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公子留步!”南菏叫住从北府出来的林捷。
“何事?”林捷震惊地看着还没离去的南菏。
“林二公子是不是心仪阿黎?”南菏开门见山,直接问。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是心仪阿黎,并且还要娶她为妻。等她答应了,她便是林家的少奶奶。”林捷笑道,却见南菏的拳头就要砸过来,他往后退了几步,说,“我与你说笑呢,你还当真了?”
“这事有关阿黎的名声,能说笑吗?”南菏怒斥。
“瞧瞧你这样子,北家怎么舍得让阿黎嫁给你?”林捷解释,“我林家只有和兄长二人,没有小妹;阿黎是北家长女,没有长兄。阿黎来我林府那可是和她在北府时一样,我去北府他们也拿我当自家少爷一样。林、北二家亲如一家,但从未逾越。”
“那你还说若阿黎答应嫁你,你就娶她。”
“我和阿黎自小兄妹相称,就算你成为北家姑爷,也没有我这个北家的异姓少爷亲。”林捷特别自豪,“你若能让阿黎开心,我自是不管;你若让阿黎不开心,我会想尽办法带她逃离这一切。因为她是我林捷的妹妹,是我林家的异姓小姐,她若不开心,林家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开心。我是如此,我大哥亦会如此。”
“是我误会你了。”南菏惭愧道。
“你没有误会,我当阿黎是妹妹,也把你当弟弟。虽然嘛,你这个弟弟不怎么听话,但你受欺负了,哥哥是会给你报仇的。”林捷笑道,“我知道你担心阿黎,她在这很好,北府毕竟是她家,你不用担心。”
南菏说:“我哪不听话了?”
“那你听我的话,我告诉你怎么去见阿黎。”
“真的?”南菏眼中放光,“多谢林二哥!”
“哈哈哈哈你改口可真快。”
“我其实也挺想有个兄弟姐妹的,但我家只我一个。行冠礼后我就得进宫当乐师,南家只我一个人,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得进宫,我当时心想如果我也能有个兄弟就好了,他若能进宫最好,他若不愿意进宫,那他留在爹娘身边也是不错的。”南菏说起自己的身世,有些哀愁,“因为家族的原因,我爹对我挺严,我一直想逃出去。我十三岁时,被爹娘送入铃玉坊,那是个花楼,但我是跟里面的姑娘学乐,她们对我也挺照顾。我以为我终于能逃离南家了,最后才发现其实那只是另一个‘南家’,我爹娘一直派人守着我,说是护着我,却让我有种被关起来的感觉。十五岁那年,我娘就随口一提说哪家的姑娘特别可爱,让她以后当南家少奶奶。我一听就急了,带着阿奇偷偷逃了出来,一路南下。当时身上没带太多银两,身上只有一把琴和几件衣服,实在没钱了就去集市上卖艺,晚上和乞丐抢地方睡觉。阿奇一直跟着我也瘦了好多,还一度让我把他当奴才卖了当路费,我不肯。到了江城经过木府,我见阿奇已经快不行了,只得敲着江城木家的大门喊着‘我是庐州南家少爷南菏,路经此地还请相助’,这一喊我便知我再也逃不出南家大少爷这个身份。后来向木家借了点盘缠,才得以继续南下。之后想想,当南家少爷也没什么不好,天天吃吃喝喝,除了没有自由,什么都好。”
“自由,很重要吗?”林捷问。
“怎么说呢?”南菏说,“没有自由,人活着行尸走肉,能有什么用?你看看你——算了,别看了,我不想让你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你现在挺好的。”
“你想知道阿黎吗?”
“什么?”
“阿黎心里的苦处不比你少。”林捷说,“她是北家长女,其实也不必这么苦,学点女红以后嫁出去就好。可是她母亲经常跟她说要照顾好弟弟妹妹、要照顾好整个家族,她把不属于她的责任都压在她自己身上。她没想过自由,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份责任,终于有一天,这份责任把她压倒下了,她哭着对我说‘二哥,我想离开,可是我走不了’,她也想逃离这种生活,不管她跑多远,责任都会把她拉回来。直到你向北家提亲,才坚定了她逃离的这份心,可是她心里想着都是北家老爷叫她回去承担这份责任。北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一直压着她,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愿丢掉这个身份。她心里明白,若她嫁去庐州,她心心念念地还是汝阳北家。她除了当北家大小姐,再也容不下另一层身份,不管是当南家少奶奶,又或者是当林家少奶奶。所以她宁可选择孤独终老,直至化为一捧尘土,也只有‘北大小姐’这一个身份。”
原来如此,南菏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向北欢黎提亲都被拒之门外;也明白了北夫人说的“苦”是什么意思。北夫人以为自己的教育能帮助北欢黎,没想到却让北欢黎陷入两难。
一方是自己,一方是家族。舍已而取大义也。
林捷接着说:“你是南家大少爷,她是北家大小姐,你们都有各自身份赋予你们的使命,我也是如此。若想挣脱出这层身份,结果能否与付出的代价一样,这谁都不知晓。就像发生战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每个人是王是寇,我们谁也不能先知道。”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悲,都想脱掉现有的这份可悲的责任,到处求人怜悯。可悲之人自有可悲之处,只是这世上尽是可悲之人,我怜悯你,谁来怜悯我?
不管是坐在房中发呆的北欢黎,还是在房中偷偷练习宫中礼仪的北倾源、正在练眼神的余雯雯、一腔热血的北宁、天真无邪的北康、在宫里漫无目地走着的朱正兴、在殿中孤单的夏皇后、日日听说书的凤归公主、让大夫围着团团转的彩妍姑娘,又或是你、是我……都希望逃出现有的这层身份,走向自己渴望的那层身份。
有人成功了。
也有人失败了。
“你呢?你的身份是什么?”南菏问。
林捷笑道:“当你们的哥哥呀,你们有开心的事可以分享给我,难过的可以向我诉说。”
入夜微凉,南菏、林捷二人坐在林家的房顶上。南菏举着酒坛说:“敬哥哥!”
林捷也举着酒坛说:“敬自己!”
二人仰天大笑,喝完的酒坛直接从房顶上扔下去,“啪”,如同他们的悲伤,此时都化为粉碎。这里是林捷在林府的院子,甚少有人来,但林大哥听见动静,远远地喊着:“你俩注意点,别摔下来!”
林捷也大声回道:“知道了,大哥!”
南菏在林府呆了两天,整理好自己以及自己的笑颜,重新踏上去北府的路。
做人,为什么要委屈了自己呢?
林捷没告诉南菏北欢黎愿意见他了,南荷还一直以为北家不让他见北欢黎,他听林捷说北家东面有处狗洞可以通向北家酒坊,从那里可以进北府,心生一计。
他望着洞口,迟迟没有动作。这狗洞,真的要钻吗?他堂堂七尺男儿要钻狗洞,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南菏四处张望,确定没有人,摆好姿势:一鼓作气、再而鼓气、三而冲!
北欢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