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遗传”这个词儿,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农业基础知识里面有“遗传”一节,并且还讲变异。遗传讲的是孟德尔-摩尔根,变异当然是米丘林,所以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遗传和变异这一说。在民间,那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还有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养儿会打洞”。这当然是孟德尔-摩尔根。至于骡子,那就是米丘林。獾子怎么样,没说,但从大量的事实证明,獾子的确没有捕捉过狮子,大概它是没多少变异的。
20世纪,苏联曾一度批判孟德尔-摩尔根学派,说是资产阶级的,唯心的,等等,抬高李森科学派,而李森科承接的是米丘林的一脉。受苏联的影响,正宗的遗传学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也受到压制。这当然是正统的遗传学派所不能忍受的。可是,袁隆平的杂交水稻,包括一些其他方面的育种进步,却都走的是杂交变异一途,类似于米丘林的“梨苹果”,也就是“骡子”,而且还是远缘杂交。这事情说起来,可就复杂多了。
话说远了,本来是要说一件小事儿的。
言归正传。
不知为什么,我比较喜欢藤蔓植物。大概是它老是有一种发展的趋势,老在不断地长,老在不断地伸展,在它的生长中,你觉得不光是它的空间,连自己的心里空间也在不断地扩大着。不像花,开过也就开过了。也不像乔木,老是处于一种静止状态。
乡间,这种藤蔓植物,除了豆角秧,就是牵牛花,当然还有打碗花什么的,只不过是这两样印象深一点。我记得在农村的时候,夏末的早晨,吸着湿漉漉的空气,踩着露水,到地里摘豆角,远处响着鸟儿的叫声,地里却静悄悄的。成熟了的,是那样的饱满。没有成熟的,是那样的生机盎然,而那生机能生出逼人的锋芒来。露水在叶面上晶莹地闪着微光,间或有一滴无声地落下,给泥土多一分沉默与朴素,因而眼前的一切顿时空阔起来,天边的云霞那样远,那样远。
进了城,不会再到地里摘豆角了,只是偶尔到外面看看。在野外,更多的是看到牵牛花,蓬蓬勃勃地生长着,田间,路边,粪堆,特别是早晨,花和藤都迸发着张力。也还是因为喜欢的缘故,后来,我弄了些籽儿,种在花盆里。很好,一样地长叶子,一样地开红花。不过,它不像在野外能开出紫花,因为在屋子里光照不够,所以紫花开不出来。在我,这也就够了。
一种,种了十多年。窗户上爬满了它的藤蔓,把个窗户弄得黑黑的,暗暗的,把一个庄严的办公室弄成野外。
去年,我突然心生一念:种扁豆。
原因也是因为喜欢这种植物。一是喜欢吃炒扁豆;二是它开出的花也很好看;三是它结出的豆角,一簇一簇的,更好看,还给人一种充实感。
于是,找了一个专门卖菜种的店,一本正经地买了一包扁豆籽儿。包装上的那扁豆,真好,真漂亮。看得嘴里都流涎水,心里痒得要命。
种地嘛,我还算是老手,虽然不算行家,至少知道必须把种子种到土里,露在外面不行,挂在空中也不行。专门到外面弄了一些土,配置了合适的花盆。那天,天气不错,似乎也适合下种,心情那就更好了,于是,下种,浇水,一切按程序做好。
等。
那心情就像一个天天盼孙子的爷爷偷看儿媳妇的肚子,既紧张,又神秘,企盼加兴奋,总之是有点乱了方寸。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戏。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还没戏。
挖开一看,种子早烂了。
那就重种吧。好在这比种儿子容易得多。于是又去重买了一包种子。再种。
又是等。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
又是……好,出来了。
老爷,你总算出来了。只要你老人家出来,我给你当孙子。
小心翼翼地侍候着,浇水,不敢少了,也不敢多了。松土,不敢紧了,也不敢太松了。不透气不行,太透气也不行。乡间的话:有了苗苗不愁长,见苗三分收。等它长到两寸高的时候,我已经看到它开着紫色的花,一簇一簇的,结着果,也是一簇一簇的。秋天,摘下来,尖椒一炒,就着小酒,美两口。唉,美死了,美死了。比阿Q看杀头要舒服得多了。
但是,情况不妙。
首先是出苗不齐,我种了三个花盆,结果只有一个花盆里出来两棵。然后,这两棵开始消极怠工,长得有气无力,面黄肌瘦。这,我种得是扁豆,不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小姐,它得像农村的那种姑娘,饱满,壮实,酣畅,满世界放不下她的活力和生机。我是既焦急又无奈,该用的招儿都用了,没用。
秋天,它总算别别扭扭地长高了,也开了花,可是那花真不成体统,蔫蔫的,淡淡的,不说是什么颜色,几乎都算不上有颜色。花落了,倒是结了点什么什么!好像是点什么,但不是豆角,七扭八歪的,说不清是什么,总之不是扁豆。
这就是全过程,种是种了,长也长了,可是既没有看到淡蓝色的扁豆花,也没有吃到尖椒炒扁豆,我倒还想得开,酒有点委屈,一沾我就撒气,弄得我醉了好几回。
看来,种豆也未必得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