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俊哥哥。”
罗俊看了她一眼，眸光闪了闪，却没有说什么，转身下楼。
李嫂拿着钥匙急忙走出来，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外面走，无奈的摇摇头，轻叹一声，走上楼去。
罗俊坐进车里，既不让她进来，也没有让她离开，就那么沉默的盯着夜色，昏黄灯光下的夜色有些乌蒙，似有青烟缭绕，凉意丝丝透出。
何以侬站在门外，紧张的搓着手，低着头，时不时的会抬起略显红肿的眼，偷瞄一下隐在阴影中的侧脸。不知道这样反复了几次，直到罗俊转头看了他一眼，她才动了动，打开车门坐进去。
罗俊并没有立即开车，狭窄的空间里，沉默无处不在的蔓延着。
夜里阴湿的寒气在前车窗上打上一层蒙蒙的水汽，豪华的别墅也隐约起来，只有二楼一扇昏黄朦胧的窗户，在浓重潮湿的夜色里显得愈加的明亮刺眼，刺得她眼睛生疼，黑白大眼晶亮而朦胧，似是夜的寒气渗进来，氤氲了她的眼。
罗俊余光扫到她搁在膝上绞握的纤手，黑色丝袜的映衬下，手苍白得透明，手背上残留着未擦干净的血迹，殷红得如夜里妖娆绽放的红蔷薇，已是成痂，却紧紧的贴着，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一体。
“系上安全带！”
罗俊冷沉道，兀自系上安全带，正要发动机器，一双素手猛的横过来，压住他的手，轻微的颤抖着。
“罗俊哥哥，不要，你听我把话说完！”
何以侬哀求的望着他，蒙蒙水汽渐渐聚集，一滴滴滑落下来，滴在他深色的袖口上，隔着衣服，他却感觉到了一股火烧的灼热，心里滚滚涌动的愤怒之火蒸发不了那些许清液，反而一点点被湮灭下去。心里蓦地升起一股烦躁，罗俊皱眉转开视线，黑沉冷凝的眼眸深如幽潭，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扣着。
何以侬见他不说话，心里稍许松了一下，慢慢的放开手，视线也轻轻的转移开来，同样盯着看得到却看不清的远方。
“罗俊哥哥，我以前问过你，我是不是很傻，你从来都是一笑了之。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的答案，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罗俊哥哥，我是不是很傻？”
罗俊眼皮动了动，一抹幽光一闪而逝，眼眸里却多了些许难言的沉重。
“傻，很傻，天下第一大傻瓜！”
何以侬转头望着他冷硬的侧脸，轻轻的，嘴角漾出一抹微笑，朦胧得如隔着轻纱，微弱的弧度却透着太过沉重的苍凉。
“小侬，其实，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就已在你心底了，是不是？”
何以侬没有说话，眼睛悠悠的穿透浓重的夜色投在了那扇孤单冷清的窗户上，半响，道：“是，罗俊哥哥，你说的对，我一直知道的，我很傻，傻到无可救药。所以，我以为只要忍着，也许他就不会那么讨厌我，我以为只要听话，也许他就不会伤害我，我以为只要求饶，也许他就会放过我，我以为只要离开他，我就会过得很好。可是，你知道吗？罗俊哥哥，我，我过得不好，很不好，我不快乐，我不高兴，我不幸福，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度过每一秒。每一秒对我而言，漫长如一个人生，从开始到结束，心痛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脆弱的，总是动不动就哭鼻子流眼泪，就算痛得不能呼吸，我依然快乐的微笑，无论是因为对你的承诺，还是我单纯的想要快乐，其实。”
何以侬忽然转头看着她，笑道：“你知道我是伪装的，对不对？”
罗俊回头望着他，黯沉的眸底尽是心疼无奈。
“小侬！”
何以侬笑笑，转过头，眼眸因泪水而愈加清亮，昏黄中流动着秋水般的哀愁。
“也许是我太想要快乐了，有时候对着镜子笑给自己看，轻轻的一挑，却如撕扯着心一般，笑没成型，痛却蔓延至全身五脏六腑。”
“不要说了！”
罗俊怒声打断，骨节分明的指关节泛着白色，阴沉的脸愈显烦躁。
何以侬沉默的注视着远方，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好久，一行清泪滑下。
“罗俊哥哥，我太痛了，痛到无法忘怀，所以，就再宠我一次好不好，让我回去！”
一双手猛的扳回她的双肩，哀伤的泪眼对上他喷火的怒眼。
“回去？回哪里去？回去做什么？小侬，你到底在幻想些什么，又期待些什么？难道心口血淋淋的伤还不足以让你看清事实嘛？难道深入骨髓的痛还不足以让你清醒吗？”
何以侬静静的看着她，不悲不哀，只看得罗俊的怒火慢慢平复下去，放开手，仰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沉声道：“小侬，你只是时间太短，不是……忘不掉他！”
何以侬微微一笑，望着夜色里微亮的窗户，轻纱笼罩般的泪眼里，渐起一波轻漾的涟漪。
“我曾经问过哥哥，我对他而言算什么，他说，你对我而言什么也不是。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他说着句话时，眼里寒潭般冰凉的温度。他强占我，逼迫我，伤害我，却原来我在他心中什么也不是。那一刻，就在他决然转身的那一刻，我是恨的，恨他的无情，恨他的冷酷，也是在那一刻，我彻底体会到了心痛到无法感知的麻痹，全世界都似乎在我眼前轰然崩塌，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隐忍，在他轻忽冷淡的语气里，显得那么的可笑和愚昧。”
何以侬陷入了回忆，蒙亮的眼悠远的注视着前方，似是那里就是她世界的尽头。
“罗俊哥哥你知道吗？我不是不想忘记，我是真的无法忘记。他如强盗一般的骤然闯入我的世界，在我还来不及眨眼，一切已经沧海桑田。而他，在挥刀杀伐殆尽后，甚至不屑回头看一眼流了一地的鲜血，就绝然离开。这样一个男人，确实是可恨的，是不应该被原谅的，可是，如果恨他能让伤口愈合，也许我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