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来到欣奕面包店前,李长青把头盔摘了,却没有下车。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跟妹妹谈起了喜欢这件事。
他很理智地跟李云一分析了别人喜欢自己要如何去做。
却并不知道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要如何去做。
有的人啊,就是开解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有理有据,可是当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变得手足无措了。
他喜欢柳奕。
或许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女孩子低下头问卑微的他。
“这是谁家的小野猫,迷失了路呀?”
笑的那么温柔。
或许是在之后的相处中,她把自己当做家人一般的照顾。
很奇怪的,他能明确感觉到柳奕把自己当做弟弟,而自己应该做的,便是珍惜这段拥有了天大的福气才得来的,姐姐对弟弟的关爱。
却莫名产生了一种男孩子对女孩子的爱恋。
李长青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这段感情。
或许要一直品尝这暗恋中的辛酸与甜蜜。
对待她,总归是跟对待别人不一样的。
这就够了。
深吸了一口气,李长青下了车,走近蛋糕店。
柳奕坐在柜台旁,玩着手机,桌子上的杯子已经空了。
李长青给她倒了杯水。
她抬起头看到李长青,嫣然一笑。
“弟弟,来了呀。”
李长青笑着点头。
店员包装好了一份外送,在那搁着,李长青拎起,朝柳奕笑了笑,举了举示意自己去送了,便出去了。
摩托车的轰鸣声,以及一路的风声,让李长青把那点心酸的感觉,尽数收了。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家庭的孩子,有着为孩子承担消费的父母,在这个年纪里,有着自己的学业,即使是这么一个已经踏入社会的女人,他也有勇气去将自己的心意托付。
如果他有一个前程可期的未来,如果他有一份可以缓步上升的工作,即使他处于这么一个家庭,为妹妹承担学业花费之余,他也有气力去表明心意。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只好将这一切藏着。
索然无味的一天。
心中若是有了无能为力又心心念念的事情,每每想起,便会抑郁良久。
柳奕虽然平常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其实是很聪明的,她看出了李长青的不正常,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李长青只是笑笑,并没有解释。她也没有强求,只是本该晚上七点下班的,柳奕让他早了些回家。
骑着摩托车,速度飚的很快,放肆的风肆意吹着,吹在身上,衣服都抵挡不了那刺痛。
终于有了些放松的感觉。
长长的公路,两边的景物如流水极速后撤。
突然,一声暴喝从李长青心底响起。
“何等渣滓,也配为我的后世?”
李长青被吓了一跳,右手微微一颤,摩托车恰在很高的速度,这一丝抖动便被严重地放大,一时间,车子失去了平衡,就要向一边侧翻。
李长青都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后果。
这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有着别样的阴沉。
“真是,脆弱的跟纸一般。”
车子侧着,就要触地,“李长青”轻轻一跳,竟然是稳稳当当地踩在地上,然后向前快步跑了两步,跟着摩托车的速度,还握着车把的右手猛地攥紧,然后拎着摩托车在上空转了两圈,撤了车子侧滑的离心力,将停了下来的摩托车随手丢在地上。
摩托车似乎也一点事儿都没有,毕竟没有摔倒地上。
李长青的右眼缓慢变化,逐渐被以往的深邃替代。
“你是何人?”李长青问,有几分怒意。
“我是你的上一世,或是上几世,不记得了,反正以前那几次转生,资质都平平,满足不了我苏醒的条件。”左眼阴沉,“李长青”回答道。
“转生,呵呵!”关于这些超出普通人理解范围的东西,李长青接受起来已经驾轻就熟了,此时竟只有愤怒,嘴角掀起一个从未露出过的狂笑。“若你是我的前世,我这一世都已经出生,你又如何能够存在?”
“你居然敢质疑我的存在?”左眼阴沉露出轻狂,一抹狂傲蕴藏其中。“我以剑术入那魔道,一生杀了无数世间所谓高手。有那天上神仙不满我在人间做派,下凡欲灭我,也都尽数被我所斩。你问我如何能够存在?这方天都灭我不得,我又如何不能存在?”
“你不会是那种狂妄自大,不知轻重,又自以为是至极的偏执疯子吧?”右眼深邃有冷笑,今天的李长青心情本就不好,纵使脾气一向很好,又如何会理会这突然从自己心底冒出的一抹意识。
“哈哈,哈哈,好,好,好。”左眼微眯,连道三声好字,露出一抹笑意,却是阴冷至极。“我也不需跟你解释,上一世我的意愿还未完成,既然此时已经苏醒,就把你的身体交给我,由我完成上一世的夙愿吧。”
李长青先是一愣,随后仰天大笑。
许久。
低头。
右眼阴森竟然不比左眼弱下半分。
“滚!”
咬着牙从口中迸出的字。
握紧了拳头。
左眼的阴沉以冬雪遇火消融的速度消泯,极快的,消失不见。
那股突然而来的意志,竟然被李长青生生压了回去。
李长青咬着牙,嘴唇都渗出血迹。
“要想冒犯我,即使你是上一世的我,即使你搬出天大的名号,也莫想要我退让半步!”
蹒跚着,走去扶起摩托车,缓缓地发动,然后离开。
......
......
