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文学五年述评
如果说文学发展就像一条河流的话，那么，过去五年的山西文学，就呈现出一种沉稳推进、越流越宽、波叠浪涌、趋向高潮的态势。
从1998年到现在的五年，是跨世纪的五年，也是全国、全省发生巨大变化和进步的五年。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每一个世纪之交和新世纪初期，总是一个社会生活剧烈变动、历史车轮加速运行的时期。中国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在十几年的发展进程中，它经历了探索、调整和不断完善的曲折过程，它不仅冲击、改变着旧有的政治、经济体制，也强有力地影响着包括文学在内的文化体制和思想。在这场大变革、大重组中，我们的文学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至中期，曾经出现过滑坡和低迷，我们的作家曾经产生过迷惘和消沉。但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至新世纪初期，我们终于认识了市场经济，经受住了各种诱惑和挑战，以积极的姿态走向市场经济社会，重新找到了我们的位置和价值，使山西文学事业继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晋军崛起”之后，又逐步走向了第三次文学高潮。
2000年冬，我省一些作家提出这样一个观点：以张平长篇小说《抉择》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为标志，山西文学正在走向第三次创作高潮。山西文艺创作研究中心专门成立了由评论家组成的课题组，撰写、发表了题为《走向新世纪的山西文学》的长篇论文，深入论述了山西文学第三次创作高潮的形成、发展以及走向。这篇论文受到山西以及全国文学界的关注与肯定。我们认为，世纪之交的山西文学始终保持着深厚的底蕴和旺盛的活力，这一高潮是存在的。但这一高潮不是那种突发的、短期的、蓬蓬勃勃的高潮，而是一种递进的、持续的、全方位的文学高潮。尽管山西文学面对新的世纪和时代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不足，但这一高潮依然在向前涌动，它在潜滋暗长、逐渐形成、日益强大。
五年来，老作家笔耕不辍，发挥榜样作用，中年作家潜心创作，成果丰硕，青年作家茁壮成长，创作活跃，使山西文学呈现出积极探索、健康发展、繁荣活跃的良好态势。我们在坚持文学要深刻表现时代主旋律的同时，积极倡导促进创作的多样化，使山西文学逐渐形成了一个开放、多元、现代的格局。现在，我省有省作协会员1322人，其中中国作协会员144人。据不完全统计，五年间共出版长篇小说100余部，中短篇小说600余篇，散文杂文集50余本，诗歌集75部，文学评论、专著40余本，影视文学300多集。有众多作家和作品获得了国家、省部级、文艺团体、文艺刊物等多种奖项。这一个个数字，构成了山西文学第三次创作高潮的深厚基础。山西正在向文化强省迈进，山西的文学是其中重要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在所有的体裁形式中，小说无疑是山西的强项和优势。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山药蛋派”的风靡全国，80年代的“晋军崛起”，都是以小说创作而鸣世的。世纪之交山西文学的第三次高潮，同样是以小说创作为代表的。最近五年的小说创作，同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相比，题材内容上更加开阔，表现形式上更加多样，作家的主体个性更加凸显，山西小说在深厚的现实主义传统的基础上，具有了鲜明的现代特色，这是山西小说的一个大进步。