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天上飞下来一个手机，砸在王高峰眼前，吓了他一跳。手机是三星牌，春节刚上市的新款，身首分家。
王高峰仰头看看楼上，大声问：他妈的，这是谁的手机？
连喊五六声，没有回音。
对门邻居一个来自东北的老太太从楼上下来，冲着王高峰笑着说：指定是哪个靓女靓仔嫌不新潮了，不用了，扔下来了。现在的年轻人，拿钱取乐！
王高峰瞅瞅躺在地上的三星手机，没选择弯腰拾起来，骂了句他妈的，暴殄天物，继续向前。
在去停车场的路口，他站住了，翻转手腕看看劳力士表，时间还早。他拨通阿秋的手机，一阵王菲的《我愿意》唱完，断了线。阿秋还在睡懒觉，年轻人喜欢赖床，特别是在广东。广东人有赖床的传统，到了广东的外地人也会入乡随俗。他给阿秋发了个信息，说他要步行上班，让她主持一下晨会。他想在去公司的路上，好好琢磨琢磨如何过六十大寿和如何应付吴天明的事。阿德拿定了主意要给他过寿，做老子不但要领情，还有责任满足儿子。但既是官迷又是财迷的阿德肯定会利用六十大寿这个难得的机会大肆敛财的，这一点他不用问就能猜到。知子莫如父。王高峰没招，阿德从小逆反心理就很强，还有周围的环境就是这样，大家都钻在钱眼里闹乾坤，为钱而战，为钱而活。这让他的后脊梁丝丝发凉，感到后怕。再加上儿子搭台，吴天明唱戏，王高峰就更加战战兢兢了。无奸不成商，无利不起早，吴天明要连夜从北京赶回来，还要让他的办公室主任来安排，还要包下所有花销费用，这里面就不是过六十大寿这么简单的事了。肯定大有文章。究竟会是什么猫腻，王高峰想不出来。因为吴天明从不按常规出牌。他明明知道自己猜不出吴天明手上的牌，却身不由己老是琢磨。
出了白莲新村小区，王高峰没有朝东拐。朝东拐，就是沿着翻越板樟山宽阔的吉柠路到柠溪再走过翠微路，到达前山三台石路暨南大学珠海校区旁边的公司。向西拐，就是要从白莲洞公园的小东门进入公园，走另一条不是路的山路。他喜欢走这条路。他讨厌笼罩凝固滞留在大马路上潮湿刺鼻浓烈的汽车尾气，恶棍一样毫不留情地蹂躏你的鼻腔。他向西拐，走过三十米有纵横交错裂纹，有油污，有烂菜叶，有绿苔的陈旧的水泥路，再一左拐，上个小坡，路过掩映在绿荫花丛中的畅景园，就到了白莲洞公园的小东门。进了公园，汽车噪音和尾气就像祖宾·梅塔指挥交响乐队，手势慷慨激昂用力一收，就干净利落地结束，消失得令人舒适恬静。前行两百米，到了公园的核心。平静的九龙湖上，白莲、九龙两桥相连，飞架南北，蓝天、白云、青山、鲜花，在湖面畅漾。沿着九龙湖弧形的北岸向西走，过了一棵三百年的榕树和沙地停车场，就看见白莲洞牌坊。牌坊右手边山坡上的绿荫丛中，错落有致地点缀了几座庙宇。二十年前王高峰来公园时，庙宇只有两座，是清朝建的，一座观音庙，一座关帝庙。这几年，人们口袋里的钱多了，灵魂却没地方搁了，公园里的庙宇建设也与时俱进起来，信众们喜欢啥，就建啥庙宇。信众们对钱感兴趣，求财的人多，就建一个财神庙。信众们在追求钱的过程中压力过大，就让信众们调节一下，笑一笑，便建一座笑佛庙，把弥勒佛老人家安排进去，逗信众一乐。医药费越来越高，好多人看不起病，住不起院，就建个华佗庙。华佗一个人管不过来所有的疾病，就在石缝间垒几块石头搭建一个简陋的济公庙，让济公来帮帮华佗的忙。反正济公这个人邋遢，不讲究，不会见怪他的庙宇没顶没墙，四周走风漏气。
来白莲洞烧香拜神，求发财、求健康、求婚姻、求事业的人逐年增加。一大早，普生佛香专卖店就顾客盈门。观音庙、关帝庙、财神庙、华佗庙方向，香烟缭绕，佛音呢喃，不时还有钟声拉着长长的音，咣咣咣和着各种各样的鸣笛声、打桩机推土机的噪声、大妈广场舞的音乐声，在天空回响。
王高峰在普生佛香专卖店买了一瓶加林山矿泉水。
店主看看王高峰，问：信众，你生肖狗？
王高峰问：咋啦？
店主便指了指店前的一个牌子。
王高峰顺着店主的手指看牌子。牌子上写着：尊敬的各位善信：辰龙年，生肖狗犯冲太岁运势极凶，寅午戌的火库给水库辰龙冲开，凶多吉少，火库被冲则破财败业，婚姻宫冲散，多有是非。本店董周易老师根据“卯兔为亥卯未木局之帝旺，木气鼎盛，用申子辰水局生帝旺卯木，卯木可生寅午戌火库，达到水生木、木生火，三才相通之局破水火库冲”，可解生肖狗今年破财败业，冲婚姻宫之命局。
王高峰生肖龙，他故意开玩笑说：我生肖牛。
店主说：生肖牛的人进入壬辰龙年，有太阴吉星驾临，但运势仍反复多变，谋事尚有阻滞。本店董周易老师可解生肖牛今年破财败业、冲婚姻宫之命局。
王高峰又笑笑说：谢谢。把店主扔在一边。
店主的喊声追上来：就当玩下嘞。
王高峰径直向前走去。
店主又追上来一句：给你打八折啦！
王高峰头也不回。
后面又追来一句：帮我开个张嘞。
过了龙泉水、玩月桥、洗心池，眼前就三十五度地飘下来一条石板上山通道，伴着通道还有一条小溪，阳光下，闪闪发光，水晶一般，潺潺作响。听着小溪弹奏的大地钢琴，沿着石板通道，可以走到白莲洞公园的最高峰九龙山。南方的山，没有北方大山那像男人一样的伟岸阳刚，惊心动魄，处处都是女性的秀丽阴柔。九龙山是板障山的一座峰，不高，抬头可见顶，却百转回肠，层峦耸翠，清新优美，像十八岁的少女。沿石板路走到九龙山的三分之二处，有一个六角厅，供爬山人短暂休息纳凉。到了山顶，往西先低后高二百米，就进入了板樟山公园。沿着板樟山公园的消防通道就走到了圆明新园的后山。从圆明新园的后山再往前走，到了山的西边，从那儿下去，就是暨南大学。出了暨南大学，向左一拐，直行一千多米，就到王高峰的天峰太阳能公司了。一路行走在山间的森林氧吧里，对生活在污浊的城市的鼻、眼、心、肺，是一次难得的洗浴和享受。珠海所有的山都绿化得极好，各种各样的树木、花草，精心搭配，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四季常绿，天天花开，颜色各异，千姿百态，争奇斗妍。小鸟、蝴蝶、蜜蜂，上下翻飞，穿行期间。远处荡过来的风声、海涛声、汽笛声，头顶上盘旋的鸟唱、蝉鸣、虫叫，脚下时有时无的潺潺流水，合成一首最自然的交响曲。十里蜿蜒曲折的山路，十里丰富多彩的画廊，十里云起雪飞的天籁之音，漫步其中，让人无法不醉。本来白莲洞公园和板樟山公园有整齐划一飞腾盘旋的花岗岩台阶路。王高峰从来不在上面走。他像所有驴友一样，对曲里拐弯起起伏伏高低不平变化多端的山间小道或消防通道情有独钟。山间小道和消防通道温柔舒展，有淡淡的花花点点的醉人气息在上面游荡，遗落在道上今年的半干半枯的树叶和去年前年体无完肤只剩下经络或叶柄的树叶，地毯一样，让驴友们舒舒服服地踩着，大大减轻了上山下山对膝盖的冲击。喜欢爬山，是近十年的事。早年在部队当兵，王高峰就养成了每天锻炼身体的习惯。但在刚来珠海那些年，为了尽快打开公司太阳能热水器在珠海的销路，为了站住脚跟，为了占领太阳能热水器市场，为了做大做强太阳能热水器产业，成为珠海、广东太阳能热水器行业的排头兵，他没有爬山的闲情。他每天六点钟起床，在白莲洞公园，围绕着九龙湖跑上七圈，每圈五分钟，再回到家，正好一个小时，然后看中央电视台七点钟的新闻或是香港凤凰台的新闻，然后八点钟准时地出现在办公室，开始新的一天，向宏伟蓝图冲刺。太阳能热水器是个朝阳产业，当年就连具有商界奇才之称的广东人都没有意识到。
