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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祭卢沟桥

十七岁学兵参战,亲历抗战第一枪

1937年,北平的7月,注定会是个不同寻常的季节。

从上月末开始,天气就时阴时晴,雨也时大时小,身上衣服终日湿漉漉黏腻腻的,让人极不舒服。丰台区二十九军南苑防线学兵营的战壕里,积水淹过脚面,人一移动,泥水四溅,唧唧作响,让人心里烦躁得骂娘——自然是骂防线对面日本人的娘。六年前的九一八事变以来,日寇侵占了中国东北三省的大片国土,仍然贼心不死,蠢蠢欲动,现在又大兵压境,逼到了北平的门口。自上月以来,宛平卢沟桥那边的前沿阵地上,已经发生了数次军事冲突,枪炮声不时响起,双方军人已是枕戈待旦。人们都意识到,不测的事件随时都会发生——即将度过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潜伏着吉凶莫测的危机。

7月7日这天晚上,十七岁的军事训练团学兵王延洲,趴在潮湿的掩体中,紧张地望着前方的黑夜——湿漉漉的夜幕下,蚊虫扑面,流萤乱飞,时有流弹自空中飞过。那里就是举国上下都在忧心忡忡关注的地方——卢沟桥。在这个区域里,中国第二十九军的驻地营房与日军相互交错,两军互以对方为假想敌的军事演习不时举行,以各种借口引发的冲突不断发生。这天傍晚,南苑附近还有枪声传来,说日本鬼子正在那里举行以夺取卢沟桥为假想目标的战斗演习。就在昨天——7月6日,日军驻丰台的部队要通过宛平城到长辛店附近演习,遭到二十九军防守部队的拒绝。

军事训练团的学兵们,是在上个月的中旬进入阵地的。他们先是在北平的丰台以南构筑工事,挖交通壕沟、单人掩体、覆盖隐蔽部,共建筑起了三道防线。7月初开始,学兵团进入阵地演习,每日演练冲锋、转移、退却等军事科目,并利用民房,进行巷战演习。夜晚演练时,每个人要用白毛巾缠在左臂上,作为“自己人”的标识。这时,敌我双方的防线上,气氛已是剑拔弩张,阵地的口令每晚都要改变一次,大家心里都知道,日本的侵华野心已暴露无遗,战争已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王延洲左右两边的掩体里,是他学兵训练团的学友——现在,他们已是名符其实的战友了。这群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尚未经过多少军事训练,自然也未品味过战争的血腥。他们来到南苑,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学习训练都简化了,枪弹在手,已直接成为“战士”。

晚饭时,这群孩子气的学生兵,还在为掩体里发生的一件小小“不测”发生争执:不知何时,一只癞蛤蟆顺了泥水爬到掩体里来,有人说是“大吉”,有人说是“主凶”——鬼子是不是要进攻了;有人建议对这肮脏物“处以极刑”;有人说蛤蟆是无辜的,好说歹说也是“中国蛤蟆”,要让无辜之物为日本鬼子抵命实在不公……

年轻人总是想入非非,耐不得战壕里的寂寞。继一只癞蛤蟆的话题之后,卢沟桥又成为议论的话题。

宛平城外有两座桥,一座为著名的历尽沧桑的石桥,另一座是距此相隔不远的平汉铁路桥。据说,于金大定年间建成的这座卢沟石桥,桥身两侧有汉白玉石的雕栏280多根,每根石柱上端都雕有大小不一、神态各异的石狮,共500多尊。当地民间有句歇后语,就是说“卢沟桥上的狮子——数不清”。这些石狮或静卧或嬉戏,或张牙舞爪或傲然挺立;更有许多小狮子,或趴在大狮子背上,或卧藏于大石狮腹下,搔首弄姿,藏头露尾,可谓千姿百态惹人喜爱。尤其是桥东头玉石栏杆上的一尊石狮,双耳耸立,神态凝重威武矗立千年,似乎是世世代代地伴随着络绎不绝的路人,认真倾听永定河水娓娓诉说着往昔的事情。那情景,就像你一问话它就会开口应答……

卢沟桥是进入北平的要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近来,形势日益严峻,日本人已经举行了多次“夺桥”演习。二十九军也把这里作为重点防守的要塞。驻守在卢沟桥一带的二十九军部队,是三十七师一一〇旅,旅长何基沣,是冯玉祥将军旧部,喜峰口血战中曾亲率大刀队突袭日军兵营。桥头防守的,是该旅二一九团的三营,营长为金振中。

这些驻守南苑的年轻人为桥头上石狮的数目争执不休,谁都说不出准确的数目。最后大家相互约定,等到假日,一定去那里仔细“数个清楚”,并且,一定要欣赏一番“卢沟晓月”的美景,并在乾隆皇帝佬儿的御碑前留个影!

虽然近在咫尺,学兵团进入防区也已经月余,军情紧张,他们还没有机会去卢沟桥一饱眼福。

雨星星点点落在身上,黑夜似乎具有无形的压力,大家的声音都放得很低。议论中的话题还未结束,就听见卢沟桥方面的阵地上,震耳欲聋的枪炮炸响开来,日军进攻的炮火染红了半边天……

这是中华民族历史上一个永难忘记的日子——1937年7月7日,深夜。

这个夜晚,战争的导火索,终于被日军点燃了!