张平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转入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创作，陆续出版了《天网》《抉择》《十面埋伏》等多部作品，他的代表作《抉择》直面现实，关注时代，以敢为人民代言的巨大勇气和张扬理想的胆识，深刻揭示了当前社会复杂而尖锐的矛盾冲突，突出塑造了代表人民根本利益的市长李高成的崇高形象，具有强烈的思想和艺术力量，2000年荣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李锐多年来精心营构长篇小说，相继出版了《无风之树》《万里无云》，2002年出版的《银城故事》，坚守知识分子的思想立场，对历史文化进行了深入反思，在汉语言的叙事方式上作了多方探索，受到了国内外文坛的关注，荣获第六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奖。成一用“十五年磨一剑”的精神，精雕细刻创作了近90万字的长篇小说《白银谷》，以严谨的史实和独特的思考，再现了晋商的兴衰历史，是山西小说近年来的重要收获。柯云路的创作历来以题材的宏大、思想的遒劲见长，他的长篇小说《龙年档案》再一次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田东照近年来致力于官场系列小说的创作，深受广大读者喜爱，他的《买官》《卖官》《D城无雪》分别获得《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中篇小说奖和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钟道新不断探索新的题材领域，高新科技、经济领域、证券市场等都是他所关注的，出版了《非常档案》《证券》《智慧风暴》等一系列长篇小说。哲夫近年来集中精力创作大生态小说和纪实文学，以几百万字的篇幅描述中国生态环境面临的严峻形势，呼唤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表现了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蒋韵是山西女作家中的突出代表，她长、中、短篇小说并重，出版了长篇小说《红殇》《我的内陆》，中短篇小说集《完美的旅行》等。吕新被称为“山西的先锋派小说家”，多年来矢志不渝，出版了《梅雨》《青草》《成为往事》等多部长篇小说。王祥夫近年来密切关注底层社会中工人、农民的生存状态，发表了《咬紧牙关》《上边》等一系列具有强烈现实意义的作品。晋原平在短短的几年间，连续出版了反映变革时期官场生活的《生死门》《权力场》《大欲壑》《权力的平台》四部长篇小说，在文坛和读者中产生了很大影响。
山西小说家群体，真是一支文学劲旅。近年来，李克仁、孙涛、彭图、王西兰、谭文峰、张雅茜、张行健、田澍中、崔巍、李秀峰、陈玉川、许建斌、毛守仁、许元上、冯浩、李海清、王永泰、常捍江、成毓真、刘维颖、赵秀林、房光、高菊蕊、陈亚珍等等，他们勤奋创作、精益求精，在长、中、短篇小说创作上，均有丰硕收获。回顾近年来的小说创作，我们深深感到，山西小说队伍强大，底蕴深厚，佳作迭出，前景无限。
有人说，山西是一个“诗歌强省”，这话并不过分。我省有一个庞大的老中青三代人构成的诗人群体，他们与时俱进，精神振奋，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激情，在艺术上既有继承、又有创新，创作、出版了大量的优秀诗歌、诗集，走出了一条具有民族气派和山西诗风的创作路子。老诗人马作楫先生出版了总结一生诗创作诗教育之大成的三卷本《马作楫文集》。老诗人张承信从编辑岗位退休后，出版了长诗《邓小平政委》。张不代依然保持了气势恢宏的抒写风格，先后发表了长诗《英雄史诗与最后的疼痛》等，并出版诗集《黄河与最后一场大雪》和长篇叙事诗《神泉》等。郭新民从政之余勤奋创作，热情抒写“土地系列诗篇”“人性系列诗篇”，先后出版《郭新民抒情诗》《花开的姿势》等诗集。潞潞继续保持前卫先锋之姿，继《潞潞无题诗》之后又出版了诗集《一行墨水》。梁志宏创作视野开始更多地投向“城市诗”之外，同时出版了以诗为主的五卷本《梁志宏文集》。马晋乾的童话诗、寓言诗是我省诗歌创作中的一枝奇葩。吕世豪的人生哲理诗集《吕世豪微型短诗集》是我省诗歌创作的一个独特收获。老诗人董耀章、钟声扬、丰昌隆、申修福等，中青年诗人李杜、奔雷、毕福堂、李建华、卫克兴、聂还贵、边新文、非默、赵少琳、金汝平、姚红权、宋耀珍、葛平、柴勇、张乐朋、雷霆等都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势头，发表或出版了不少题材多样、风格各异的诗作或诗集。此外，我省还有一个以寓真、李旦初等为突出代表的庞大旧体诗诗人群体，发表或出版了数量巨大、质量不菲的旧体诗词作品。