王高峰意识到了，他抓住了这个先机。
王高峰是90年代初带着一批家用太阳能热水器和满腔发大财的渴望来到珠海的。
那个时候的珠海，仅有一家铺头经销华清阳光太阳能热水器，市场已经启动，行情好得让王高峰流口水。王高峰是在拜访全玻璃真空管创始人殷教授时，碰到了去华清阳光太阳能公司进货的珠海经销商。那时，他所在的天峰太阳能公司还在北方两三个省市扑腾。王高峰从进货人的区域看到了商机，第二天就向老板请假，直扑珠海。五百元雇了一辆出租车，把华清阳光经销商和珠海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他乐得心尖尖发颤，居然忘记了珠海梅雨季节带来的窒息。在他的感觉上，包围他的湿啦啦的热气是哗啦啦响的人民币，是珠海人喜欢的美金、港币、葡币。在北方，家用太阳能热水器是穷人的选择，一次投资二十年受益，天天不花钱洗热水澡的巨大诱惑，让捂着口袋数着钢镚过日子的工薪阶层，从牙缝里出钱来安装太阳能热水器；而那些口袋鼓鼓往出冒油的富人们却嫌太阳能热水器用起来麻烦，半天不出热水，自个控制不了热水的温度，想用时，它水不热，不想用时，能烫得你鸡飞狗跳。富人们爱选用电热水器或煤气热水器，虽然费用高昂，但用起来方便、快捷，随心所欲，想用时就能用，想让它的温度多少就能调多少。在珠海，太阳能热水器是富人的选择。珠海人文化水平高，天南地北，欧洲美洲，见多识广，环保意识强，知道美国、德国、日本、以色列好多好多西方发达国家的大老板们都在用太阳能热水器，他们了解国外太阳能热水器的行情。看到摆在眼皮子底下的在国外司空见惯在中国第一次见到的太阳能热水器，就像见到了象征身份地位的奔驰宝马轿车，富人的冲动就从屁眼直达脑门。再一问价格，惊得有出气没进气。屌你老母！好便宜耶！捡破烂一样！毫不犹豫就出手。一台二十四支管的太阳能热水器在北方最多也就卖个两千多元，在珠海的经销商嘴一张，开价九千八百元。精明到顶的珠海商人还连连惊叫好便宜耶，他们知道国外一台太阳能要卖九万元！珠海的大老板立马下单。经销商的业务员告诉富得用鼻子说话的老板，九千八百元是裸机价，要想用着方便，要想全自动，还要加上温度控制器，还要安装高级混水阀门，最好使用环保铝塑管，还有人工安装费用，加起来还要再收两千元。精明的珠海商人眉开眼笑不贵不贵，连忙点票票，唯恐下单晚了没有货，再等好些天，耽误了他们做别的大买卖。
他妈的！王高峰像元朝那位来中国旅行并写下了一部游记的色目人一样，乐得满嘴口水泛滥成海洋。回到北京，一纸报告，辞掉工作；又一纸合同，成了北京天峰太阳能公司华南地区独家代理，为他日后成龙变凤，富甲天下，圈定了地盘。三天后，王高峰背着部队转业时的行李卷，一个人押着一车太阳能热水器马不停蹄到了珠海，租铺头，招聘业务员、促销员、安装工，组装几台太阳能热水器，铺头摆上两台，高档小区门口再摆上两台，两个靓女拿着宣传资料两边一站，见人就散发。珠海的市场就这么启动了。
那些日子，王高峰每天都像过节。一台太阳能热水器所赚的利润是北方的二十倍，一天挣的钱，比北方一个月挣的都多。王高峰感叹珠海真的就像传说的那样，遍地是黄金，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拿着大扫帚，满大街扫钱。他拿出在部队学的关心战士那一套，注意每一个小细节，一会儿给业务员扔一包烟，一会儿给促销员买一瓶水，一会儿又帮安装工扛水箱，感动得已经习惯了建立在金钱关系上的员工们不知说啥好。王高峰张口靓女，闭口帅哥，把大家叫得像粘了蜜一样。每当夜幕慢慢拉开，华灯初放，多姿多彩的夜生活开始，王高峰不管多忙多累，也要掏腰包，请辛苦了一天的业务员、促销员、安装工，在路边大排档上放开肚子吃烧烤，喝啤酒。王高峰用这种方法拉近和员工的距离，融洽和员工的感情，促使员工更加任劳任怨努力地为他工作。
在火一样的太阳下做销售的吴天明，汗如雨下，干渴的嗓子快要冒烟时，被老板递过来的一支雪糕，感动得泪涕交加。他是王高峰在柠溪人才市场招聘来的。那时的珠海，人才奇缺。只要不缺胳膊短腿，就是人才，就有人要。吴天明的老家在大别山里，是一副蛤蟆眼镜和一套西装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那天，村东头尿罐结婚，他去帮忙。迎亲队伍出发后，闲着没事的他和几个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好友在房檐下玩扑克赢纸烟。这时过来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南方人，一头经典的中分黄发，一身笔挺的西装，一副能挡住大半个脸的大眼镜，又酷又帅，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特别是那副眼镜，从前面看，反射出一片银光，从后面看，是淡淡的茶色。吴天明一眼就喜欢上了。他想摸摸西装，南方人轻蔑地一甩手；他想借对方的眼镜看看，南方人满嘴一边去。南方人说他的眼镜好好珍贵的，好好值钱的，叫作蛤蟆镜，是从香港走私过来的，内地根本就没有，只有港台明星和有身份的大人物才有。别说你们乡下人，内地人都买不起。
当得知对方是来村里收古董时，吴天明想起家里他老爷爷的爷爷的牌位，他说他家里有古董。南方人说你说是古董没用，得我看后才能确定。
吴天明领着对方来到家里。
南方人看了吴天明老爷爷的爷爷的牌位后说，这个只能够上古董的边。
吴天明说，我爸说这是什么康熙年的紫檀。
南方人问，你知道康熙？
他回答不知道。
南方人说，康熙只比蒋介石大两岁，他的东西怎么能算古董呢。南方人话没讲完，扭身要走。
吴天明急忙拉住，问能卖多少钱。
南方人回答说二十块。
吴天明没见过二十块，不知道二十块钱是啥样。他说，我不要钱，我要你的蛤蟆镜和西装。
南方人说，我把我的西装给了你，我光屁股啦！
通过半天的讨价还价，南方人最后同意用蛤蟆镜换牌位。
吴天明怕爸回来搅黄了他的好事，便让了步。