宛平卢沟桥方面激烈的战斗一直延续到凌晨2点左右,枪炮声才渐渐停歇下来。阵地上的学兵们心里都惶惶不安,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战况进展如何。战地指挥官一遍遍地下达命令,要大家寸步不离守在战壕里,随时准备打击日军的挑衅。

何基沣将军的夫人宋晓菡女士,在《卢沟枪声五十年》一文中,曾谈到过当时两军之间剑拔弩张的对立情况。喜峰口战役之后,二十九军三十七师奉调北平防守。两军对峙,时有摩擦。1936年6月6日,日军为拉拢软化二十九军军官,在北平中南海怀仁堂举办中日军官“联欢”会,二十九军团以上军官参加。日方北平特务机关长松室孝良、顾问松岛及连以上军官参加所谓的“联欢”。二十九军军官心里都明白,知道这是日军设下的“鸿门宴”,因而十分警惕。宴会开始后,一些日本军官假借酒醉撒野,忽而舞刀,忽而打拳,大摆起“武士道精神”。二十九军军官们个个义愤填膺,三十八师一一四旅董升堂旅长首先跳到场中,打了一套八卦拳。随后,独立二十六旅旅长李志远也跳入场中打了一套中国拳。何基沣旅长按捺不住火气,纵身跳上宴厅餐桌,高声唱起《黄族歌》:

黄族应享黄族权,亚人应种亚洲田……

见到这种情景,日本人只好收敛,草草散场。这仅是当时紧张军情的一幕。

7月7日夜里,阵地上的传令兵彻夜来来去去地传达着消息。后来,终于大致弄明白,一个日军中队在卢沟桥车站附近进行夜间战斗演习,说是休息时发现少了一个日本士兵,就说是被宛平的中国军队捉走了,报告给了上司。当天夜晚,驻北平的日军特务机关长就打电话给中国方面,说要派兵进入宛平城内搜查找人。指令转达到二十九军前线已是夜间10时许。二十九军的指战员,对近几个月来屡屡挑衅的日军早就有着高度警惕,他们的这种无理要求不过是惯用的伎俩,目的就是要挑起争端,为发动战争制造借口。兼任北平市长的二十九军副军长秦德纯将军当即愤怒地表示:这种要求毫无道理!你们的士兵演习,怎么会跑到宛平城里来?如有士兵确实失踪,可待天明后双方派人一同查找。

何基沣旅长已经看透了日方的鬼把戏,当即命令二一九团团长吉星文,要部队严阵以待,不打第一枪,但要密切注意日军的动向,寸土不让。吉星文团辖下的三营营长金振中,当即在卢沟桥正面阵地做了严密的防守布置。

金振中斩钉截铁地对士兵说:“如果日军发动进攻,对进入一百公尺内的日寇,决不让他们生还,要坚决把他们消灭在战壕前面。”

前线战壕里的将士们对日军的挑衅十分愤怒,大家议论纷纷:哪有什么失踪的狗屁士兵?所谓的“士兵失踪”,无非是要制造事端的借口。这就是日本鬼子的德行!几个月来,日军在卢沟桥地区不断增兵,多次以我军为目标的军事演习,多次挑起事端,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对这一“日军士兵失踪事件”,有不少的说法。有一种说法是,那个惹是生非的日本兵叫志村菊次郎,二十分钟之后就已经回到了连队。原来,那个晦气的家伙晚饭不知吃下了何种砢碜物,演习中找地方拉稀去了。据说,事后有人问他的上司清水中队长,失踪的人回没回来。清水支支吾吾地说,有三个可能:一是可能解手去了;二是可能外出侦察迷路了;三是也许因疲惫卧在地上睡着了……他闭嘴不回答他的属下“回没回来”的问题。其实,他说这些瞎话的时候,那个“失踪”的日本龟孙,说不定正躺在营房里做他的美梦呢!

卢沟桥阵地上也是群情激奋。三营金营长的传令兵气愤地说:“简直是满口喷粪!这狗杂种如果跑到他们天皇的家门口去拉屎,也来找我们要人不成?”

总而言之,无论何种说法,“那狗杂种”拉没拉这一泡屎也无关紧要,这不过是日本人的口实罢了,他们的天性就是如此!

7日当夜的战事打到凌晨2点,日方的进攻被挫败,没捞到任何便宜,又派出代表来宛平,双方开始坐下来谈判。直谈至8日上午9时许,日军兵员再次得到补充,又一次向宛平以及卢沟桥方面的阵地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吉星文团第三营的防线,战斗最为激烈。双方近距离战斗,二十九军的将士又挥开了大刀,展开肉搏战,战至上午12时许,日军的进攻终于被击退。

“战壕里的时间,比课桌上更难熬!”

学兵团驻守的南苑防线的短促战斗,是在8日清晨8时左右开始的。

黎明时分,王延洲和他的学兵战友们正趴在战壕里,观察阵地上的动静。雨暂时停了,衣服还湿漉漉的,他感到有些冷,不由索索发抖,无法控制。开始,他有点儿奇怪,还以为就是湿衣和风凉的缘故。又想到,7月的天气还不至于冷到这样程度,这不是……害怕吧?

