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贫民窟。
一家简陋的杂货店门前,身材硕大的中年妇女正在骂着一个女孩子。
“你个死丫头,是不是谁的闲事都敢管?你知不知道老娘这些把戏玩了多少次,可有一个敢过来找老娘麻烦的?还当着别人的面揭穿我,你是不是活的腻歪了,来老娘这里找死来了?”中年妇女肥胖难看,好像一个大大的水桶,此时手插在腰上,就又好像一个直上直下圆柱形的茶壶,却没有壶口,只有两根粗壮的把手。
女孩子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梳着双马尾,素面朝天,竟然有着一种不符合贫民窟的清雅美丽在里面。此时被中年妇女指着鼻子怒骂,已经有了几分泫然若泣。
“可是,可是你给别人假钞,就是不对的啊,一百块钱,也不是小数目,大家都是贫民窟的人,生活过得已经很不好了,你还要雪上加霜。”女孩子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来了。
中年妇女愤怒更甚。
“不对?对不对的,还要你这个臭丫头来教育我?还给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你知道你们为什么生活在贫民窟吗?因为你们都是贱民!你们就应该受这种罪!这里交通不好,临近垃圾场,你们就活该忍受!你们就只适合生活在这种地方!而对你们这种人而言,什么是生活?吃饱就够了!我给你们的苛刻,以及附加之罪,也都是因为你们活该!”中年妇女面目狰狞,丑陋的牙齿此时露了出来,参差不齐,黄渍漫生,让人心生恶心。
女孩子身子有些抖动,有些害怕,更有愤怒。
“你不也是贫民窟的吗?”
“呵!”中年妇女嗤笑。“我只是借住在这里,儿子在这里忙他的事业,我在这里给他做饭洗衣罢了。我才不是和你们一样的蛀虫。”
蓦地,女孩子一下子平静下来了,目光淡的出奇。
“你真是一头又蠢又丑陋又自以为是的老母猪。”
中年妇女一下子就炸了,脏言污语如泼水一般倾泻,手指时而指着女孩,时而掐腰,俨然一副精通此道的样子。
女孩子依旧平静,静静地盯着中年妇女,好像在看一场愚蠢的表演。
中年妇女似乎是被女孩子那漠视的眼神激怒了,扬起了肥胖的手掌,重重地给了女孩一巴掌。
啪!
声音很大,女孩脸上瞬间出现一个血红的巴掌印,脸颊肿了一半,嘴角也有了一些血丝。
女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是做了个口型。
愚蠢。
中年妇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就只觉一股怒意直冲脑海,理智瞬间丝毫不剩,随手拿起了一旁杂货店窗口用于支撑窗户的棍子,窗户啪的一下关上了,她拿着棍子,向女孩子用力挥去。
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是有人正在飞快地赶过来。
一只胳膊拉到女孩,将她向后拉了一下,躲过了中年妇女的那一棍子。
将女孩子拥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哥哥来晚了。”满是内疚。
他在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妹妹在这里跟人起了争执,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些,让妹妹受了委屈。
十八岁的男孩,第一次有泪水要涌出眼眶的感觉。
“没事儿,哥哥。”女孩子很平静,趴在哥哥的肩膀上,虽然身后还有个中年妇女拿着棍子,却已经不需要回头去看了。“只是碰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人而已。”
中年妇女打量了一下男孩,十八九岁的模样,身高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身子不是壮硕,却绝不瘦弱,便估摸着自己应该是没办法继续将下一棍打在女孩的身上了。
“哼,打了小的,就来了个稍微大一点的?”嘴上却丝毫不让。
男孩穿着深灰色的衣服,有些破旧,毕竟生在贫民窟,没有几个人日常能穿的起新衣服的。眼神深邃,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厚重。