把南方人送出门时，吴天明还不服气地对南方人说，用不了两年，我也能穿西装。
收古董的南方人把吴天明老爷爷的爷爷的牌位装进一条蛇皮袋里，一溜烟小跑着离开小山村。
第二天早上，吴天明偷偷从被窝里拿出蛤蟆镜，揣在怀里，出了村才敢戴上。没想到，怕谁见谁，他赶着羊群刚拐进圪堡沟，就碰上了拾柴的爸。
他爸问他脸上戴的是啥玩意儿。
蛤蟆镜。他回答。
哪来的？
借的。
借谁的？
朋友的。
哪个朋友的？
他回答不上来。
他爸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撒腿就往家里跑。不见那个紫檀做的祖宗牌位。火冒三丈的爸从门后抄起一把镢头，就追到圪堡沟，照着吴天明，劈头盖脸就打，打得吴天明满山跑。老爸边打边骂人，靠你奶奶的，你个不肖子孙，狗日的，竟敢卖老祖宗！
吴天明没想到老爷爷的爷爷的牌位会让爸发这么大的火，这才意识到闯了大祸，顾不得羊群，撒腿就往山上跑。
虽然吴天明被爸打得有家不能回，但那副蛤蟆镜还是给他带来了想不到的荣耀。村里所有年轻人都想看一看，戴一戴，想看的，就得敬他烟；想戴的，就得请他吃饭。
这天，他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去乡政府所在地赶集，见一群人乱哄哄地围在乡政府门前，便过去看热闹，得知是县劳动局的人在为珠海几家公司招工。听了县上的人一通珠海遍地是黄金的鼓动宣传后，对金钱还有西装无比向往的吴天明抱着发财梦来到珠海。吴天明小学上过两年，在村里只是放过羊，文化不行又没技术，最后被分配到一家建筑公司的工地当小工，搬砖搅泥。第一个月领到工资时，那三百七十元还是让他眼花缭乱了好些天。他揣着钱，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买一套西装。他按照工友的指引，跑到拱北的莲花路，转了三十个摊位，最终花了两百元买了一身西装。回到工地，左看右看舍不得穿，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枕头下面，只是逢年过节星期天偶尔穿着显摆一下。后来他看到珠海好多大老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靓女簇拥，一出手就是成千上万，他的眼红得冒血了，心也大了，建筑工地盛不下他了。他跟着工地一个中学生跑到人才市场寻找好运气。中学生当天就找到了一个销售工作。吴天明跑了十多趟，也没被企业相中。
又是一个星期天。吴天明一大早就在水龙头下把晒得黑油油的皮肤冲洗干净，换上压在枕头下舍不得穿的廉价西装，把那个中学生留给他的一双黑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又在镜子前梳梳头。他钻进厨房，一边和厨师们打闹开玩笑，一边掀起冒气的蒸笼，伸手就是两个馒头，也顾不得烫得嘴里嘶嘶溜溜，扭头从案板上抓了三根黄瓜，看见地上有一箱矿泉水，顺手又是两瓶。后勤主管见吴天明又来偷吃，忙关住厨房门，喊众厨师抓人。吴天明一看不妙，便从窗户跳出。大笑着跑出老远，这才晃荡着，边走边吃，坐着公交车直奔柠溪人才市场。交了五块钱的门票费，挤进乱哄哄的应聘的人群中，他像以往一样这个招聘摊位前试试，那个招聘摊位前探探。在一个写着外文字样的摊位前，吴天明从一个靓女的胳膊弯里伸出脑袋左看右看，问守摊位的西装革履的年轻帅哥，你这里招啥人？
年轻帅哥斜了一眼，说：你的眼睛是吃饭的！
他听不懂，厚着脸皮笑笑，说：它们像群蛤蟆蝌蚪，我不认识它们。
大概是身上难以洗干净的汗臭味太浓，脖子上的胳膊受惊一样逃走，靓女瞪了吴天明一眼，手扇着鼻子直往后退去。
西装革履的年轻帅哥见状，冲着吴天明怒吼：狗东西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去动物园凉快去。
吴天明本来要走，听到年轻帅哥的话，收住脚步，歪着头看着年轻帅哥，说：你这条狗总不会在招聘狗吧。
年轻帅哥说：就是招聘狗的。你报名吗？
靠你奶奶的！吴天明的眉毛一下子竖起来，抡起矿泉水瓶，就要砸过去。
年轻帅哥啊的一声，腾地躲到旁边摊位的王高峰身后。
好多前来找工作的帅哥靓女以为这里要打架，都凑过来看热闹。没人来劝。
王高峰站起来，护住身后的年轻帅哥，一边叫吴天明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
吴天明看着王高峰突然笑了，半空中的矿泉水慢慢收回，他说我还舍不得我的水呢。说完，指着写着外文字样的摊位对前来应聘的人大声说：这家公司是狗公司，专门招聘狗的。想当狗的，就来这里报名。
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吴天明得意地瞪着王高峰身后的年轻帅哥说：狗日的，靠你奶奶的，三年后你给老子提鞋老子都不稀罕你。说着，拧开矿泉水瓶盖，哗哗哗把水倒在摊位上。年轻帅哥红着脸瞅空抢过文件袋，一溜烟没影了。
王高峰很欣赏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愣劲，便招呼到自己的摊位前。
吴天明大大咧咧坐下，跷起二郎腿。
王高峰递过一支烟，自己先点着，把打火机丢给吴天明。抽一口，问：河南人？
你咋知道？
王高峰说：我和你老家就隔一条太行山，口音一听就知道。又问，你来找工作的？
是。
现在没工作？
有。
干啥？
工地当小工。
看你身上晒得要流油。嫌苦？
我不怕苦。
嫌挣钱少？以前还做过什么？
吴天明黑脸里透出红。说：放羊。
王高峰郑重地问：不在家放羊，跑到珠海为啥？
挣大钱。
挣到啦？
还没有。我干的活是苦力活，挣不了大钱。所以，我想换个能挣大钱的工作。我想我能挣到大钱。
为啥要挣大钱？
我喜欢钱。有钱就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你还喜欢什么？
我只喜欢钱。
钱难挣，屎难吃。
我知道。为挣钱，我能豁命。
王高峰录取了吴天明。他觉得他是一块原石，好好雕琢，一定成才。
经过王高峰半天的强化培训，第二天，吴天明就正式成为天峰公司一名太阳能热水器的销售员。
吴天明出师不利，四天下来，别说销售，就连一个准客户都没有找到。
狗日的，靠他奶奶的！吴天明急了，早上天不明就出去跑业务，晚上半夜还不睡觉，嘴角烧起了泡。
