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题记
初
上了大学后，我会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专业？
其实不必要求什么准确而具体的答案，就像喜欢上了一个女子，是没有那么多原因的。可是人是个好奇心无比强大的动物，我也不例外。为此母亲在我试图找到缘由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你不如多看看书、学学习、走走路、少玩点电脑、少打会儿球，等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我是明白的，她的本意是让我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分数提高一点，至少够上一个普通的本科院校，不至于落榜。
天生偏科和怠惰的我理解不了母亲的“一番苦心”，我将我的疑问和困惑带入了高中、大学，带入了生活，甚至还要带入自己的整个人生。
在这个快节奏的、充满明争暗斗的社会中，若想停下来思考明显是痴人说梦，要是奢望逃避现实隐居“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也是不可能的。说实话，我们这些少年们还是有一腔热血，希望做一番大事业的。可惜这又是一个和平而又错综复杂的时代。于是，凭借这个可笑的原因，父亲跟我研究了好久，终于决定学点可以糊口的手艺和知识，同时他更希望孩子能继续念书，能念到多大念到多大，别说博士、博士后，若有博士后，他也是不介意让孩子继续念下去的。
属于他们的美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在心里默默怀念着。大家与我可能有同样的感触，认为他们不论思想和行为都已经尽显老态，尽显颓唐。人们也更喜欢朝前看，喜欢创造和新生，但是又不敢抛开现实的羁绊，到头来所谓创造出的东西，也不过又是旧时代的产物。
呵呵，别看上面我写得冠冕堂皇，其实我更是在怀念，怀念两个时代：一个是我们当初一无所知的时候，那是属于我们的纯真的年华；第二个是那个名叫变革与创作的年代，他们创作的，不只是战争和国家，还有中国最本源，最伟大的思想和语言。
人们都喜欢称那个时代为“春秋”。
本
百家之中我极推墨子，其次是孔子，墨子可以说是我感性的一面，而孔夫子则代表理性。一种理性的坚持，或是学习专业的理由。忘记是谁曾说过“语言是人类最有力的武器”，或许我达不到夫子的高度与深度，但我与他有着同样的坚持。
在春秋诸国之中，孔子以善辩与明智而闻名，后人说的“仁”、“义”等思想在那时只是孔丘用来给王侯提的治国方略。
六艺首当是“礼”，是当时政治制度中各种官吏包括政治品德到办事能力、职权范围等等一系列在社会中应遵循的基本礼仪准则。夫子广收弟子，创办私学，用的不是课本，而是时局形势，取材于各国的风土和现状，而教授的方式是“述而不录”，只是讲演和口述，没有条件在纸上记录。当然，这也是受限于当时的记录条件。故从智者贤人到君王传达自己的思想与精神更多的是借助于语言和口述。孔子也逃脱不了当时的限制，要把他当作贤才，不如把他视作一个辩才更加亲切。
题记中的文字出自《论语·宪问》，书上释义说：“微生亩批评孔夫子卖弄自己的口才，孔子说是痛恨那些顽固的人。”这个微生亩大约是个隐士，有人也讲他是道家弟子，文本的释义太过温柔，单单一个“佞”字，就是这位隐者这段话的核心吧。“佞”字是形容人有才智但心术不正，佞臣、佞人是与小人等同挂钩的。孔子答句更加精辟和深长，同样，“固”字也不是冥顽不化的人，微生亩固然批评侮辱孔子，但语气是质疑，要的是孔子的答案，不然若孔子只是为了语言回击这段话，便不会被收录进《论语》。
“固”这个字，我猜想或许是指当时社会中的苛政和僭越背礼的现象，“疾固”也是孔子周游列国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这是孔子对自己的答案，坚定恳切的三个字。别无其他。
原
儿时，我幼稚地认为，孔子是讲普通话的，后来通过对专业的学习，才明白我与孔子一样，熟练掌握山东方言，差不多能到“一甲”的水平吧。司马迁评价夫子为至圣，直到现在大多数人仍旧追随着夫子的遗念和思维，把他的思想精研、深化、植入人心、推出国门。
国内外的辩才智者不可计数，他们有的与孔子相同，一生都在致力于传播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屡遭打击、矢志不移。他们一定遭遇过同样的批评和质疑，然而，再多的妙语华章都不如夫子这句简短的回答：“疾固也。”文言文的简约在这句话中被展示得淋漓尽致，在这三个字中，我能依稀看到东周王朝华丽大幕的坍塌和降落，也可以臆想出诸侯国之间的钩心斗角、互相征伐的战争场面。一幕幕历史的画面在生动地重现着，在孔子的话里得到放大和解读。
在我刚刚开始与同学一起学习专业时，我只想着要学得差不多，至少不被同学老师取笑，那时我认为，真正的智慧与思想都是靠笔记录，靠书本传承下去，至于能说会道的人，被保守的我称为“哗众取宠”。寒假时在家乡出门打的，司机师傅问我去往何地，我对他说去A地，他先是一愣，即刻就沉下脸来问，“你是哪里的孩子，怎的这样油腔滑调。”我无言以对，是，我承认，一部分精于口舌，达于世事，可谁还不会说个话？
“任谁都不想在台上当一个小丑。”别人的吹捧、夸赞、恭维在我内心不住地掀起波澜，它告诉我，你要有自己的思想，你要有自己的方向，并且，你要力图改变，力图表达。
生
对的，力图改变，力图表达自己，力图变通，把这个世界带向自以为光明的方向，这是春秋的主旋律，这是百家的梦想，这也是我们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和方向。但最终为什么会变得麻木不仁，逆来顺受？若是走在路上的人将心和灵魂丢了，便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想。
似乎在朋友们的眼中，我是一个“寡言”的人，与妙语连珠的同仁们相去甚远，是因为我清楚，不是每一刻都能激扬文字、指点江山，不是每一句的表达都是精粹而有力度。“君子刚、毅、木、讷。”在那个用语言办事的年代，孔子为了他的理想选择了游说，与现在谄媚的人不同，他的君子的品性赢得了万世的尊重和学习。表达作为语言重要的外在形式，每个人都应拥有这个能力，不论他是否专于语言的学习和研究；每个人也都有选择的权利和理由，不过只是有的简练有的复杂，有的能够被表述，有的只存在于心间罢了。
至于我，对于那个让人纠结的问题，似乎有了明确的答案。
“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2012年3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