散文创作风头正劲，五年来，山西的散文也得到了较快的发展。除了一批专门的散文家之外，一些小说家、评论家、学者也纷纷加盟散文创作，出现了一个散文创作的活跃期。这里我们首先要说的是韩石山，他堪称是一个“文体家”，小说、散文、评论、传记文学均有建树，近年来则着力于散文和传记文学方面。《文坛剑戟录》《韩先生言行录》《李健吾传》《徐志摩传》等，在广大读者和文坛上有着重要影响。张锐锋锐意探索一条“大散文”的创作路子，以较大的散文规模容纳更多的散文元素，陆续出版了《沙上的神谕》《月亮》《祖先的深度》等多部散文著作。李国涛近年来以散文随笔创作为主，他写晚年的读书感悟，写生活中的油盐醋茶，心态平和，格调淡雅，结集出版了散文随笔集《世味如茶》，走的是一条文人化的散文路子。还有，燕治国的“乡情”散文，秦溱的《黎城纪事——一个挂职干部的日记》和散文随笔，沈琨的地域文化散文，乔忠延的尧都系列散文……在山西乃至全国的散文界，都有一定的影响。张玉良、杨新雨、徐小兰、阿呜、葛水平、高芸香、丰小平、聂利民等的散文创作，不拘一格，独抒性灵，受到了文坛的关注和读者的喜爱。
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也有丰硕的收获。山西作家有着热情关注本省社会发展、用报告文学迅速反映的优良传统。新中国成立50周年之际，我省一批知名作家深入全省各条战线采访了数十位英模人物，撰写了报告文学集《高风歌》《长风歌》《大风歌》，出版后受到了社会的广泛好评。焦祖尧是一位小说家，但他密切关注着山西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常常深入到重点工程第一线，继出版了反映山西引黄工程的《黄河落天走山西》之后，2003年又出版了表现大运高速公路建设的《大运亨通》，中国作协和省委宣传部先后为两部长篇报告文学召开了研讨会，两部作品在社会各界和广大读者中反响热烈。周宗奇集数年之心血，撰写了一百多万字的《文字狱纪实》，开拓了一个少有人涉足的题材领域。赵瑜是一位善于驾驭重大题材，有着忧患意识的报告文学作家，他的中篇报告文学《强国梦》荣获首届徐迟报告文学奖。麦天枢则是一位注重史料和思考的学者型报告文学作家，他的中篇报告文学《西部在移民》荣获首届报告文学奖。此外，马骏、田昌安、高厚、鲁顺民、齐国宝、王鹰等，在报告文学创作上，都有可喜收获。
文学评论既是文学家族中的一员，同时又是文学二元结构（创作与评论）中相对独立的一元。五年来，我省的文学评论也有较快的发展。现在，除了部分中、老年评论家还在辛勤耕耘外，青年评论家群体思想敏锐，写作勤奋，成果突出，颇受全国文坛的关注。董大中是一位心无旁骛、执著探索的老评论家，他在山西现代文学的发掘研究方面，著述甚多，贡献卓著，为山西评论家树立了榜样。评论家蔡润田、薄子涛、孙钊等在文学研究、评论方面，也均有一定建树。山西青年评论家一方面密切关注、跟踪山西及至全国的文学创作，另一方面又都有自己的研究领域和课题，发表和出版了大量著述，有效地推动了山西文学创作和文学评论的发展。譬如：谢泳对知识分子问题的研究，段崇轩之于乡村小说的探讨，杨占平对山西老一代作家的阐释，陈坪以哲学的眼光对作家作品的观察，杜学文对山西文学艺术的评论，傅书华、王春林、康序、苏春生、杨矗在中国现代、当代文学方面的建树……可谓各有千秋、异彩纷呈，构成了山西青年评论家群体的亮丽景观。
五年来我省影视文学创作可称空前活跃，有多部电视剧获得电视剧“飞天”奖、“金鹰”奖和全国“五个一工程”奖。活跃的标志还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一是由我省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改编为电影电视比过去大幅度增加，其中影响最大的是由张平小说改编的电影《生死抉择》，此外还有成一小说《白银谷》、柯云路小说《龙年档案》等等；二是我省有一大批作家直接投身影视创作，如焦祖尧、钟道新、张石山、周山湖、燕治国、梁枫、李克仁等，创作了《大树临风》《黑冰》《智慧风暴》《黑碉楼》《走西口》《水浒后传》等一系列电视剧；三是影视文学作为一项文化产业近年来得到长足发展，这方面省作协影视文学创作部主任赵建平同志功不可没。影视部成立近三年，不仅引资数百万注册成立了以周山湖同志为董事长的山西作家影视艺术有限股份公司，而且产业一起步就展示出强劲发展势头。