这天中午，王高峰请吴天明在街边的大排档吃饭，要了一个很下饭的红烧猪肉，一个鱼香茄子煲，一个时令蔬菜。王高峰边吃边骂吴天明：你他妈的纯粹就是个半吊子，愣头青，知道不知道万事开头难？知道不知道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能力要一步一步地提高，连这个都不懂。我给你上了大半天的课，你全当饭吃了。
看着吴天明瞪得像牛蛋一样的眼睛，他又缓和一下口气，安慰道：不过，有我在，你放心，你只要好好听我的，你就肯定能走向成功的。相信自己，奇迹是人创造的。说着，王高峰用正在吃的米饭启发吴天明。
他问：你给我说说一碗米饭的价值有多大？
吴天明回答：一块钱。
王高峰说：一块钱是大排档的价值。要是把它做成肠粉，就是五块钱。要是再酿成酒，它就值三十块钱，要是到了旺旺公司，做成孩子们喜爱的膨化食品大礼包，它就值五十块钱。人生就像这碗米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关键是看你如何开发，如何提升，如何放大。
吴天明没想到一碗简单的米饭，在老板眼里竟像他老家的大山一样，只要愿意寻找，总有不为人知的新草地供你放羊。
吃完饭，王高峰买了两盒万宝路烟，扔给吴天明，带着吴天明进粤海国际花园亲自示范如何上门推销。他教导吴天明，到一个小区，先看有没有丁零当啷搞装修的。有装修，就说明这家可能有需求。就先找装修的地方。找到装修的住宅，先看主人在不在现场，在现场就现场推销，不在现场的，就和装修人员套近乎。装修人员满嘴是格老子，你马上就是一口四川话。王高峰说，攀老乡是我们搞销售的捷径，一步就能达到目的。攀老乡不成，就马上给装修人员递上一支烟，赶紧帮忙点上火，甜蜜的奉承话给他来一个铺天盖地，大雨倾盆，帅哥长，靓仔短，没有人能承受住奉承话的，就像男人看见张曼玉，有一个傻一个。套上近乎，就打听这家装修的热水器有没有安装，如果安装了，也不要一下子扭屁股就走，要给下次合作留下空间，但也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几句客气的告别再去找下一家。如果没有安装，马上就想办法要住宅主人的电话号码，有了住宅主人的电话，你的准客户就到手了。
王高峰还给吴天明讲了他老家人的一个笑话。其实是件真人真事。不过大家把它当笑话来讲，王高峰也常把它当笑话讲。
王高峰的老家河东有个万荣县。这是个出笑话的地方，万荣笑话甲天下。敢自称文化的笑话全国只有万荣一家。万荣笑话主要是万荣人的“72争”。争，是当地的土话，文化人的解释是犟、执拗、认死理，不到黄河心不死。
王高峰讲了一个万荣县中医院院长穿着一身从乡下借来的棉袄棉裤，背着一袋干馍馍片，拿着部队转业带回来的搪瓷茶缸，去省城给医院要钱的笑话。
听得吴天明滚到地上喘不上气来。
末了，吴天明爬起来，擦着眼泪问：真的要回来二百万？
王高峰说：这位院长用到省里要回来的二百万把中医院盖成了县城的标志建筑。第二年，中医院院长升官当了副县长。
沉默半天。
吴天明说：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
王高峰说：小子，同样是半吊子，愣头青，你的半吊子愣头青就没用，万荣精神里的半吊子愣头青就有用。你仔细琢磨琢磨，两者不一样，里头有哲理。他又郑重地对吴天明说：送给你一句话：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功夫。
吴天明表态：我绝对听你的。
这天，吴天明手上有了三个准客户。但过去了一个星期，没有什么进展。
王高峰利用吃饭的时间，耐着性子，又对吴天明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临时培训。
又送了吴天明一句话：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又加了一句：相信自己，奇迹是人创造的。
又过了一天，王高峰接到吴天明的电话。
电话里，吴天明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句一个靠他奶奶的，一句一个奇迹出现啦。听了半天，王高峰才听明白吴天明终于推销出去一台太阳能热水器。
原来，吴天明在粤海国际花园跑完正装修的十一户人家，开始往每家每户塞太阳能热水器的传单。塞完第一单元，来到第二单元，电梯坏了。吴天明正要离开，看见一对老头老太太看着坏了的电梯在发愁。吴天明一问，老头老太太住第二单元的最高一层，刚从百货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吴天明听老人说话口音是河南的，灵机一动，凑上前去，亲亲热热把爷爷奶奶一叫，说：我帮你们拿上去。吴天明手拎肩扛地帮老人把东西拿回家。老人很感激，请吴天明喝冰可乐，和吴天明聊天。这一聊天不要紧，原来吴天明和老人不仅仅是河南老乡，还是一个县的。越说越亲热，越套越近乎。老头听说吴天明是搞太阳能热水器的，立马叫道：我在老家就用的是太阳能热水器，我儿子新买了一套商品楼，听说也要安装太阳能热水器哩。一个电话打过去，老头的儿子说是要安太阳能热水器。
老头问：定了没有。
儿子说：没定。
老头说：我这里给你定了。
就这样，吴天明销售出去一台太阳能热水器。
当吴天明从公司财务室领到第一笔五百元的业务提成，用他后来给他的手下马仔讲时的话来说，就是人整个都傻了。靠他奶奶的，在建筑工地汗水摔成十八瓣一个月才挣三四百块钱。
吴天明在老板办公室，擦着眼泪，声音像羊一样咩咩着对老板表态，要跟着老板打天下，生是老板的人，死是老板的鬼！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决不变心，永不叛党。
口袋装着五百元的吴天明，兴奋得全身发抖，狠命地用插在裤口袋里的手掐大腿，也控制不住，只好左胳膊用劲地抱着右胳膊，好半天才缓过来。
老板笑着问吴天明，拿到钱最想干啥？
吴天明说找女人！
老板说，赚钱不容易，别胡花，攒着，回家盖房子娶媳妇。