云深不知处酒吧。
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宋清涟正坐着喝酒,这几日没有任务的他,不同于以往,来杀妖局的次数变得多了。
毫无征兆的,他旁边的空位,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青年人,青年端起宋清涟身前夜无娇调的酒水,一饮而尽。
“啧啧。”青年摇了摇头:“还不如在山中我自酿的果酒甘甜,又没有师兄酿的清酒清冽,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摇了摇手中的杯子。
“就是颜色还看得过去。”
夜无娇先是一愣,吃惊于道士突然出现的神奇本领,听了道士的点评,瞬间怒目而视。
宋清涟摆了摆手,示意夜无娇卸下运转的气力,笑了笑,朝身边人举了举杯。
道士也不是腼腆之人,与宋清涟碰了碰杯。
各自饮了。
“这外来之物,终归不如本土酒水来得合口,只是身边没人掌握古老的酿酒之艺,便只能以这将就了。”宋清涟举酒杯于眼前,摇了摇,端详着酒水的颜色,轻笑道:“酒水重颜色而轻口感,重舌感而轻喉感,如此酒水,怎能解忧?”
道士哈哈一笑:“确实如此。”
将手中酒水放下,道士看向宋清涟,从上看到下。
“望气功夫,我虽不是拔尖,在这世间,也少有能与我班门弄斧者。你曾与我那入世的梅师叔有过一番交集,我看得出来,我还看得出来,梅师叔之所以身死,也是缘由于你。”道士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一拳打在面前桌子上,竟是砸出了一个凹陷。
“他无意长生,无意道统,入世为救世,一生的夙愿也都在救世。你说你一个小小的练气士,何德何能,值得他付出生命去保护?”
周围气机流转,离二人很近的夜无娇竟站都站不稳,被气机逼得后退好远。
宋清涟手中摇晃的酒水听了,没有理会那因道人情绪波动而肆虐的气机,眉眼中露出一抹伤感。
“我也觉得,我不值得啊。”
道人散出的气机突然一滞。
中年人将酒水放下,伸手将平凡的眼镜摘了,揉了揉眼睛。
“我也从来不觉得我值得那位前辈如此的付出啊,我是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人,哪怕到了如今,我也仅仅只是可以规划如此一个小小的杀妖局而已。可是那个人,那位前辈,在我还初出茅庐的时候,便已经是整个国家的守护者,在那范围是整片国土的部门中,也是最强大的一人了。”
“我如何值得啊,甚至在他当时出现在我身前,为我挡着那绝世大妖的时候,我还想着把他推开啊。可是,我推不动他,他只是很慈善地,朝我笑了笑。”
“然后便挥袖反而将我推走了。”
掩面而泣。
夜无娇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中年人如此伤心。
“前辈永远都不会苛责别人啊,别人犯了错误,他都只会温柔地看那人一眼,话语都不说,便原谅了。然后便身先士卒的,前去补救。”
“每一次,他都补救成功了。”
“唯独那一次,没有。”
宋清涟拿起一旁一瓶很烈的基酒,一口喝了大半,咳了好几下,然后继续说道。
“经历过轰然如雷的巨响,与地面不住地颤动,许久许久,一切都停息了,我便前去察看,我多希望能看到那位前辈一如既往地慈善地笑着,安静地在那里等着我啊。可是我过去,只看到满地的血迹,与盘膝坐着已经死去的前辈。”
“前辈是光荣的,即使那是史书中有记载,出世即无敌的绝世大妖,在那地面上,也安静躺着好几块属于他的流着蓝色血液的肉。前辈亦是有遗憾的,若不是我鲁莽行事,按照前辈本来的规划,那头大妖是能被我们杀死的而我们不会有死亡的。”
宋清涟无言落泪,年轻道人沉着脸,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年轻道人平静了一些,那四散的气力已经消失,夜无娇返回吧台,沉默着,只是不住地给道人与宋清涟添着酒。
“不是说人有转世吗?”宋清涟擦了泪,看向年轻道人,脸上泛着最后的希冀。“您与梅前辈同源,一样神通广大,能算出梅前辈此生的转世吗?”
又补充道:“我愿意用我如今所拥有的所有东西,来报答他的此世。”
道人没有搭理他,依然沉着头喝酒,大概是酒能消愁,亦或是神经被麻痹了些,道人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目光如刀,剜了宋清涟一眼。
“没有今生了。”
仰起头来,闭着眼睛。
“梅师叔不是不能投胎,甚至,相同于那剑胚代代相传虽有些许减弱,却依旧可以一骑绝尘的天分,梅师叔是可以携道种而入轮回的。若是到了此生,二三十年,便可达到一般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可是,他传了一句话到天师府,天师爷爷也讲给我听了。”
“度一世,而无憾。”
叹了一声,年轻道人没再玩什么缩地成寸的手段,缓慢地起身离开。
“提醒你一句,在这个市区,一个剑胚即将恢复前世记忆,还有一个游荡的剑灵,最近要出现两个剑灵。那些不知轻重的妖怪,心心念念剑灵对于自身的补养之效,已经有不少聚集在近处了。你们杀妖局,有的忙了。”
宋清涟只是怔在原地,似乎没有听到道人后面那几句话。
度一生,而无憾。
那个修为通天的男人,身怀道种的道士,以舍生取义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临死时,还留下如此潇洒的言语。
可是,他难道不该考虑一下他这个害他死去的人的感受吗?
在此之前,那些关于自己擅作主张冲入骸骨盆地,破坏了计划害死了那个姓梅的道人,他都是这样想的。
我做错了事情,我害死了一个人,但是没关系,还有下一世,若是我能活到遇见那个道人下一世的话,我一定倾尽全力去报答他,哪怕付出生命。
可是此时此刻,一个陌生的道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那个舍命救了自己的人,抛弃了转世的资格。
“你这样,是不是也有一点自私呢?”宋清涟怔怔地自言自语。
夜无娇在一旁,没有像以往一样冷着脸,而是面色复杂,轻轻拍了拍宋清涟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