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末,我国有一支民间国际维和部队——黑旗军,前面我们也多次提到过,现在我们来认识一下。
黑旗军的首领叫刘永福,字渊亭,广东钦州人,幼年随父母迁入广西上思地区。因为是外来户,时常遭人欺负,刘永福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习武。但凡“不得不”的事情,往往做得都很好。刘永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武学各门功课均是A+。
腹中少经纶头脑缺思想的刘永福好没有“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觉悟。但是实力与饱胀是一对孪生兄弟,揣着一身武艺的他到处惹事生非,很多时候也满足了他泄欲的需求。
但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鼻青脸肿很快占据了刘永福生活的大部分,因为社会不是擂台,人家一个人打不过你可以找帮手,最惨的是有一次他遇到了土匪,土匪有秩序地群起而攻之,他败的是那么狼狈,这使他认识到了组织的强大。到哪里寻找组织呢?刘永福虽不知书,却是达理之人,土匪当然不是他的选择,他就参加了当地的天地会,加入了起义队伍。
在那个冷兵器时代,往往是拳头里面出政权,因为武术超群,刘永福很快走上领导岗位,手下已经有200多人。有道是越强大越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当他当上200人的首领后才发现200人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于是,1865年他投靠了同为天地会首领的吴亚忠。吴亚忠是广西天地会起义领袖吴凌云的儿子,是“反二代”,在当地小有名气,他想找到这棵大树好乘凉。
但是站在吴亚忠的屋檐下,又重复了昨天的故事:吴亚忠和大清朝没法比。投靠吴亚忠真是个错,如果有来生定然不选择错,但是今生无悔,习武之人讲究个“忠”,既然跟随了吴亚忠,就要一直走下去。他就在安德自制七星黑旗(与白旗相反),显示出他的忠贞与坚决。
吴亚忠与清军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但是黑白势不两立,打着黑旗的他不会以投降作为自己的终点。1867年(同治六年),刘永福就率领他的军队逃到了越南六安州。
黑旗军能否投靠越南呢?越南是大清国的儿子,这一点刘永福很清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是傻子,刘永福作为黑旗军的带头大哥显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不会投靠越南,越南也不能为他遮风挡雨,要想好乘凉,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抱紧大清朝这棵大树。因此,他对把他撵出国门的清政府还是念念不忘的,虽然身在他乡,还有一颗中国心。
1870年(同治九年)黑旗军进驻越南保胜(越南的一个州)设卡抽税,杀富济贫,替天行道。
面对这不速之客,越南朝廷当然想把他撵走,况且刘永福是大清国的通缉犯。但是遗憾的是越南并没有这个金刚钻,因此越南王阮福时对黑旗军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并且昭告天下,越南人是爱好和平的,保卫领土的信心是坚决的,维护主权的态度是明确的,向黑旗军提出坚决抗议和严正交涉。但是这一切在刘永福那里都是那么的无力和苍白,刘永福依旧我行我素,越南王庭只好对其高度关注。因为无赖,所以存在,对于黑旗军盘踞的保胜,越南最后同意和黑旗军共同开发管理,默认了黑旗军的合法地位,授予刘永福保胜防御使,并且允许黑旗军设卡收税,扩充兵力。
很快,黑旗军的肌肉丰满起来,到1873年(同治十二年)底,黑旗军已经兵员过千,大炮五门,长短枪500多枝,相比与越南军队,这已经是很前卫的装备了。黑旗军在保胜一带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俨然当年的梁山好汉,越南王朝也不会让黑旗军闲着,你夺了我的粥,闲着怎么能行呢?命其清剿匪患,固守边界。
刘永福是个安分之人,没有带领千余黑旗军将士在越南“风风火火闯九州”,而是一直盘踞在保胜,与兄弟们大口喝酒,大碗吃肉,行侠仗义,控制着红河航道,盘踞在这片江湖,同时也替阮氏王超看家护院。然而江湖原本就是是非的漩涡,好汉们在旋涡中你争我斗,尔虞我诈,是非此起彼伏,恩怨错纵交叉,漩涡时小时大,江湖你来我往,可从没有终止过、决断过、消失过,没有人能够改变江湖,漂泊一直贯穿江湖与侠客的始终,刘永福也不例外。
1882年3月,越南钦差吏部尚书、北坼经略使阮政,大学士、驸马、北坼统督黄佐炎,靖边副使张光鱲到保胜传达皇帝旨意,要黑旗军迁离红河航道,驻扎山里。此时刘永福早恰好回了国。刘永福为什么回国呢?