没有搭理中年妇女,他还在轻轻地拍着自己妹妹的后背,她的嘴上说着没有事,其实身子还在微微地颤着。
“能不能稍等一下,你的伤。”男孩温柔地问道。
“嗯?”颤抖着的女孩疑惑地发了个鼻音。
“我们先把道理讲好。”男孩轻轻的抚了抚女孩,然后说。“你先坐在一边。”
将女孩扶到路边,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女孩坐,然后才回头,走到中年妇女身边,看向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本来是有点不耐烦的,这要是个急性子的人,看到自己的妹妹被打了,早就过来给自己几拳了,由此可见,这个男孩子绝对是个软柿子。眼见男孩此时看向了自己,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男孩是要给自己道歉以解决这件事情。
“磨磨唧……”话只说了一半。
一个拳头重重地打在中年妇女那硕大的脸颊上,肥胖的肉顺着拳头向一旁偏去,口水与血迹从张开的嘴巴里飞出,中年妇女轰然倒地。
满脸的难以置信,中年妇女躺在地上,摸着脸颊,还感觉好像在梦里一样。
男孩眼神很是深邃,深邃的外显,却是温柔,于是,在中年妇女的眼中,男孩此时就是在很温柔地望着自己。
“我很好说话的,刚才你那没打到的一棍子,我就不跟你算了。好了,现在两清了,我们可以讲讲道理了。”
中年妇女还没有缓过神来。
男孩皱了皱眉,然后回头走到女孩的身边,轻声的说:“事情经过给我说一下。”
女孩轻声低语,她的嘴巴还有点疼,却没流露出丝毫。
事情很简单。
女孩在杂货店买东西,去结账的时候,正走在中年妇女坐的位置的一侧,正有一个人正在结账。那个人递给中年妇女一张百元钞票,中年妇女接过后,装作查看真伪,然后打开抽屉,却又说找不开,就把百元钞票还给了那个人。
于是那个人又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的,中年妇女接过,给他找了零钱。
那个结账的人看不清,女孩在一侧却看得明明白白,在中年妇女查看钞票真伪的时候,她就已经将那张钞票偷偷换了。至于换出去的是什么,自然便是假钞了。
女孩便喊住了要离开的那个人,给他说了。
中年妇女满面难堪,只得将那张已经放进抽屉的钞票取出,与那个人换了回来。
奇怪的是,那个被骗了这么一次,明明应该生气的顾客,接过钱后,一言不发,竟是直接走了,连对女孩说一句谢谢都没有。
之后,女孩心知不妙,便放下要买的东西,想要离开。
却在门口,被中年妇女拦下了。
中年妇女拦下女孩的时候,那个被女孩提醒收了假钞的人,刚刚骑上停在门口的自行车,眼见事情发生,不仅没有下车帮女孩一把,反而快滑两步,蹬上车子逃似的逃走了。
人心如何,见微知著。
男孩听了事情经过,眉头更皱,又来到了中年妇女这边,俯下身子,看着犹在失魂的她。
“无理取闹?”
“仗势欺人?”
中年妇女没有回应。
啪!
清脆的巴掌声。
男孩眼神依旧温柔,只是眉头皱着。
中年妇女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张牙舞爪就要跟男孩拼命。
男孩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一脚将中年妇女又踹回了地上。
“不可理喻是真的,我想要讲道理倒是显得有点傻了。”
快步走到女孩的身前,背过身去,蹲下身来。
女孩站了起来,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拍了拍,为男孩披上,然后不嫌弃那贴着地面的一层对着自己,乖乖地趴在了男孩的背上。
男孩缓缓地向贫民窟外走去,贫民窟里没有医院,而离这里最近的医院,也有六七公里,且如那个中年妇女所说,这里交通不便,没有公交车,更没有出租车会来这里接客。若是去最近的公交站台,也要走上不远的距离。
所幸,出了贫民窟不远,便有一个小诊所,诊所不大,却是贫民窟所有人的治病之地,因而常常是排了很长的队伍。
男孩背着女孩,一言不发。
女孩小心翼翼,抓着自己的头发挠了挠男孩的耳朵。
“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男孩有泪盈眶。
“我只是觉得,让你受了委屈。”
哥哥叫李长青。
妹妹叫李云一。
他们是兄妹。
他们相依为命。
他们以彼此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