋水师。但是这两种情况对于当时的北洋水师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李鸿章的这种理论就是“绝对不可能”理论,或者说“绝不可能对”理论。在这种理论指导下的北洋水师,被迫挑战不可能。
睦仁兴师动众举兵入朝,不是和慈禧玩游戏的,也不是来给她祝寿的,打是唯一的目的。既然这场战争一定要打,不如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按照丁汝昌本人的意愿,倒是愿意主动出击,可是怎么寻找敌人,他也计无所出,只知道敌人在哪里出现,就到哪里去找;敌人不出现,他就地毯式搜寻。但是在茫茫大海上编制这张地毯,谈何容易?好在丁汝昌同志是个不畏艰辛的人。其实迫使敌人接受会战的方法只有两个,那就是攻击敌人必须援救的目标和保卫敌人必须攻击的目标。1941年山本五十六以攻击美军所不能放弃的中途岛,来迫使太平洋舰队接受会战;1905年东乡平八郎在俄军所必须经过的对马海峡设伏,以迫使波罗的海舰队接受会战,就是这两种方法的实例。
与慈禧团队的战略上无所适从不同,日本大本营在战争之前就制定了以舰队决战夺取制海权的明确计划。但在1894年9月12日以前,对日本而言当务之急是向朝鲜半岛增兵,所以联合舰队也就暂时将主要精力用于护送运输援军及其给养的商船队。9月12日联合舰队护送30只运输船抵达仁川之后,日本向朝鲜增兵的行动告一段落,联合舰队腾出手来,准备与北洋水师决战,争夺制海权。
9月13日,日本陆海军首脑开会,新任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估计北洋水师有可能配合驻平壤之清军而驻泊于大同江口(朝鲜第五大江,发源于朝鲜狼林山,汇入西朝鲜湾,最后注入黄海),因此命令联合舰队司令伊东祐亨率联合舰队向该地进发。15日伊东不远千里到达大东湾外之大青岛,还没来得及喘粗气,就派第一游击队各舰到大东河口和大同江口侦察,结果发现这一带形势不好不坏,只是少了一支舰队存在。伊东又判断北洋水师主力很可能在鸭绿江口一带,因为这里是目前从海路增援朝鲜的中国陆军唯一可以登陆的地点,北洋水师绝不可能放弃。于是16日,伊东率本队和第一游击队及浅水炮舰“赤城”号和武装商船“西京丸”号等,共12舰,向北方搜索前进。本队以“松岛”号为旗舰,由伊东亲自坐镇;第一游击队以“吉野”为旗舰,由坪井航三海军少将率领;携带“赤城”缘其吃水浅,可在沿岸和岛屿间侦察;而“西京丸”则为桦山资纪的座舰——这个狂热的主战论者希望亲眼目睹即将到来的辉煌海战。
1894年9月12日,丁汝昌率主力舰12艘、炮舰2艘、鱼雷艇4艘,赴鸭绿江口的大东沟,护送轮船招商局“新裕”、“图南”、“镇东”、“利远”和“海定”5艘商船及其运载的刘盛休所部铭军12营陆军。9月17日护航编队返航。虽然漂洋过海,北洋水师的将士们却无心看风景,一路上没有水手返航的欢声笑语,没有完成任务的凯旋高歌。丰岛惨败,朝野愤怒,愤青们的口水无情地在北洋水师将士的脸上滑过,令他们的心里至今还下着冷冷的冰雨,他们没有发表什么豪言壮志,“恨”就一个字,他们只说一次,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是用行动来表示:强化训练,加强战备,报丰岛一箭之仇。因此,即便在行进途中,船队也正常操练。9时,舰队开始“巳时操”。“巳时操”是北洋水师每天都要进行的一种舰队常操——它在操练方面是从不懈怠的。更加之复仇心切,日本人又跟他们玩起了捉迷藏(在北洋水师官兵看来),大海捞针的捉弄使官兵们早就爆发了,勇气十足,士气高昂,莫不渴望一战。
终于在这一天,他们知道了相逢不仅在狭路,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洋——太平洋上,东亚海军的双雄相遇了,只不过这不是少男少女浪漫的邂逅,而是背负着两国国运的对垒。
10时23分,驶在联合舰队最前之位置的吉野舰发现海平面上黑烟一缕。仅凭这一缕烟他们不好判断是什么,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说不定还是东海龙宫餐厅做饭呢。但后来又发现数缕,他们知道龙王爷这时是不会来凑热闹的,必定是北洋水师。11时30分在旗舰“松岛”号的伊东祐亨接到吉野舰报告。
与此同时,北洋水师也发现了对面的浓烟滚滚。11时许,丁汝昌接到报告后亲自登上甲板了望,证实确是敌舰。踏破铁鞋无觅处,你终于送上门来了。两军相遇无非就是在打不打之间选择。现在这道选择题只有一个答案,打!
丁汝昌立即下达战斗准备。接着“各舰皆发战斗喇叭,音响彻及全队。瞬息之间,北洋水师各舰烟筒皆吐出浓黑煤烟。轮机员已将机室隔绝,施行强压通风,把火力汽力储蓄的爆棚,为即将的厮杀憋足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