刘永福已执掌黑旗军多年,早已由将变成帅了。他分析了越南局势,早就预感到这一天(越南人为难他)到来了,况且黄佐炎以前也非正式的和刘永福说过几次了,要他迁走。刘永福当然不同意迁离保胜,保胜是他经营了多年的根据地,到了山里怎么办?部队到山里给养就是个大问题,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灭亡只是个时间问题。军队没有了,你还能你的地盘你做主吗?谁听你的?
还有一点,刘永福的心依然是中国心,保胜是中国云南的门户,迁离了保胜,就等于打开了中国的门户。这也是刘永福不能接受的。他屡次向黄左炎说“不”,凭借黑旗军的强大身躯,暂时占在保胜,成为大清门口的“防撞墙”。
刘永福早就感到黑旗军的麻烦就要来了,意识到也该为自己想想未来了,找谁当靠山呢?越南朝廷现在是雷雨前的泥菩萨,快要自身不保了,连考虑也不用考虑。大清和法国,选谁呢?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鬼子把大清朝打得落花流水,投靠他们吗?大清经过这些年的洋务运动国力也大增啊,如今的大清国,与往年不一般了,北洋海军纵横驰骋,法国人在海上还能如入无人之境吗?即便法军厉害一些,这里也不是法国啊,侵略者就如潮水,不管来势如何凶凶,早晚要退去的。两次鸦片战争,洋鬼子不都退去了吗?领着法国鬼子打自己家乡吗?当汉奸有好下场吗?别人会刨了你的祖坟,实乃不是我刘某人所为啊,没有名节的生命和死有什么区别呢?投靠大清为国效忠,光宗耀祖,即使战死沙场虽死犹荣,况且还不一定战死沙场呢,说不定衣锦还乡,名利双收。不过又一想,自己是大清国的反贼,大清国能容得下你刘永福吗?这个问题曾令他翻翻覆覆难眠很多个夜。最后他决定回国投石问路。
越南王庭为什么会突然兔没死就烹狗呢?其实他们是被法国驻西贡的太上皇逼得,这是法国人的旨意。法国人为什么这么眼里容不得刘永福呢?主要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刘永福得罪了法国人。前面说过,1873年,法国人派中尉安业带领60余人扫北,本来所向披靡,一路凯歌,安业就要用60人攻陷越南全境,创造一项吉尼斯世界记录了,但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刘永福出来了,毫不犹豫地在河内附近的纸桥打了一场伏击战,把安业送到了阎罗殿,结束了法军在越南战无不胜的神话,重重地扇了当时的总督堵白雷及法国皇帝的嘴巴子。本来法国人应该出动三军为这位侵略先驱者报仇雪恨,但是法国人也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尽管他们不是君子,但他们把安业的死作为个筹码,逼着越南人与法国签订了《第二次西贡条约》。但是对刘永福这笔账,法国人一直记着。二是法国打通中国门户的需要。法国人知道,刘永福驻扎在保胜是他们进入中国的绊脚石。早就想把他清除。根据《第二次西贡条约》的规定,法国人可以自由航行越南红河河道,但是偏偏到了保胜,刘永福说“不”。这下法国人找到借口了:刘永福是法越建立欧亚共荣圈的绊脚石,尤其不能让他盘踞保胜。如果刘永福不听调遣,你们越南政府就来个棚户区改造,把他的军营拆了,逼他走。
为了打通中国道路,为了早日踏进东方聚宝盆,面对刘永福这个眼中钉,堵白雷对越南采取了三部曲,尽管这三部曲还没完成他就卸任了,但是后继者们继续续写这三部曲。
第一步写信恐吓。战争不是你想打就能打,堵白雷很清楚国内的形势,法国普法战争失败的创伤还没有抚平,国内又出现了王党与共和派的争斗,虎啸猿啼,鸡犬不宁,哪里还有精力顾及越南?面对风声鹤唳的阮福时,堵白雷决定写信恐吓,这或许也是中国人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于是给阮福时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恐吓信,要越南人把刘永福撵走。不过阮福时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棺材哭断肠的人,法军撤到了越南南部离得远了,腰杆子就硬了。我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你叫我把刘永福迁走我就迁走吗?对堵白雷置之不理。
