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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下关签字画押

吴淞战败,镇江失守,南京的门户打开了,加上耆英的一番费尽心思,这时清朝朝野思想上高度一致:求和。

8月4日,英舰进逼南京下关江面,但是他们并没有立即登陆。璞鼎查、郭富、巴加为什么不急于攻城呢?因为攻占了南京就切断了京杭大运河——清国南北经济大动脉,清政府就面临休克的危险。清政府休克了,英军和谁签和约?靠谁压制中国人民?另外,英军也已经筋疲力尽了。英军就像一个爆发力极强的短跑运动员,短跑时就像离弦的箭,但跑上一阵就要歇歇脚,这两年中,他们一直是这样,如果连续作战,他们早垮了。6月份从吴淞口打到现在,他们又要喘口粗气了。璞鼎查做出佯攻之势坐等清政府和谈。因此南京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全权处理求和事宜的是最高三人团:耆英、伊里布、牛鉴,这是一个标配的软弱组合。

耆英是多罗清朝宗室,勇壮贝勒穆尔哈齐六世孙,官六代,虽然官场得意,但那很大程度上靠的荫功。道光没有及时给他这些白领们进行理想信念教育,导致耆英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扭曲,理想信念滑坡。耆英也没有在风雨中锤炼,没有在困境中历炼,缺乏坚强的意志和游刃有余的履职能力,盛京将军在南京也不盛了。

伊里布枯木逢春,关键时刻在定海拜的干兄弟起作用了,虽然这时懿律兄弟走了,但是璞鼎查还是点名要和情投意合的伊里布谈判。道光一想,伊里布圆滑、妥协的谈判素养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炼成的,就成人之美吧,最后赏伊里布四品顶戴,署乍浦副都统,谈判团成员。虽然现在在谈判团中位置最低,但是他又拿出他那两把刷子,缓兵抚夷,主动送还俘虏,鸿雁传情,煮酒论英雄,一下子拉近了和璞鼎查的距离,英军开始和清军对话了,深得耆英赏识,成了从此“大小事件,莫不主裁”的谈判团决策人物。

牛鉴同志,典型的两张皮。他少年家贫,懂事后就积极践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法则,后来一举成名天下知,光荣地进入了公务员队伍,并且步步高升。起初他也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河南干巡抚时,遇到洪水,恪尽职守,亲力亲为,指挥有方,与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终于治住了洪水。1841年九月初五,这位治水有功的巡抚大人牛鉴,接到了代理两江总督的诏命,在他离开开封赴任的前一天,1000多名父老守着他的官署衙门,垂涕挽留,一夜不愿散去。牛鉴绕道启程,“沿途跪送者不绝”。但是,男怕入错了行,女怕嫁错了郎,这一投笔从戎给他的人生辉煌画上了句号。缺乏钢筋铁骨,又不懂军事,使他走下了人生的圣坛。连吃败仗的他早就吓破了胆。所以这三位有着天生的默契——求和。当然求和也是道光帝的意思。

不过耆英、伊里布、牛鉴也算是道光的好干部,在这已成定局的求和中也要显示天朝的威严,至少要在气势上占上峰,好在具体谈判过程中赚点筹码,为勤俭持家的道光省下几个子儿,他们自己也好从中赚点儿。

谁去和英国人面谈呢?耆英是谈判领导小组组长;牛鉴牢记道光的“守土有责、失土追责”,整天站在南京城墙上忐忑呢(他是两江总督);看来这个大任就落在伊里布同志身上了。但是伊里布觉得自己是皇亲国戚,是贵族,而对方璞鼎查不过是个低等爵位的人,而且也怕谈判谈砸了,道光秋后算账,因此他打算派一个下级官员当求和先锋。