他悄悄地看一眼左边掩体的战友,同样也在发抖,脸色有些苍白,惊慌失措的眼睛里透着恐惧。这位学兵是来自东北沦陷区的大学生,看上去很文弱,平时寡言少语,待人接物都很谦虚。王延洲只知道,他的父母都是教师。

王延洲从战友身上看到了自己,自我宽慰地想:对每个学生娃来说,在大战开始之前,这种战栗或许就是不由自主的。

除东北流亡学生,学兵中还有许多青年人都是从宋哲元军长的山东老家乐陵招来的。王延洲是山东日照人,他的爷爷是清朝光绪年间的秀才,满腹的锦绣文章,只是清末科举制度废除,断了寻求功名之路。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相夫教子,极有方寸。他的父亲也是自幼好读,诗词歌赋出口成章;后来家道衰落,只好在十五岁时受雇于青岛一家商号做了学徒。王延洲自小肯动脑筋,又聪明好学,四岁起就跟着祖父背唐诗,读《千字文》《弟子规》《朱子家训》等等。祖父去世后,他又进私塾,一读六年,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在乡下的同龄人中,也算得是个识文断字懂礼节的年轻人。

进入学兵训练团的这年,王延洲刚满十七岁。离家的前一天晚上,母亲默默地为他准备行装,心事重重,显然是舍不得儿子离开。王延洲在家生活十六年,父母总是身前身后伴随着,孔夫子不是说“父母在,不远游”吗?这一离开,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这天夜里,王延洲彻夜无眠,泪水打湿了枕头。母亲知道儿子的心事,反而劝他说:“孩子,别哭,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人要长大,这一步是非走不可的……”

王延洲的堂哥王仲懿就在二十九军服役,在战场上积功从班长、排长升至连长。王延洲从山东日照的家乡来到北平,就是在这位二哥的举荐下进入学兵训练团的。

为了部队需要,二十九军先后建立了军官教导团、学兵训练团等等军事教育机构。学兵军事训练团,1937年在北平南苑开始建团,专门为部队培养军士,从中学招生。团长由副军长佟麟阁兼任,下辖三个大队,共有学生1900(另说1500)人,团部就是当年冯玉祥将军驻南苑时的学兵团的营房。二十九军军部就在营房的一侧。由于学员多营房少,有的还要搭临时帐篷居住,生活十分艰苦。当时,王延洲所在的三大队,由冯玉祥将军的长子冯洪国担任大队长。王延洲听说,冯洪国以及学兵大队的副大队长朱军、谢甫生等人,都是中共地下党员。不过,他不知是否属实。

现在,宛平战壕里的王延洲,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到心里有些苦涩,竟然滑稽地做了这样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对比:

“战壕里的时间,比课桌上更难熬!”

军事训练团的成员中,还有大批是来自东北、华北的进步青年和大学生,因此,南苑的抗日和进步空气十分浓厚。当时,二十九军还聘请了张友渔、温建公等进步教授担任军事训练团的文职教官,有针对性地给学员们讲解日本问题。

宋哲元将军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崇尚孔孟礼教,在治军和为人、从政方面,都要求部下遵循孔孟之道。在二十九军各级军官的办公室里,都悬挂着一米长、两米宽的横幅,上面印有三幅照片,并各配有对联。正中的一幅,是孔夫子的画像,上题“大成至圣先师”,对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右边是孙中山先生的遗像,上题“革命导师孙总理”,对联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蒋介石的画像摆在左边,上题“革命领袖蒋委员长”,对联是“实行新生活,恢复旧道德”。画像的下面,是宋哲元将军亲自拟定的“永久信仰及决心八条”。

宋哲元是冯玉祥的部下,他的这一套治军办法,基本上是沿袭了西北军的老传统。

宋哲元将军还经常组织营以上军官参加读书会,时常请在北平的学者名流来军营讲课,讲授《春秋》《论语》等,以提高军人的素养。晚清的最后一个状元刘春霖和北洋军的吴佩孚,都来过二十九军军营,为军人授课演讲。

王延洲在家乡自小就熟读四书五经,而且不少文章还能背诵,在学习中成为带头人,受到长官的器重。

随着华北形势的紧张,学兵团也加快了训练的步伐,天天练刺枪、劈刀技术。教官一再讲明:眼前我军装备简陋,拼武器我们拼不过日本人,但我们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在近距离战斗、肉搏战、巷战、夜袭战中,我们的大刀就具备一定的优势。

军训期间,学兵们每人发一支步枪、一袋子弹、四个手榴弹和一把大刀。半年来,因着重操演和知识训练,野外战斗及实弹射击演习尚未进行,时局就开始紧张起来了。从上个月末开始,学兵团又紧急学习了战地救护和伤口包扎,并不分昼夜地紧急集合,进行戒备训练;对枪支进行盲视拆卸,以适应夜间战斗。炊事班给每人配发了干粮、炒面和压缩饼干等。从这些日渐紧迫的训练活动中,大家已经意识到,真正的战斗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进入防线战壕的这天晚上,学兵们都分头料理自己的事情。王延洲想到,战争一旦开始,不知何时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家乡的父母亲人,就很动情地写下了一封信,告诉父母自己就要奔赴战场,保家卫国。最后,他引用了他们军长宋哲元将军的一句话“宁作战死鬼,不做亡国奴”作为书信的结尾。

把书信封好,认真地写上父亲大人的名字之后,他觉得鼻子一酸,不由流出了眼泪,心想:不知道家乡日照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父母亲收到这封信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成文的约定,战场上不说“再见”

前方阵地上忽然响起清脆的枪声,打断了王延洲的思绪。随着夜色的消失,他看到,目标出现在阵地前面:有三个狂妄的日军骑兵,挥动着马枪,嗷嗷喊着打马疾驰而来,眼看着跑近了。王延洲是第一次看到日本鬼子,心里不由有些紧张。他正在犹豫着,不知怎么做才好,左首掩体中的那个东北籍的学友,已经扣动了扳机……

在王延洲看来,这位学友完全是按照教程里的要求,出枪十分利索。随着一记清脆的枪声,跑在前面的那个日寇骑兵,已应声栽下马来。

这漂亮的一枪,让王延洲心里十分羡慕。

阵地上一片欢呼,剩下的两个日本兵勒住缰绳调转马头迅速逃走了。大家猜测,这可能是日军派出来的侦察兵,来我方阵地上探听虚实。另一个可能就是,在平时的交往中,日方总是蛮横无理,瞧不起中国军队,经常故意做出些荒唐透顶的挑衅行动。这几个旁若无人的家伙,可能就是如此。

学兵们说,这几个野蛮东西,真是太狂妄啦!他们冲到阵地上来,是向中国军队叫板,炫耀他们的“武士道”吗?