山西作家众多，作品浩瀚，由于篇幅所限和笔者视野的狭窄，不能一一点到展开论述。
这里我们还须特别提到的是，山西青年作家的成长和他们的创作。几十年来，山西文学界有一个很好的传统，就是特别重视发现和扶植文学新人，代代相传，保证了文学事业的长盛不衰。时下，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文学在社会生活中的“边缘化”，有志于文学的青年逐渐减少，这对文学事业和文化建设是十分不利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山西文学界继承和发扬自己的优秀传统，在扶持文学青年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收到了一定的成效。设立“山西新世纪文学奖”就是一个很有力的举措。这一奖项从1999年起，每年评选一次，每次评选1—3名在文学创作和评论上有突出成就、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青年作家。现已评选过四届，共有九位青年作家和评论家获此荣誉。他们是：吕新、张锐锋、谢泳、晋原平、唐晋、阎晶明、王春林、曹利军、李骏虎。这些青年作家有的出道较早，已然成名，如吕新、张锐锋等。有的坚持已久，近年来才“破土而出”，如晋原平、曹利军。有的刚刚起步，就出手不凡，如李骏虎。他们是我省青年作家中的佼佼者，已受到了全国文坛的瞩目。此外，在青年作家的行列中，近几年还涌现了马明高、郭润生、王保忠、韩思中、杜培玉、杨宏光、玄武、王秀梅等一批起点较高、潜力较大的文学新秀。他们是山西文学的希望。
我们正站在崭新的21世纪的地平线上。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正在不断完善，奔腾向前，它必将带来政治、经济、文化以及生活方式的巨大变革和刷新。山西正在向全面进步的小康社会迈进。从去年以来，省委、省政府又提出了建设“文化强省”的战略思路。今年，省委宣传部编制完成了《山西省建设文化强省发展规划纲要》，其中把文学作为文化事业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提到了一个突出的位置，并对未来几年文学的发展繁荣提出了具体的目标要求。一个把山西建成“文化强省”的浩大工程已经全方位启动。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们深感前途之光明，责任之重大。
回眸五年的文学成就，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说，山西文学已然进入了第三次高潮？山西的创作队伍强劲，佳作迭出，前景无忧呢？不是的。事实上，山西文学目前进入了一个较为复杂的时期，在外在的多元、成熟、繁荣的景象下，隐藏着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乃至深层“危机”。可以说成就与问题并存、繁荣与危机同在、希望与困难皆有。譬如我们各种文学门类的作品数量庞大，但真正具有时代精神、艺术精湛的精品和力作还不多，粗制滥造、格调不高的作品时有出现。譬如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在我省有着久远、深厚的历史，曾经产生过数不胜数的优秀作品，但近年来我省的现实主义力作不多，我们在现实主义文学的创造性继承方面也没有太大的突破。譬如长篇小说的发展态势是最好的时期，但中、短篇小说近年来大有下滑趋势，我们在中、短篇小说上的传统优势有丧失之虞。譬如作家队伍的整体素质有待提高，有的思想理论素养不足，有的生活积累匮乏，有的艺术准备不够。譬如青年作家人数甚众，但创作上走向全国，具有冲击力、爆发力的还很少，在这方面已经落后于一些先进省市。中国作家协会举办的鲁迅文学奖已经评选过两次，我们每每榜上无名，值得我们很好地去总结和反省。我们距离那种汹涌澎湃的文学创作高潮，还有相当的距离，还须作出巨大的努力。
2003年11月
（附记：这是2003年冬山西作协五代会前，应《山西日报》之约，写的一篇五年创作回顾“官样文章”。只是一个文学创作概述，并无多少自己的观点。特此说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