吴天明没听老板的，快到午饭时，振臂一呼，叫上公司所有员工，打的直奔食神海鲜城。由前途急拦没拦住。刘天利笑着跟在后面凑热闹。到了食神海鲜城，吴天明要了个包间，一手抹汗，一手拍桌子，叫服务员点菜。刘天利起哄要吃鲍鱼。吴天明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谱一看，南非六头鲍鱼九百八十元，立刻心惊肉跳，大汗淋漓，慌张地把菜谱塞给由前途，嘿嘿一笑，说，靠他奶奶的，我没文化，狗日的，上面的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还是你来点吧。由前途说，我点个狗屁，这是咱们这号人来的地方？由前途建议换个饭店。吴天明脖子一挺，说，钱不是问题。刘天利说，问题是没钱！他捅了一下由前途，小声说，人都来了，拣几个便宜的，凑合着改善一顿吧。由前途剜了吴天明一眼，吴天明看窗外面的小叶榕树。由前途只好翻了三遍菜谱，最后从后面点了几个蔬菜。吴天明说请客咋能没有大肉，由前途说那就再加个红烧肘子和鱼香茄子煲。从饭店出来，吴天明按按口袋里剩下的一百元，还要去度假村桑拿中心。由前途说你少丢人现眼啦，留点生活费吧。刘天利说你以为你是霍英东李嘉诚。说着，不顾吴天明的强烈要求，招呼其他人一起坐巴士回公司。吴天明脸红得像鸡血。看着大家都上了巴士，不服气的吴天明一个人坐9路巴士去度假村。下了凉爽的巴士，远远地，吴天明就瞄见了度假村容闳湖的对面那个渴望已久的像红灯笼一样挂在好多业务员嘴上的桑拿中心，看到了在电视里常见的金碧辉煌的豪华门庭，一股巨大的吸引力鱼钩一样从那里荡过来，钓住了吴天明的魂。他的眼、嘴、鼻一起大大地张着，热血沸腾得像一台点着火的发动机。他在肚子里一边大声对它叫到我来了，一边龙卷风一样刮过去。以前，他口袋里没票子，心里想它，却不敢看它一眼。现在鸟枪换炮了，一肚子的底气，壮得像领头羊。他急着想看看里面没见过的风景，急着去摸摸没摸过的像剥了皮的煮鸡蛋似的靓女的大波和屁股。他想像香港电视里的周润发那样，身子往沙发上一躺，二郎腿一跷，色眯眯的眼神在一排排靓女的脸上屁股上大腿上摸来摸去，最后，盯住一位拥有香港女明星一样脸蛋的靓女，手往空中一举，拇指卡住中指，拇指向外发力，中指向内用力，潇洒地打个响指，豪气地说，就你啦！离夜总会还有一百多米，吴天明裤裆里的东西就不可一世地旗杆一样高高雄起。他的手在裤口袋里又捏捏那两张五十元大钞，直向阔气的大门而去。在前台，满面笑容的靓女一句一千元押金，就一把将吴天明推进了冷库。他看看天，看看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故意大叫一声，坏啦，我的钱包忘在了饭店。红着脸灰溜溜逃离桑拿中心。走过容闳湖，他才敢抬头。一步三回头。走过游泳池，走过赛车场，走过保龄球馆，走过网场馆，走过欧陆式别墅区，走着走着，一抬头，又来到桑拿中心门前，抬眼一看金碧辉煌的豪华门庭，满脑子就充满了祼身的靓女，全身的血液就呼呼地燃烧，把他烧成一头发情的公羊。为了不让自己太过难受，他不得不再次选择离开。从石花东路蹓到情侣南路，像电视里心情不好的人物一样来到九洲港外的海边。海岸栏杆外，阳光下，一片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块黑青青的礁石，白色的浪花在礁石脚下绽放。礁石上面爬上爬下数十几个靓女帅哥，看海的、照相的、搂搂抱抱的，一对一对，只有吴天明是孤单的一只小鸟。他在一块靠海最近的礁石上坐下来，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又脱掉鞋，把脚伸进海里，失落地看大海。
那天晚上，在大排档喝啤酒的吴天明碰到刘天利。
刘天利拿吴天明开涮，是不是想请我去度假村勾女？
吴天明无语。
酒足饭饱，刘天利说：走，我领你去个好地方，二十四小时营业，靓女随你挑，五十块钱搞定。
他们来到前山明珠南路裕园鞋厂旁边的爽歪歪洗浴中心。
刘天利说，这边的鞋厂、玩具厂、电子厂，好几万女工哩，她们个个性寂寞。
从爽歪歪出来，吴天明发誓要多赚钱，要带着刘天利去度假村见见世面。
吴天明又来到粤海国际花园，钻进第三单元电梯里，上下了一趟，就悄悄把电梯搞坏了。他站在一楼的电梯旁，等待着学雷锋做好事。还别说，这一招还真有用。吴天明又推销出去两台太阳能。吴天明又如法炮制，搞坏了第四单元的电梯。但这家楼顶的两套商品房是被一家人买走了。珠海的商品房和别的地方有所不同，它在卖楼房最高一层时，连同楼顶的面积一起出售。也就是说，只有买最高一层商品房的住户才有可能安装太阳能热水器，下面的住户想安装也没办法安装，因为你要安装就涉及别人家的地盘。
吴天明经过打听，这家已经安装了热水器，不是太阳能，是电的。当他了解到这家的主人是个中山大学的退休教授，心中有了数。老板王高峰培训时讲过，知识越多的人越容易接受太阳能。他请老板帮忙做了一份十分详细的太阳能热水器与电热水器的经济效益比较表。以老教授家里五口人为例，洗浴热水60℃，每人每天按照五星级宾馆的标准用水量为60公斤，一天全家共需要300公斤洗浴热水。用电热水器，把水从 15℃加热到60℃，需9度电，按每度电1.5元计算，每天需要13.5元钱，每年365天就是4927.5元，两年就是9855元。如果用太阳能热水器，太阳能是天然的，不花一分钱，没有加热费用，也就是说，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全家人每天洗浴全是免费的，两年节省下来的电费，就能安装一台24管的太阳能热水器。以后就是白使用。每年节省4927.5元，18年乘以4927.5元，就是88695元，这还不算利息呢。
大学教授认真地研究太阳能热水器与电热水器的经济效益比较表，其中引用的计算公式和数据都有据可查。最后，他拿出从香港买来的计算器计算了三遍，还帮吴天明改正了经济效益比较表中的几个标点符号错误，深思三天，郑重表态说太阳能热水器是好东西，答应考虑考虑。一个星期过去了，教授还没有考虑好。教授说，太阳能这玩意儿好是好，只是我家现在有一台能洗澡的，再安一台太阳能的，不符合经济学理论。离开后，吴天明一整天的心情都坑坑洼洼，晚上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翻烙饼。他对自己说，这家本来应该安装我的太阳能，现在不能安装，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它安了电热水器。是电热水器坏了我的好事。口干舌燥的吴天明从床上爬起来，对准水龙头喝了一肚子自来水，浑身的怨气都跑到电热水器身上。他对自己说，只有除去了电热水器，这家才有可能安装太阳能热水器。第二天公司开完晨会，在老板办法总比问题多的励志语言的激励下，吴天明冒着毒热的太阳，一身汗水又一次奔向粤海国际花园，在路上，他心里有了主意。他找到小区的物业管理公司，和那里的电工套起近乎，投机地聊了一上午，中午又请对方到拱北的小饭店山吃海喝了一通，末了又塞给对方一条芙蓉王烟。就这样，教授家的电就突然跳闸了。物业公司的电工辛苦了一天也没查出故障在何处。第二天中午终于查出了问题，但库房保管请假不在，领不到可更换的配件。第三天，库房保管来了，一查库存，没有那个配件。采购说，配件是德国原装进口，要更换需向国外定购，最少也得半个月。老教授哪受得了。珠海炎热，一天出好几身汗，半天不冲凉，整个人都要馊。吴天明这时又出现在教授面前。他对教授说，教授，你别生气，这都怪你家安装的是电热水器，要是太阳能热水器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太阳能热水器它不用电，就是天天没电，也能洗热水澡。结果，不是吴天明向教授推销太阳能热水器，是教授恳求吴天明赶紧给他家安装一台太阳能热水器。教授说，再不洗澡，人就臭得没法上街了。吴天明如愿以偿地卖出去一台二十四管的太阳能热水器，教授及家人当天就冲上热水澡。