那么派谁去交涉呢?这个人很重要,第一印象要震住洋人,还不能闹翻了,还要体现出天朝的高高在上。前面说过,耆英和伊里布想到了伊里布的管家张喜。因为张喜是在对英求和速成班里培养出来的新秀。前面议和要回定海(舟山)时,曾经一炮走红。当年伊里布在接到懿律派人索要战俘安得突的信件后,欲派人登岛以示礼貌。派谁去呢?面对这出生入死的差事,谁都拒之千里。当伊里布问及张喜时,张喜语出惊人:数载以来受大人恩宠无数,无以回报,今海江不靖,何敢稍存推诿之心?即于大海波涛之中,死于夷人刀剑之下,亦所份当。当时就把伊里布感动得差点落泪。这位张喜为什么如此慷慨呢?张喜也是胸有笔墨的人,一直在伊里布家里干随从,一生不得男人志,他也在挖空心思地找机会火一把,但是一大把的日子从他等待中滑过,却没有留下机会,正在苦恼时,伊里布命他去办谁都不敢去办的差事,整天跟着伊里布练就的政治敏锐性使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张喜也不负众望,在屈辱的谈判中展现出了他“过硬”的外交素质。当英军翻译马礼逊指着大炮向他吹嘘:可打九里,并可攻城。他接着说:炮虽好,彼此罢兵不用更好。他敏捷的反应令在场的英方人员无言以对。最后英军提出交付舟山可以,但是需要清军交换一名叫布丁邦的汉奸时,并威胁说不交还此人就不交还舟山。张喜一听怒气冲天,当即拔刀,架在翻译官罗伯聃脖子上:“我以礼相待,你们却不讲理,休怪我鲁莽!”这个场面说起来很轻巧,当突如其来的大刀架到你脖子上你就知道效果了。吓得英方人员当即答应,后来碍于他们的“文明守信”也没再反悔。这些事传出去再加上修饰成分,张喜就成了网红。但是随着伊里布的陨落,他也褪去红色,又成了一名凡人。这次伊里布复出,他也跟着鸡犬飞升,继续续写谈判专业户的故事。

尽管璞鼎查集团动辄以武力威胁,但是张喜对于成功的渴望使他突破了恐惧,揣着梦想,背着期望,8月8日登上了英舰,为求和打前站。张喜来之前反复揣摩局势,最后决定这次继续以“强硬”为主线。但是他很有数,先给英国人留下了“大事好商量”的诱饵,在小事上逞英豪,再续英雄故事。当英国翻译罗伯聃将带有“夷逆”、“夷匪”、“跳梁小丑”的字样递过来质问:“我们何匪、何逆、何丑?!”,张喜将那纸条撕得粉碎,劈头扔过去,怒斥:“尔等生的不类人形,干的不类人事,何谓不丑?到处杀人越货,抢掠财物,何谓不匪?以外夷犯我中华,以小邦侵我天朝,何谓不逆?”(看来这位老兄真够天真的,还用了“造反”这个词,还以为自己大清是天朝上国,英国是朝贡蛮夷呢?臣属大清呢?)。接着这位老兄大力拍着谈判桌,并在地上吐口水。双方差点掐架。但英国人深知,张喜毕竟是大清谈判代表团的先锋官,双方还是在嬉笑怒骂中深入交换了意见。但是张喜走的时候对方没有给回文,让明日派人去取。

张喜回到南京,带回英国人的意见后,伊里布、牛鉴都不敢表态,因为组长现在还没有到南京。伊里布派出士兵去取回文。

璞鼎查一想张喜的趾高气扬,心想,该让伊里布红红脸、出出汗了,于是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英军要攻城!

这下南京城炸开了锅,伊里布、牛鉴急命张喜再去交涉。但是张喜这时也不失时机地耍起了大牌:卑职愚钝,恐有负党国,另派贤能吧。伊里布急了:张喜同志啊,你即使不念一起下过乡一起嫖过娼的旧情,也应该想到成功谈判后一起上殿堂,一起奔小康的荣耀吧,怎么能半路撂挑子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为了头上的红绫子,拼搏吧,兄弟!并给了张喜两道照会,让他捎给璞鼎查。照会中,伊里布称自己有便宜行事权,只要咱们坐下来,会用政治智慧解决两国误会的,什么割地、赔款,都好商量。

牛鉴也给张喜一份照会,主要是把南京的赎城费提高到了300万元(此前英国要300万两,但牛鉴先后出30万、60万、100万)。

璞鼎查一看这一招管用了,伊里布的照会基本也达到了自己的要求,于是同意正式谈判。

这时组长大人耆英已经到了南京。耆英也同意先派张喜之流跟璞鼎查谈判,但是他又怕伊里布操纵了谈判,8月12日,他也派上他的随从塔芬布跟张喜一起去谈判。璞鼎查一看,这是仆人外交啊,派上秘书麻恭和中文翻译马儒汉应付张喜一行。一个大国一个强国,就在一帮“仆人“之间博弈。

因为天气太热,谈判从英舰转移到南京静海寺。

在谈判中,张喜继续走红,利用他的伶牙俐齿和无知天真,和英国人较着劲。英国人还真被他的天真打败了,张喜把赔偿费用由3000万元杀到2100万元,成为仆人谈判团中的大哥大。