在指挥官的允许下,几个学生兵迅速跳出战壕,把那个鬼子兵的尸体拖回来。那鬼子尸体满身泥水,脸上血肉模糊。这是王延洲第一次面对枪下暴死的侵略者——许多的战场行动,他都是第一次经历。

经过这次小小的冲突,他奇怪地发现,枪声响过之后,积在心里的那股寒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身上也不再不由自主地战栗了。

日军小股骑兵的出动,仅仅是个信号——更为残酷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随后的几天,二十九军防线上,时疾时缓,双方展开了拉锯般的战斗。旅长何基沣是力主抵抗的杰出将领,全旅官兵慷慨誓言,面对日寇,绝不退后半步,誓与卢沟桥共存亡。最为激烈的平汉铁路桥附近的战斗,在反复的阵地争夺中,双方展开了白刃战。二十九军的战士们,又一次挥舞起了大刀——几年前的喜峰口战斗中,赵登禹和何基沣率领的二十九军的大刀队,曾使日寇闻风丧胆。

二十九军的大刀,三尺长、七斤重,镔铁打造,将士们人手一把。平时训练中刀法是重要一项,这种刀法非常简练实用。令日军十分害怕的一招就是,如果挺枪刺向对方,对方大刀磕开枪刺的同时,顺势反腕一滑,你的手腕就很难保住了。

一些有过此种经历的日本军人说:如在战场上打败,宁愿被枪弹打死,也不愿死在中国人的大刀之下。

他们说,死在对手刀下的人,“死后无脸面去见天皇”。

著名作曲家麦新,被喜峰口二十九军大刀队的血战事迹深深感动,挥笔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战歌:《大刀进行曲》。此后,在漫长的抗战岁月中,这首二十九军的战歌唱响全国,一直鼓舞激励着整个中华民族的战斗激情。

吉星文团长就出身于二十九军的大刀队。现在,他亲临卢沟桥阵地,和金振中营长指挥对日军的反击。头两天的战斗打得十分激烈。日军的炮火很猛烈,战士们躲在掩体中,等日军冲到近距离时才开火。这战法很有效,开头的几次战斗,狂妄的鬼子兵被打蒙了,伤亡不小却并未取得任何进展。

三营的金振中营长,在喜峰口与日寇的大血战中,身上也曾两处负伤。这位勇猛的河南汉子,打起仗来总是奋不顾身。在11日开始的一场反击战中,在追击日军逃兵时,他左小腿被手雷炸断,随后,又一颗子弹飞来,从他的左耳边击入,又从右耳下方穿出,被抬下火线,随后被送进保定的医院救治。

伤号们在长辛店车站短暂逗留时,许多记者包围了担架上的金营长,急切地询问卢沟桥战场的情况。金振中营长忍着伤痛,尽力做了回答。

在保定的医院里,得到消息的社会各界人士和市民,纷纷赶到病房表示慰问。慰问品和鲜花摆满了房间。中共高层得知消息后,也特别派人赶到保定给予抚恤慰问。后来,金振中伤愈后重返部队,又多次参加了对日寇的大规模作战。

在喜峰口曾与日寇拼过大刀的吉星文团长,率领全团在卢沟桥阵地上坚守了二十多天,历经数战,毙敌千余,将日寇阻于防线之外。在夺取卢沟铁桥的反击战中,双方多次展开了肉搏战。喜峰口战役之后,日军士兵再次品尝到二十九军大刀的滋味。

自7日夜战斗打响以来,日军在战场上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就不断对中方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其目的就是于打打谈谈中争取时间,继续悄悄地增调兵力,准备发起更大的军事行动。

二十九军军方本来认为,南苑防线是敌方部署较为薄弱的区域,所以由缺少战斗经验的学兵团协助防守。

这种情况在7月27日这天改变了。

这天清晨,南苑防线学兵团阵地上,前方天幕上忽然出现了日军的战机,每组编成三、六、九架不等,飞到阵地上空,渐渐降低高度,然后开始俯冲扫射投弹,阵地上霎时弹片横飞硝烟迷漫,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学兵们一时有些慌乱。指挥官命令大家就地卧倒藏身,等待敌人即将发起的陆地进攻。

第一轮轰炸过后,趴在掩体中的王延洲,悄悄抬头望望天空,只见日军飞机倚仗没有对手,在上空反复来去,盘旋扫射,气焰十分嚣张。飞机侧飞时,王延洲看到机舱驾驶座上的日寇——那个面目狰狞的家伙,嘴脸都看得十分清晰。

这时,日军阵地上发射的炮弹也呼啸而至,阵地上一时泥水四溅,血肉横飞。

学兵团的年轻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激烈的大战,一时不知所措,阵线发生了混乱。大家呼喊着,有的恐慌地在战壕里乱窜,有的头拱在泥土里不敢动弹。日军发动的第一波轰炸,使不少缺乏战斗经验的同学受伤。王延洲身边的一个同学已经牺牲,枪抱在怀里,依然大睁两眼望着天空。还有一位同学,臀部被击中,血流如注,碗大的一块肉还连在身上。另一个同学被炸开的弹片击中胸部,伤口流着血沫,躺在离王延洲不远的地上奄奄一息。伤员中少腿断臂者不计其数。