原来安装的电热水器，吴天明对教授说，不用拆。天上有太阳时，你用太阳能热水器。天上没有太阳时，太阳能热水器没热水，电热水器正好用上，取长补短，两全其美。
老教授一个劲地感谢吴天明，一个劲地夸奖吴天明真的是想客户所想，急客户所急。
当月，吴天明第一次压倒了连续半年的销售冠军由前途。
在庆功会上，吴天明把全公司所有的人都喝到了桌子底下。
有一天，王高峰开着车和吴天明给九洲花园一个客户送货，不小心和一辆迎面驶来的奔驰车发生了剐蹭，坐在奔驰车里的老板还没开口，开奔驰车的司机上来对着刚伸出头的王高峰就是一拳，打得王高峰满脸是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吴天明见状，一声龟孙，从地上捞起半块砖，就把开奔驰车的司机脑袋开了瓢。为此，吴天明进了一趟派出所。王高峰花了五千元钱医疗费。
虽然王高峰对吴天明的做法不苟同，他妈的他妈的骂了半天，还讲了一通连自己都不是十分相信的大道理，什么人生在世，要学会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但他心里对吴天明已经刮目相看，觉得吴天明虽然没文化，但机灵，好学，吃苦，悟性高，有眼色，会看人下菜，胆子大，出手快，有魄力，假以时日，好好培养，认真打磨，是个难得的销售人才。王高峰有意识地带着吴天明跑市场，访客户，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毫无保留地端给吴天明。每天三顿饭，王高峰至少有两顿和吴天明一起吃。
半年后，王高峰把经过自己精打细磨的吴天明提升为公司市场开发部部长，成了自己的得力助手。
海湾国际花园开盘那天，天峰太阳能的业务员和华清阳光太阳能的业务员为争夺现场促销位置，大打出手。人多势众的华清阳光太阳能占了便宜。天峰的五个促销员：王进、莫英明、胡鹏、李爽、温迁西，像流浪狗一样，被轰到了小区三百米以外，还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吴天明接到传呼机的寻呼时，正和刘天利、由前途围坐在白莲路的潮汕海鲜大排档前的一把太阳伞下喝啤酒，一箱啤酒才喝了一半。吴天明的大哥大没了电，便借刘天利的大哥大给王进回电话。
王进在电话里快哭了似的说我们的人被打了。
吴天明说我马上过去。
他又对刘天利和由前途说，你俩先喝，海湾花园那边出事了。随手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盖，仰头就往嘴里灌，来不及咽下去的酒冒着白沫，从嘴角溢出来。胸前的文化衫湿了一大片。
刘天利说，你慢些喝，没人和你抢，你处理完事回来再接着喝。
吴天明喝完那瓶，又从啤酒箱子拎出一瓶，一边开瓶盖，一边拦的士，对司机吼了一声：海湾花园。
的士出白莲路，上景山路，穿九洲大道，左拐进入石花东路，到了海湾花园。吴天明扫一眼计价器，扔给司机十元钱，不等的士停住，就从车上跳下来，直奔天峰业务员的促销地点。促销现场，摆放的天峰公司太阳能热水器样品不见了，换成了一把大大的华清阳光太阳能热水器的广告伞，广告伞下摆着一张常见的促销人员用的简易铁架桌子，旁边光明正大地摆放着两台华清阳光太阳能样品，后面一个靓女和一高一低两个帅哥，正聊得热火朝天。王进在电话里所说的打他们的打手看场景已撤离现场。吴天明气哼哼地转着寻找自己的人马，半天连个鬼影都没看见。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兜了很大的圈子，才在海湾花园西面三百米远的珠光集团楼外，找到自己的人马。他们躲在榕树后的荫凉处。看见吴天明，李爽就一手提着被撕烂的随时会掉下来的裙子跑出来，话还没说上来一句，就哇地哭了。王进的脸上一脸的委屈，左半个脸蛋抹满了血，左鼻孔里还塞着一团卫生纸。莫英明的文化衫从胸前撕到背后，胡鹏的右眼成了熊猫眼，温迁西披头散发，像讨吃要饭的。
吴天明不看则已，一看就不由得怒发冲冠，破口大骂王进他们一帮龟孙，都是蹲着尿尿的主。他一把拎起坐在地上的王进，照准屁股就是一脚，骂他丢人现眼，又一眼把其余四人赶起来，跟着他返回促销现场。
明晃晃的太阳光下，他指着华清阳光的促销人员，问王进：刚才是谁打的你们？
王进支支吾吾，说不清个所以然。
问胡鹏，胡鹏说好像都动了手。
又问李爽，李爽说他们都动了手。
温迁西说，刚才还有几个人。
吴天明质问华清阳光太阳能的促销人员。
看着吴天明张牙舞爪的凶样，华清阳光的人先矮了三分，一高一低两个帅哥往后退着，把有几分姿色的靓女推到最前面。一高一低的帅哥说刚才打人的人已经走了。
吴天明问那些人的名字，没人回答。
吴天明连问三句，还是无人应答。
他手叉着腰，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三个人，脑子里思索着下一步如何办。
这时，有着几分姿色的靓女甩手打一下将她往前推的那个小低个，轻蔑地对吴天明一耸鼻子，再把一直往下掉的太阳镜向上一推，说：咋啦，你还想打人？
一句话点着了吴天明的炮捻子。他一扭身从太阳伞下抄起简易铁桌，高高举起。靓女吓得缩回脖子，捂着眼睛，大叫妈呀。
只听得咣咣咣——几声巨响。睁开眼看时，一台太阳能热水器样品被砸，全玻璃真空管哗啦啦烂成一堆。吴天明又举起简易铁桌，把另一台太阳能热水器样品也砸个稀巴烂。还不解气，一脚把热水箱踢飞起来，摔在十米开外，咚咚咚在地上蹦了几蹦，滚到一辆汽车后轮前停住了。一个领着小孙子溜达的老太太正好走到那里，吓得闭上眼睛，全身护住小孙子。
一高一低两华清阳光的促销人员在一旁跳着脚大叫着：你凭什么砸我们的东西，无法无天。
吴天明大叫：狗日的，靠他奶奶的，老子就叫无法无天！