马儒汉开列的英方条件共八项,包括割让香港岛、废除十三行的垄断贸易、赔款、平行外交等。除赔款外对于其他的条件张喜并不关心,因为他听不懂。

张喜一行回来后,耆英等人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酒会。张喜把谈判纪要交给三大巨头,他们谁都没看,把它交给了秘书。秘书一看说道:很难执行,撂倒一边了。

8月13日,张喜等又去继续谈判,但是张喜的心里很忐忑,因为英国人有言在先,今天要带着大清谈判三人组的答复去谈判,但是张喜临走的时候去找三人组的秘书索要回复意见,哪知秘书同志忙着走亲访友,不在家。

谈判桌上,英方怒斥张喜一行为何不带来答复意见,大有剑拔弩张之势,大清谈判团的其他成员吓得不敢抬头。关键时刻还是看张喜,他辩称谈判三人组正在逐字斟酌英方的意见,况且原件寄到扬威将军奕经那里去了,他过目后再寄回来。这倒是个不能让人相信但又不能不相信的理由,气的马儒汉真想割张喜的舌头。愤怒之际,马儒汉也学习了自己的老大:天明前得不到答复,即行开炮!

这一招是屡试不爽,三大巨头都慌了,伊里布、牛鉴成了两摊泥,耆英也抓耳挠腮:这可怎么办?

虽然耆英嘴里说“这可怎么办”,其实心里早知道怎么办了,答应英国人的全部条件,因为那“两摊泥”一听英军又要攻城接着就这样建议了。

其实张喜拿回英国人的意见后耆英故意没看,因为他知道,对于英国人的意见从不行,改不行。如果自己率先表态同意英国人的要求,那必将成为历史的罪人,皇帝的庸人,所以他不闻不问。他是一把手,他不闻不问,伊里布、牛鉴自然也不能多看、多问。这样撂着就激怒了英国人。现在英国人下最后通牒了,那“两摊泥”情不自禁地表态同意英国人的意见。耆英顺水推舟: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制止战争。这是三人组的集体抉择,耆英不用一个人担责了。

接下来的谈判中,伊里布却让张喜止步。张喜很是失望,他当然想自始至终成为谈判功臣,然后踏上升迁的高速路在官场里潇洒走一回。其实看破红尘、远离尘世都是一种无奈和逼迫,一旦有机会谁不想飞黄腾达呢?姜子牙已经过了退休年龄20年了,叫他挂帅,他仍然干劲十足,何况这个一心想升官的张喜呢。但是伊里布多了个心眼,他不想他的下属过多的参与这注定屈辱的谈判为以后留下祸根,所以在接下来的海寺谈判中,中方出场的是江苏安察使代理布政使黄恩彤、四等侍卫咸龄等。

在静海寺进行了四轮谈判中,中方代表也不忘斤斤计较,充分发挥中国大妈的砍价精神,一个子一个子的和英军往下砍。耆英、伊里布、牛鉴也没有闲着,聚在一起研究英国的谈判草稿,和英方举行了三次联谊会,为双方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深入交换意见。三位钦差在友好和谐的聚会中,也不忘讨价还价,英国人索赔降到2100万也有伊里布的功劳;牛鉴认为直接认为赔偿有失体面,建议砍去;耆英把握不准皇帝的意思,建议请示北京后再定夺。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掌握着大棒的璞鼎查,一点也不让步。最后还是按照英国的意愿达成了谈判协定。

8月29日,中国清政府全部接受了英国提出的议和条款,在英军旗舰”汗华“(亦译康华丽)号上正式签订了中国近代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中英《南京条约》,满足了英国大多数的要求。主要内容:割香港岛给英国。(丧失领土主权)。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为通商口岸,允许英国人在通商口岸设驻领事馆。(丧失贸易主权)。中国向英国赔款2100万元。2100万元的成分是: 600万赔偿鸦片,300万偿还英商债务,1200万英军军费。(大量白银外流)。英国在中国的进出口货物纳税,中国与英国共同议定。(丧失关税主权)。英国商人可以自由地与中国商人交易,不受“公行”的限制丧失贸易主权),(享有领事裁判权,英国人在中国犯罪可不受中国法律制裁。

1843年英国政府又强迫清政府订立了《五口通商章程》和《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虎门条约》)作为《南京条约》的附约,增加了领事裁判权、片面最惠国待遇等条款。列强不欲英国坐大,纷纷与中国签订更多不平等条约。1844年7月3日,中美签订《中美望厦条约》。1844年10月24日,法国与中国签订《黄埔条约》,享有领事裁判权和传教权等。从1845年起,比利时、瑞典等国家也都胁迫清政府签订了类似条约,中国的主权遭到进一步破坏,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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