第二步,外交斡旋。堵白雷指令河内总领事可加拉德去说服刘永福,让出航道或者归顺法军。可加拉德满怀信心地来到保胜。他想,刘永福一股被中国撵出国门的散兵游勇,脆弱之处是心无归依,朝夕之盼是高官厚禄,抓住这两点就抓住了刘永福的七寸。因此他见刘永福时一改往日在越南人面前的猖狂与嚣张,很谦虚很亲切地和刘永福说,有一种占领叫王者荣耀,也有一种占领叫寄人篱下,但无论哪一种占领,都是这片土地的不速之客,所以,我们是兄弟阵营,我们应该建立广泛的民主统一战线,共同对付越南人啊,卑职实在不明白刘将军为什么屈尊于越南阮福时麾下?为什么不与我们不联手,一起享受王者荣耀?再则,我们行经红河航道只是旅行需要,绝对没有图谋保胜的意思,保胜的天,还是刘将军的天。说完后,可加拉德很为自己的逻辑感到自豪,如果有一天我退休了,我要找一所大学教逻辑课。但是这位逻辑大师忽视了中国人的铮铮铁骨和权权爱国心。他用西方式的逻辑推测中国人,必定误入歧途。刘永福很清楚,法国人无非是想吞并越南,图谋中国西南,是可忍孰不可忍?刘永福不领情地说,别的我不管,你敢进入保胜我的一亩三分地,就是与我为敌!谁敢与我为敌,必定叫他灭亡!可加拉德一看刘永福的斩钉截铁和义无反顾,只好无功而返。
第三步就是武力威慑。战争不是孩子打架,需要财力支撑,需要付出牺牲,战争的发动需要凑齐一只“手”,也叫“1+5”。“1”就是一只手掌,即是好战的领导,“5”就是五个手指,即吹风、辩论、通过、拨款、导火索,因此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总督堵白雷,殖民部长蒙塔纳克、缚里松,还有后来的西贡海军殖民部长波多(此前海军殖民部长与总督是平行关系,甚至总督更重要一些,波多上任后,海军殖民部长为法国在西贡的最高领导)、总督罗丰以及再后来的西贡海军殖民部长游列居波利、总督卢眉都在等这只“手”的出现。
1880年(光绪六年)9月,法国共和派执政,战争狂人茹费理任总理。他与游列居波利真可谓为志同道合之人,法越战争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短暂的和平,使阮福时的毛病又犯了,一看法国人在西贡与自己和平共处,他又来劲了,竟然向法国驻西贡海军殖民部提出让交还南坼六省的要求,与虎谋皮,大胆,真大胆!大胆的背后你得有实力,有实力的大胆是英雄气概,没有实力的大胆是自取灭亡。
游列居波利愤怒并快乐着,愤怒的是自己刚上台,越南人就猖狂,你就不给我这个战争狂人留点面子吗?快乐的是为战争找到吹风的理由了。他收集了阮福时和越南政府的点点滴滴,鸡蛋里面挑骨头,最后写了一个发动战争的报告。这时茹费理辞职,光绪七年九月十一日(1881年11月14日)刚比达出任总理,这位继任者严丝合缝地继续战争的准备工作,刚必达的幕僚们开始吹风,做舆论准备,三下五去二,主战声音成为主流,逼迫议院通过了战争计划和拨款250万法郎的计划,并且着手训练士兵。至此,一个手掌和“吹风、辩论、通过、拨款”四个手指凑齐了,战争的“手”就要伸出,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导火索。
善解领导意图的游列居波利也很快找到了这个理由,他命令一群法国混子假扮学者,游览红河航道,自然遭到了黑旗军的阻拦,便扬言法国人的生命安全在越南北坼受到威胁,多么美妙的谎言,但用谎言做引子,往往是着意栽花花不发。就在游列居波利准备享受战争的喜悦时,头上被浇了一瓢凉水:国内经费出了问题,釜底抽薪了,战争的烈火一时烧不起来了。游列居波利气的差点炸了肺,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越南人伤我的心,法国人也伤我的心?他真的悲痛欲绝,对于他,没有战争无异于死亡,在死亡的边缘,他忽然看到了站在鬼门关的安业,忽然他眼睛一亮:安业60人可以扫北,现在我的手下也有近千人啊,为什么不能自力更生,攻城略地?1882年3月(光绪八年二月),游列居波利经过报请国内批准,派出五星军阶的上校李维业率领两个整编连的军队、两门山炮、炮兵十五名、雇佣越南狙击手15名、舰艇2艘(斗拉号、巴斯维尔号)进驻河内(当时法国人称之为东京),对越南进行武力威慑并命令越南政府,把黑旗军迁离保胜。
见法国兵真的来了,阮福时知道法国兵不是越南兵,虎狼一群,但阮福时不是武松,见了老虎,顿时吓得失去了神智,法国人说什么就答应什么,所以才派钦差传令黑旗军迁离保胜。
一听越南钦差的命令,刘永福手下的大将吴凤典、杨著恩、黄守忠等人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在那个拳头说话的年代当然是谁的拳头硬谁有话语权,黑旗军的战斗力比越南整个国家的战斗力都强很多,他们怎么会把越南钦差的几句话放在眼里呢?这次的传旨以钦差阮政、黄佐严被揍了一顿而宣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