他把已经散了架的桌子腿抡得电风扇一样圆，横着扫向华清阳光太阳能的高个子业务员，要不是对方吓得瘫倒在地，身上定会断一样东西。高个子业务员妈呀呀叫唤着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抱头鼠窜。低个的见势不妙，也跟着一溜烟，躲进海湾花园小区的景观树后。
王进和李爽害怕闹出人命，急忙阻拦。
他们哪能拦住。吴天明抡着桌腿，一个箭步，绕过景观树，骂着继续追打。直追得一高一低两个帅哥在海湾花园无处躲藏，又窜出来，穿过马路，跑进华景西苑。吴天明追进华景西苑。对方又沿着华景西苑的外墙，逃进实验中学，才躲过一劫。
当天晚上，吃了亏的华清阳光太阳能公司老板和他那个白天挨打的高个子业务员，带着三个黑夜里戴墨镜自称是澳门黑社会的人，到北岭的愚园找到了天峰太阳能的铺头，铺头打烊没人。华清阳光太阳能公司老板大手一挥，丁零当啷一阵响，就把天峰太阳能公司砸了个稀烂。出了愚园百十步，在街边的海利大排档，围住了吴天明。
吴天明正喝着啤酒，吃着羊肉串，唾沫四飞，兴致勃勃地给刘天利和由前途吹他白天是如何收拾对手的。
高个子业务员一指吴天明，告诉老板：就是他！老板一甩头，戴墨镜中吃得肥头大耳的光头就站到吴天明对面。他上身穿黑色T恤衫，白白的胳膊上，从T恤衫里游出两条长龙，文得很逼真，一看就是澳门匠人的手艺，珠海拱北口岸广场下的文身小店，做不出这么漂亮的活来。肥头大耳的光头手里拎根一米多长一寸粗的镀锌钢管。他左边戴墨镜的大汉，袒胸露背，前胸文的是猛虎下山，后背文的是鹰击长空，两条胳膊上文的是两条眼镜蛇，手握一把蒙古弯刀。右边那个长着一对金鱼眼，没有文身，穿着一件一眼就能认出的低劣化纤文化衫。
吴天明按住有些紧张的刘天利，又示意要起身的由前途坐下，扭头对架在路边的羊肉烧烤摊喊再来四十支羊肉串，招呼围住他的四个人坐下。
华清阳光太阳能热水器老板说：现在软蛋了？下午的威风哪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吴天明嬉皮笑脸地说：有话坐着慢慢说。
华清阳光太阳能热水器老板说：老子哪有工夫和你闲坐，今天来，就是要收拾你的，让你知道今天的珠海是谁的天下。
吴天明说：你就是要杀我，也得让我吃个饱肚子，我不想做饿死鬼。
大排档老板小跑过来，对双方点头哈腰说：各位老大，行个方便。老大们要想练武，施展拳脚，请到那边。大排档老板指了指烧烤羊肉串旁边那块地，说：那边宽敞。我这里是小本买卖。混口饭不容易。
吴天明拿起桌子上的一瓶啤酒。
肥头大耳的光头双手攥紧镀锌钢管。
吴天明咬开瓶盖，对着嘴，一口下去。喝完，一扬手，啪，酒杯就粉身碎骨在地上。吴天明看看天空隐隐可见的月亮，手拄膝盖懒洋洋地站起身，把平时舍不得脱下来的西装脱下，递给刘天利，又松松领带，紧紧裤带，清清嗓门，看着华清阳光太阳能老板，对刘天利和由前途说：哥们，你俩谁也别给我动。这是我个人和他们的事。今晚我打赢了，咱们继续喝酒。死了，你们帮我收尸。告诉老板，请个风水先生，给老子选块好墓地。
光头对华清阳光老板说：这小子还挺有种的。
华清阳光老板气定神闲，三接头皮鞋啪啪啪有节奏地敲着地面，歪着头，等着好戏登场。
吴天明扫了一眼羊肉串烧烤摊，按按很有型的头发，大大咧咧说：何止是有种。想当年，老子在山沟里放羊时，三天两头和山里的狼打架。到珠海三年了，手脚早就痒痒得靠他奶奶的受不了。白天没过瘾，感谢各位老哥晚上来奉陪。
吴天明看也不看华清阳光太阳能老板和高个子业务员，直视那三个戴墨镜的，问：你们哪个是头？
戴墨镜中吃得肥头大耳的光头说：少废话！你个二逼子得瑟啥呀，想蹲下尿尿啦？
吴天明说：老子就是死了，也是站着撒尿的主。我是要和你们先立个字据，打完之后，不管死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戴墨镜的大汉说：好大口气，你以为你能赢了我们？你知道我们是谁？老子这把蒙古弯刀，杀遍澳门无敌手！
吴天明看也不看戴墨镜的大汉，手伸向刘天利，让他把包里的钱全部掏出来，数了数，两千二百二十七块钱。他把钱在手心啪啪摔两下，向肥头大耳的光头递过去：老子就是个打工的，就这点家当，你们先拿着，全当赔偿。
光头讥笑说：你个二逼子！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你留着给自个买棺材吧。
吴天明说：靠他奶奶的，老子一辈子只认得三个字：不吃亏！你们是一个一个来呢，还是五个人一起上？
光头一下子被吴天明的气势震住了。他看看华清阳光太阳能老板和高个子业务员，看看身后戴墨镜大汉和长着金鱼眼睛的帅哥，又看看吴天明，目光像受了风。
吴天明想尿了，他说，我先撒泡尿。
光头高兴了：二逼子，小样，就这尿性，吓小尿了！
吴天明不理他，扭过身，对着大街，对着来来往往的车流人群就酣畅淋漓地尿起来，白花花的尿在晒了一天的水泥地面上滋啦啦地变成一股烟，骚味冲天。
华清阳光老板捂着鼻子躲开。
光头和身后戴墨镜的大汉还有长着金鱼眼睛的帅哥用手扇着，驱赶着扑面而来的尿骚味。
吴天明边尿边说：最好你们五个人一起上。不然，我赢得不光彩，你们也输得不服气。
尿完，转过身，吴天明故意把那个轻松了的东西对着华清阳光太阳能老板左右拨拉了几下，才兜进裤裆。手一伸，指向旁边的空地，说了声：请！摇晃着膀子，径自朝那边走过去。
光头带着两个弟兄，跟在后面。
华清阳光太阳能老板和高个子业务员远远站在树后。
吃夜宵的十多个人都站起来，目光紧张地跟着吴天明和三个戴墨镜的澳门黑社会，好奇地期待着一场好看的大战。
路过羊肉烧烤摊时，吴天明突然一弯身，抄起冒着呼呼火苗子的烧烤炉子，举过头顶，身子一转，照准三个戴墨镜的澳门黑社会，用力一甩，哗——火红的木炭，天女散花一般，在空中划出一个星光灿烂的扇形，扑向三个戴墨镜的澳门黑社会。
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叫。
大排档老板全身发抖，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光头第一个中招，五六块火红的木炭打在他的脸上，烧起一股烟，三四块木炭落在头顶，滚了三滚，就顺着脖子滚进他的黑色T恤衫里，烧得他狗咬尾巴一样，转着圈扑打炽热的木炭。戴墨镜的大汉大概是练过几天武，身手敏捷，看着光景不对，一低头，一缩身，就躲过了天女散花。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吴天明手上的烧烤炉子就拦腰打过来。眼见闪躲无望，他就一扬蒙古弯刀，拦住烧烤炉子，只听当啷一声，蒙古弯刀早飞了出去。吴天明抡着烧烤炉子又砸过来。戴墨镜的大汉左手一个侧步云摆，化解对方攻势，怎奈烧烤炉力道太猛，只听咔嚓一声，大汉觉得似乎是胳膊断了。长着金鱼眼睛的帅哥最不幸，大部分火红的木炭都从戴墨镜大汉头上划过，倾倒在他的身上，头发着了，从地摊走鬼手里买的化纤文化衫也冒起火苗。一阵火烧皮肤的刺啦声，带着一股股白烟，又带着一阵阵刺鼻腥臭，山呼海啸般爆发。