随之,日军的地面进攻也开始了。日军的坦克隆隆开过来,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在阵地前方冲过来,射出的子弹尖利地呼啸着在学兵耳边飞过。学兵们只经过几个月的军事训练,不用说战斗技术不娴熟,缺乏战场经验,甚至供应严重不足,即便一般装备也不全,学兵们真正实弹射击的机会不多。现在到了战场上,面对日寇天上飞机地上坦克的进攻,实力的薄弱就显现出来了。

王延洲趴在掩体里,对着前方开枪射击,都没有击中目标,他懊恼地直骂自己是“废物”。这时,一颗手榴弹在战壕外炸开,手榴弹的木柄冒着白烟飞起来,呼啸着从王延洲的头顶上方飞过。他庆幸自己未被击中。平时学兵们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约定:在战场上说“再见”是很不吉利的,无论是官兵之间或战友之间,在战场上都不要说“再见”。

他想,这次,自己可实实在在差点儿就要和长官说“再见”了。

这个白天的大战中,日军几度大规模冲锋,我军伤亡惨重,战壕里,许多掩体已经空位。好在,在佟麟阁将军的亲自率领下,日军的几次冲锋都被击退。战场上一片狼藉,摆满了双方战死者的遗体。战斗中,他们击落日军飞机一架,击毁坦克两辆,使日军付出了惨重代价。

卢沟留念——用树枝剜出伤口里的子弹

27日白天的恶战终于过去。傍晚时分,大家正伏在战壕里,就见有几个军官急急来到阵地上。王延洲认出,其中一个是三大队的大队长冯洪国,另一个是副大队长朱军。两个人同时面色凝重地来到阵地上,让大家感到有些不同寻常。

王延洲和训练团的学兵们并不知道——在沉重的战争帷幕后面,高层对战局的分析已经发生了变化——和整个二十九军一样,他们的命运,正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

值星官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听大队长讲话。

看上去,冯洪国大队长很动感情,站在战壕边上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也有些沙哑低沉:

“同学们,我实在不愿说出这句话来……目前战场的局势十分混乱,情势紧急,我二十九军即将全部撤离平津地区……可是,为了避免更多的牺牲,也是为了同学们的前途,军事训练团也要就地解散,去路由大家自己选择。大家可以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如果没有上述条件又自愿留在训练团的同学,三天后到固安县城集结,再做安排。”

冯洪国大队长是冯玉祥将军的长子。

冯大队长显然还有难言之隐,语气也十分低沉,完全没有了他在学兵训练讲话时的昂扬激情。

乍一听到“撤离”和“就地解散”的话,大家一时都有点发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尤其是那些来自东北沦陷区的学生,都有多年离乡背井的流浪生涯,故乡何处?父母何处?哪里是亲?哪里是友?大家集结在一起,抱着相同的目的,就是亲,就是友,乐得同生死共患难。如今,国家有难,民族蒙垢,倡导抗日者有,绥靖妥协者有,屈辱投降者也有,不该死的死去了,该死的还活着作孽。中国的前途何在?山河茫茫,哪里又是出路?

当天夜里,大家开始悄悄做撤离的准备。黑暗中,有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学兵训练团危急情况下的率先紧急撤离,显然是佟麟阁将军等高级将领在战场日益险恶的情况下,为了保护这批热血青年、不让他们再做无谓的牺牲、为将来的抗战保存有生力量所做出的极富远见的决定。

按照布置,学员们开始在夜间分头行动,或三或五地悄悄撤离了阵地。

经过简单磋商,王延洲和东北籍的李宝瑞等四位同学结伴为一组,由李宝瑞率领,掩埋好枪械,脱下军装,换上便服,悄悄向河北的固安进发。

他们没舍得丢下手中的大刀片,在黑夜中沿田间小路冒雨潜行。7月间,正是庄稼要成熟的季节,他们在青纱帐里绕来绕去,又迷失了方向。时而出来探头望望,只见乡间道上,日军的巡逻车灯光闪闪烁烁,也听到到处枪声不断,附近村里不时传来日本鬼子抢掠的嚎叫声和百姓的哭喊声。

这样跌跌撞撞,直到次日凌晨,他们才辨明了方向,瞅准机会,从一块庄稼地穿行到另一块庄稼地;遇到日军的巡逻兵,就匍匐着行进,趁日军不注意时悄悄穿过。就这样,接连躲过了鬼子的几道哨卡,终于突出了日军的包围圈。

这期间,北平方向传来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他们知道,那里的战斗,一定是打得十分激烈。

这个白天,他们躲在一片高粱地里,这里已是日军封锁线之外,四个人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停下来稍作休息。经过一夜的奔波,大家这时才觉得饥肠辘辘,浑身散架似的疲惫不堪。

也就在这时,王延洲忽然感到左腿的膝盖疼痛难忍,仔细一瞧,左膝盖裤腿的上部多了一个弹洞。挽起裤腿一看,血顺着小腿直流到脚面。原来,不知是在突过日军的哪道防线时,他的腿部为枪弹所伤。这会儿脱离了危险,也才开始觉出疼来。

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伤口处肌肉已经发黑,但枪弹并未伤到骨头。否则的话,非死即残,就真的要和战友说“再见”了。