光头和长着金鱼眼睛的俩人自顾自地哇哇哇直叫唤。戴墨镜的大汉顾不得右胳膊的疼痛，弯腰从大排档提起一把铁椅子，扑向吴天明。吴天明想抡起烧烤炉子迎接已经来不及了，灵机一动，像公羊打架一样，用头照直向对方的肚子撞去，虽然背上重重地挨了一椅子，但也把对方撞出五六米远。戴墨镜的大汉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左手又提着铁椅子打过来。刘天利大叫小心，一脚把眼前一把圆凳子踢过去。戴墨镜的大汉被绊倒。吴天明高高举起烧烤炉子砸向戴墨镜的大汉，戴墨镜的大汉用铁椅子紧紧护住自己。
由前途和刘天利怕事情闹大，一个人赶紧拦住吴天明，一个人帮忙制服戴墨镜的大汉。
躲在树后看大戏的华清阳光太阳能经销商老板和高个子业务员见势不妙，早撒腿跑回他姥姥家了。
刘天利和由前途端起地摊洗碗的水盆，帮光头和长着金鱼眼睛的帅哥扑灭身上的火。吴天明喘着粗气，哐当，把烧烤炉子扔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伸手向刘天利要过来西装，慢慢穿好，又紧紧领带，这才走到捂着头叫唤的光头身边，用脚踢了三下，低头问：哎，二逼子，还打不打？
光头磕头求饶，一个劲地朝吴天明叫爹。
王高峰接到消息赶到时，一群吃夜宵的人在叽叽喳喳讨论着眼下是打110报警重要呢，还是打120急救要紧。
羊肉烧烤摊的小靓女向吴天明要赔偿，大排档老板一声咳嗽拉住了她。
王高峰递给大排档老板一张名片，说：我的铺头就在附近。上面地址电话都有。你明天来找我，该赔多少赔多少。
刘天利和由前途分别拦了辆的士，和王高峰、吴天明一起，把三名伤者就近送到拱北人民医院。
王高峰大骂急着掏钱的吴天明：他妈的，净给我惹事。又说钱的事你别管，就把钱包扔给吴天明。
肥头大耳的光头、长着金鱼眼睛的帅哥和戴墨镜的大汉感激得涕泗流涟，一句一个亲爹地叫。出院后，三个所谓澳门黑社会的东北人到天峰公司找到吴天明，接着又去香洲的东北饺子馆喝了一通北大荒烧酒，吃了一肚子酸菜饺子。第二天又相约来到白莲洞公园里的关公庙，给关老爷烧香磕头，请关老爷作证，结成了拜把子兄弟。虽然吴天明年龄最小，但大家还是一致推他做老大。吴天明也就当仁不让。后来这三个人还成了吴天明的得力打手，一直跟着吴天明闯天下，混到现在。
当晚从拱北医院出来，得胜的吴天明兴奋得松弛不下来，吵闹着再去喝酒。王高峰说这两天累得不行，先走了。由前途也想溜。吴天明哪里能饶了他，拦了辆出租车不由分说就把他塞进去，又拉上刘天利。三个人在海利大排档喝到天亮。
开完晨会，王高峰把一身酒气的吴天明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像骂儿子阿德一样，劈头盖脸把吴天明骂了个狗血喷头，末了，又心平气和地说：天明，咱们是外地人，刚到此地，立足未稳，人生地不熟。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还劝吴天明，以后万万不敢这样干，幸亏没出人命。咱们是商人，古人讲，和气生财。
吴天明不以为然，说：人就是这，不打不规矩。这是我爹说的。
王高峰说：我像你一样年龄的时候比你还横。在部队时，我还打过我的排长。
吴天明没理老板，继续玩愣的，对华清阳光的老板紧追不放，天天上门叫骂，扬言要杀了对方。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搞来根警棍，整天提着，见华清阳光的销售现场就打，就砸。
身价百万的华清阳光太阳能热水器老板理所当然地不愿和光脚的吴天明拼命，央人从中说合，先是请王高峰吃早茶，道歉赔罪，承诺铺头的损失全部承担，取得王高峰的谅解，又在银都大酒店摆了一桌谢罪酒，向吴天明递上一万元的小意思，还请吴天明洗桑拿，泡小姐。
最终的结果是，从此，海湾花园再也没有看到华清阳光太阳能的促销现场和业务员的踪影。海湾花园的楼顶上，整整齐齐地安装着一排排天峰太阳能热水器，在阳光下放射着胜利的光芒。
看着吴天明在华清阳光太阳能热水器老板面前趾高气扬的样子，王高峰心里怦然一震。
吴天明和老板坐在北岭愚园铺头前的芒果树荫下喝工夫茶。
三月的芒果树，春梢初露，开着一头花，花序直立，淡黄淡黄，芳香四溢。
吴天明正在向老板说他眼中珠海两家太阳能公司热水器的优势与劣势。
吴天明说：我们天峰太阳能是自家产自家销，有本钱上的优势，我们只要舍得丢掉一头利润，就能把华清阳光逼进死胡同。第二，我哥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我们有主动权，灵活，想咋地就咋地。和我们比，华清阳光就是一根掉在路边被狗洒过尿的555烟。
吴天明说：老板，我们可以先和华清阳光打价格战，把市场给它搅成一锅粥。靠他奶奶的，咱们再用高薪把华清阳光的业务人员都给挖过来，还要用高价从华清阳光业务员手中买单。华清阳光经销商给业务员的提成是一台二百元，我们给一千、两千，靠他奶奶，肯定能把华清阳光掏空，挤垮。
吴天明脸上一片阳光：那时候，靠他奶奶的，华清阳光，熊孩子，回姥姥家长毛去吧。老板，哥，珠海就姓王了。
王高峰给吴天明戴了一通高帽子，最后决定让吴天明具体负责实施，多管齐下。但有一条红线，就是决不能再打架。
吴天明点头答应。
王高峰知道吴天明可能不听他的，会我行我素。他也清楚，不这样占领不了优势地位。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天明在公司的月总结会上说，现在的华清阳光太阳能热水器很晦气。要是它的晦气能当肉吃的话，全珠海人民能有三年的好日子。
华清阳光的老板躲进了澳门的葡京赌场，华清阳光的业务员拿着华清阳光老板的工资，光明正大地给天峰太阳能做业务。还有70%的业务员经不住天峰高提成的诱惑，阵前倒戈，加入天峰太阳能的销售大军。天峰太阳能的大旗在珠海肆无忌惮地挥舞，一度占领了珠海家用太阳能热水器80%的市场。
王高峰的天峰太阳能公司像航空母舰，在珠海启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