王延洲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并不感到多疼,但里面有一颗硬物,估计应该是留在里面的弹头。弹头留在伤口里面,肯定会影响下一步的转移——现在还在北平的地域,离百余里之遥的目的地固安还很远,说不定还会造成伤势恶化。再说,如果伤口恶化感染到上肢,那麻烦可就大了。

王延洲先是使劲用两手去挤住伤口,试图把异物挤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劲,疼得眼泪也流下来,结果却不起作用。几个人一时犯了难。王延洲思忖半天,决定自行“手术”——他要李宝瑞找来一根树枝,折成两根筷子状的木棒,当做手术钳。要另两个人用手使劲按住他受伤的腿部,使异物不能移动。王延洲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疼痛,把木棒插进伤口里,使劲一挑,把硬物抠了出来。

果然是一颗弹头。因为没有急救包,也没有消毒药物可用,他就用一条毛巾使劲把伤处包扎住。

“手术”过后,王延洲心里踏实了一些。虽然跑了一夜,却大都是跑了冤枉路,实际并未跑出多远。何况,估计这里离开京城并没有多远,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他们也不敢进村。

他们悄悄走出青纱帐张望,周围没有人影,左边有一道河汊,大概是永定河的支流。因是涨水季节,河边的田地都淹在水里,有一块田里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西瓜。他们悄悄地走过去,捞出几只西瓜,狼吞虎咽地吞下,算是填饱了肚子。

佟麟阁将军血染沙场

他们捡着偏僻小路,开始往固安方向行进。中午时分,四个人试探着走进了途中的一个村子,想找些食物来充饥,结果发现家家关门闭户,人去室空。想来,这里的百姓意识到即将发生的变故,已经纷纷离开了家乡,开始了流亡生涯。

他们继续沿着永定河向南走,直到傍晚时分,看到前面有一片瓜田和一顶低矮的芦席搭成的瓜棚,就怀着希望走过去。果然,有一个中年汉子正蹲在瓜田里,看到有人过来,汉子站起身,望着这几位衣衫不整的来客。

“二十九军下来的?”汉子问道,看来,他已经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你们是今天的第四帮了……”汉子叹了口气。

不等他们开口,汉子已经从瓜田里抱来几个碗大的黑皮面瓜,放在瓜棚下。一股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吃吧,”汉子说,“这瓜一包面,顶饥。”

几个年轻人十分感激,寒暄后,知道这汉子姓卢,是前面卢家庄的人。

就是在永定河边的这片瓜田里,王延洲他们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不幸消息:佟麟阁将军已经壮烈殉国。

消息就是从这位种瓜汉子口里听到的。据他介绍,从头一天夜里开始,就不断有零零散散的军人顺了永定河从北边撤下来,其中不少是伤员。

从卢沟桥战斗打响那天开始,往来路过的二十九军部队,时常派军人过来买瓜解渴,这位姓卢的瓜农死活不肯收他们的钱。

“这啥时候?收你们的钱,我还算中国人吗?”

汉子涨红着脸说。

从过往军人口里,汉子听到了不少北平方面的战事情况。这两天,北面传来的消息不见好,卢家汉子心里也终日惴惴不安。因为这里距北平不远,乡下的人家已经有些人心惶惶,走上了背井离乡的流亡路。暂时还没有离开的,也已经做好了随时离乡逃难的准备。

汉子说,他之所以还留在瓜棚里,也并不是想卖出瓜田里已经成熟的西瓜、甜瓜,就是想尽一份力量,等着把这些瓜送给在前面打仗卖命的军人们吃。“咱能做到的,就是等他们下来,可以解解口渴。”

汉子说,日本人来了,他也不会再守瓜田,很可能要去参军打仗。他愤愤地说着,手腕一抖,西瓜刀飞出去,直直地插在瓜棚的木柱上。

他的这些话,让几个年轻人心里感到十分宽慰,同时意识到他们并不孤单:他们在前面打仗,全国的百姓们就热切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瓜田的卢家汉子说,沿途还有许多人,自动照顾前线下来的士兵,尤其是那些负伤的将士,人们都会去送水送饭,自动帮着把他们送到就近的医院。到固安还要七八十里路,不用担心,他们会得到人们的帮助的。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们离开了这位热血汉子的瓜田,继续向固安进发。

河北固安,地处京畿南部,号称“天子脚下”京南第一城。这里就是学兵训练团预定的新的集结地。

二十九军的收容站里,已经挤满了赶来集结的学兵。

在南苑战场的数次血战中,学兵训练团损失惨重。开始组建时有1500多名学员,到达固安重新集结起来的仅剩500余人。死里逃生突围出来的这些,都穿得五颜六色,衣衫不整。虽然分别不过两三天,却像已经度过了几年,每个人都有一路的遭遇和故事,大家见了面,道不尽的一路艰险。看看身边,原来的战友中,三个中少了两个。几个月的军训,大家已经成了风雨同舟的战友,现在再想起那些熟悉的充满孩子气的面孔,有些已经在战斗中牺牲,有些不知在撤退路上究竟遇到了什么不测,至今不知人在何处,心里真是无比难过。虽是死里逃生,他们却谁也无法高兴起来。

在固安,王延洲他们得知了南苑战场的更为详细的情况。果然不出撤离时冯洪国大队长的预料,学兵团撤出南苑战场之后——28日的这一天,南苑防线的战斗较前一天更为残酷激烈。日军大概已经意识到南苑防线的薄弱,飞机装甲车一起出动,投入更大的兵力发动进攻。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将军,在大红门附近的阵地上,遭到日军的包围,在激烈的遭遇战中,佟麟国将军腿部负伤。他拒绝将士们的劝说,坚持不下火线,指挥要架他离开战场的部下去阻击敌人,自己则继续指挥部队反击日军进攻。这时,日寇大概已经看到了这位战场上的指挥官,一枚炸弹落在佟麟阁将军身边……

佟麟阁将军战场上壮烈牺牲,使得全国军民为之震惊难过,二十九军上下更是陷入极度悲愤交加的情绪之中。

佟麟阁中将是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第一位国军高级将领。在当时充满“绥靖主义”情绪的状况下,许多人希望对日妥协求安,他却力主对日坚决抵抗。就在几天之前,在南苑举行的高级军事会议上,面对犹豫不决的宋哲元,他慷慨陈词地说:日本人侵华野心已久,战争已经不可避免,退让只会自取其辱。“战死者光荣,偷生者耻辱,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民族者重!国家多难,军人应当以死报国!”

佟将军待人和善又温文尔雅,治理军务却一丝不苟正气凛然,秉承冯玉祥将军之风。他是冯玉祥最为赞赏的军官之一。他为人正直,治军严明,作战骁勇又多谋略,要求部下爱护百姓秋毫不犯。他崇尚民族英雄岳飞“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的高尚情操,并以此作为人生信条,经常以此勉励自己和膝下的儿女。

冯玉祥将军在《模范军人》一书中,这样评价佟麟阁:能克己耐劳,平素敬爱长官和爱护部下,从来不说谎话,别人都尊他为正人君子。他是做人——尤其是军人的表率……

7月25日这天的下午,宋哲元军长来到南苑二十九军军部,召开会议,商谈要把军指挥部迁往北平。作为副军长的佟麟阁将军极力劝说无效,就主动请缨,要求继续留在南苑阵地指挥战斗。

“万一变议而敌来犯,某决以死赴之,不敢负托!”

这是他留给身边同事和上司宋哲元,也是留给亿万国人的誓言。

7月7日卢沟桥战斗打响之后,佟麟阁将军一直在前线指挥部队战斗。尤其是南苑二十九军防线的战斗打响以后,他直接率领军官教导团和学兵训练团的战士投入战斗,迎击日军第二十师团的进攻。在几百米的正面战场上,日军动用了飞机、坦克等重型武器,一波波冲上来,又一波波被打退下去。二十九军虽然装备落后,但是全军上下同仇敌忾,还是让进犯日军付出了惨重代价。

学兵撤退后的第二天——28日午时,正值激战之际,佟麟阁副军长忽然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军部设防的一支部队已经率先撤退了。这消息使佟麟阁将军十分吃惊。让他无奈又恼火的是,以“军部”名义下达的撤退命令,竟然没有经过他这位战地最高指挥官,使原来划定的防线出现了严重空缺。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深知,一旦战场失控发生溃退,整个局面将会变得不可收拾……

他马上带兵赶赴现场了解情况并重新组织防线。

佟麟阁将军试图指挥右翼部队马上补充因左翼撤离留下的防线空缺。在大红门附近,佟将军亲自领兵阻击接近战线腹地的日军,双方发生混战,但终因寡不敌众,陷入日军包围之中。他腿部中弹血流不止,染红了裤腿和鞋袜。此时的战场情况十分紧急,到处是爆炸声和贴身肉搏的呐喊声。他喝退要架他离开战场的部下,要他们去迎击对面冲过来的日军部队,自己则继续指挥战斗。激烈的战斗中,日军的增援飞机忽然迎面飞来狂轰滥炸,佟麟阁将军不幸中弹身亡,时年仅46岁……

佟麟阁将军的牺牲,对学兵训练团的学生来说,当然更感难过。在兼任学兵团团长期间,佟麟阁将军深受学兵们的敬重爱戴。他儒雅饱学,礼贤下士,爱护部下,军纪严明,是二十九军著名的“儒将”。他要求学生们遵循古训严格要求自己,要高风亮节,精忠报国,做一个出色的军人。现在,回顾他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令人倍感伤怀。

学兵们初进军队的时候,听说国军部队常有打骂下属士兵的事情。但令他们印象最深的是,在数月的接触中,佟将军为学员讲话授课时,总是循循善诱,以理服人,从不讲粗话脏话,就像是这些年轻人的家长一样。

在佟麟阁将军牺牲不久之后,在北平南郊黄亭子附近,赵登禹师长率领的掩护部队突然遭到埋伏在路旁青纱帐里的日军的伏击,在激烈的枪战中,赵登禹将军身中数弹倒在地上……

赵登禹将军是山东菏泽人。1933年在喜峰口,他身先士卒,挥舞着大刀率部参加对日寇的大血战。这个让日寇闻风丧胆的山东汉子,因战功卓著而威名远扬。继佟麟阁将军之后,他将自己最后的一滴热血,洒在抗击日寇的战场上……

二十九军撤出北平防线之后,日军随之大举进犯,很快占领了北平、天津。

对于二十九军从北平防线的撤退,国人有多种猜测。二十九军在卢沟桥打响之后,蒋介石对事件的发展十分关注。多次电告华北军方宋哲元将军:固守勿退,全体动员以备事态扩大。但是,宋哲元并未完全应命。

应该说,当时,国人对宋哲元的抗日决心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在1937年的这个多事的夏季,他却瞻前顾后,心里矛盾重重。众所周知,国民党中央军和地方派军队之间的隔阂可谓根深蒂固,非嫡系部队对嫡系部队存有严重戒心,各军互相猜疑,紧急关头观望不动,丧失了良机。据说,这次中央军北上,嫡系将领们都心里犯嘀咕:是不是分割投入兵力,对他军“趁机分别他调”?因为这是蒋介石对付敌方军队的“惯常用法”。

宋哲元还担心,以二十九军的落后装备抵御日寇的飞机大炮,委实不是对手。而一旦战事继续扩大,他多年苦心经营的二十九军将会遭受重大损失甚至全军覆灭,他进而就会失去对华北的控制……

他的这一担心或许并非是多余的。因为二十九军的高级将领,原来大都是冯玉祥将军部下,军队装备破旧不堪,重型武器少得可怜。因军费拮据后勤补充严重不足,有时竟至士兵衣食无着,形同乞丐。据说,二十九军自晋西南移防察哈尔时,特意选在夜间行军,就是怕被当地百姓见到这“衣衫褴褛的一群人”错以为是遇到了“结伙的土匪”。

这虽然是国民党“嫡系”军队对二十九军的嘲笑,但由此也不难看出二十九军当时的窘境……

出于这种心态,宋哲元当然不希望卢沟桥事件扩大为与日寇全面冲突。

另一方面,他对日方加紧增兵备战的严重事态估计不足,又不肯听取佟麟阁、张克侠、赵登禹等高级将领的主战意见。他一厢情愿地对日方故意做出和谈姿态,以求得事态缓和。卢沟桥事件爆发之前,他甚至采取了对日妥协的对策,回到山东乐陵的家乡休假,以缓和前方战线的矛盾。他的这种有意躲开漩涡中心的“滑头”式做法,并未使日军的挑衅有所收敛,反使华北军方高层陷入了因意见不一致而无法决策的混乱状态。这就更给了侵华日军调整军力的机会和时间。

宋哲元在事态紧迫起来的7月上旬返回北平,开始时还仍然幻想与日方接触以求达成双方妥协。待他终于醒悟过来之后,日军已由卢沟桥事变时的三万人增至十余万兵力,二十九军取胜的时机已经丧失……

蒋介石庐山宣言:“既然和平绝望,只有抗战到底!”

举国上下团结抗战的呼声日益高涨。

1937年4月5日——清明节这天,在陕西黄陵县的黄帝陵,举办了引人注目的黄帝祭奠仪式。国民党和共产党两方派出的代表,同时站在祖宗的陵墓面前。

国民党以中央执行委员会名义派出代表张继和顾祝同。但在祭拜仪式开始时,顾祝同却不知去了哪里。国民党的祭文如下:

维中华民国二十六年民族扫墓之期,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追怀先民功烈,欲使来者知所绍述,以焕发我民族之精神。特派委员张继、顾祝同,驰抵陵寝,代表致祭于我开国始祖轩辕黄帝之陵前曰:

粤稽遐古,世属洪荒;天造草昧,民乏典章。

维我黄帝,受命于天;开国建极,临治黎元。

始作制度,规矩百工,诸侯仰化,咸与宾从。

置历纪时,造字纪事;宫室衣裳,文物大备。

丑虏蚩尤,梗化作乱;爱诛不庭,华夷永判。

仰维功业,广庇万方;佑启后昆,恢廓发扬。

追承绩猷,群情罔懈;保我族类,先灵攸赖。

怀思春露,祀典告成;陈斯俎豆,来格来歆!

林伯渠受中华苏维埃政府主席毛泽东和红军总司令朱德委派,在祭陵仪式上宣读了由毛泽东亲手起草的祭文:

赫赫始祖,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

聪明睿智,光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

世变沧桑,中更蹉跌,越数千年,强邻蔑德。

琉台不守,三韩为墟,辽海燕冀,汉奸何多!

以地事敌,敌欲岂足,人执苔绳,我为奴辱。

懿维我祖,命世之英,涿鹿奋战,区宇以宁。

岂其苗裔,不武如斯,泱泱大国,让其沦胥。

东等不才,剑屦俱奋,万里崎岖,为国效命。

频年苦斗,备历险夷,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各党各界,团结坚固,不论军民,不分贫富。

民族阵线,救国良方,四万万众,坚决抵抗。

民主共和,改革内政,亿兆一心,战则必胜。

还我河山,卫我国权,此物此志,永矢不谖。

经武整军,昭告列祖,实鉴临之,皇天后土。

尚飨。

从两篇祭文里,人们不难读出其中的衷情。时人这样评价:毛泽东书写的祭文,斐然成章,激扬文字,鲜明地提出“民族阵线,救国良方,四万万众,坚决抵抗。”被人们称为共产党人在黄帝陵前宣读的坚决抗日的《出师表》。

无论有多少差异,终因感受到了外辱的威胁,曾经同室操戈的兄弟共同站在了祖宗的陵前。

1937年7月15日,国共双方代表在庐山相会,蒋介石公布并承认陕甘宁边区。次日,国民党举行第一期庐山谈话会,何应钦等宣扬亡国投降论调,亲日派张群则为蒋提出“和必乱,战必败,败而后和,和而后安”14字“国策”。7月28日和30日,北平、天津相继陷落;31日,国民党中央最高国防会议上终于议定了全面抗战的大计方针,推举蒋介石为海陆空军大元帅,领导全国抗战。蒋介石在《告抗战全体将士书》中宣告:“……既然和平绝望,只有抗战到底!”

经过千回百折的努力,十余年的内战终于暂时中止。枪口一致对外、举国团结抗战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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