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是48个月,1461天,35064个小时?
自从我留下一封言辞决绝的信,然后不告而别,已经过去四年了!四年的时间里,我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敲开了季北辰的家门,看着他一脸错愕;也偷偷躲在机场的角落里,泪流满面地看着去往加拿大的航班。后来,儿子有了他的名字——季念,而“小甜瓜”这个乳名再也没有被提起过。我由着季北辰带着我和念念回家,去看他的父母,也去看了我的父母,然后在双方家长殷切的期待下,我答应了他的求婚。在念念满周岁之后,我重新回到学校,修完了我的研究生课业,最后顺利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和季北辰依旧生活在这个充斥着喜悲和回忆的城市里,安安稳稳地过着平凡的日子。
季北辰对我很好。四年,还有以后的岁月里,他都会对我百依百顺,万般疼爱!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并对我心存愧疚。他看着我和念念的眼神,仿佛是看着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我们也的确过得很幸福。只是,我的内心却再不能因为他而泛起一丝波澜。有些裂痕太过于撕心裂肺,在剧烈的疼痛过后就是永久的麻木,连时间都没有办法弥补。
惠延和轻盈也已经完婚,轻盈如今已经是个准妈妈了。马上要临盆的她温婉沉静了许多!周天择回了日本,再也没有闯入过我们的生活里。莫群群和秦昊也是奉子成婚,女儿秦叶心已经快两岁了。看到我们念念长得可爱,莫群群总是念叨着要跟我们结娃娃亲!所有人都很好,生活在它预定的轨道上运行着。只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甚至没有再听到过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四年里,一次都没有!他终于淡出了我的生命!
直到有一天,季北辰递给我一本杂志。那是一本比较高端的杂志,能被记载在册的都是些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季北辰将杂志翻到某一页,对我说:“看看吧,是他。”
我疑惑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又疑惑地看向杂志。只见整一个版面做得奢华无比,像是关于一个大名人的事情。而标题竟然是——加拿大籍华裔画家苏烈华丽归国,携手美丽未婚妻开展国内首次大型画展!
我定定地凝视着照片上的人。是他,真的是他!那样精致完美的五官,那样淡漠又有些疏离的神情……不知不觉间,我的手指竟轻轻抚上照片上他的眉眼,而视线变得一片模糊。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面容甜美高雅的女人。那女人好像是个混血儿,漂亮地像天使一样。她挽着他的手,就如同一幅画卷!这个,就是他美丽的未婚妻吧?原来他真的在加拿大发展的很好,苏新蓝说的没错。离开了我,他没有了束缚,真正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泪眼婆娑间,只觉得有一只手抚上肩头。季北辰在我耳畔轻声说道:“去见见他吧。我知道,你很想见他……”
我带着念念出现在画展上。四岁的孩子出奇地乖巧懂事,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着,无一处不让他好奇!我拉着念念的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问:“念念,喜欢这些挂在墙上的画吗?”
念念点点头,仰起脸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那双眼睛正是遗传了季北辰的,干净明亮,让人一眼就能陷进去!念念虽然只有四岁,却开始展现出在绘画发面的热爱和天赋,这大概是因为胎教的关系吧。想起怀孕的时候,我常常安静地看着苏烈作画,心中就泛起些夹杂着苦涩的甜蜜。所以这次带他来画展,也是想他多多受到些熏陶。
整个展厅很大,我们一一看过去,那些画却无一不是风景、物事。念念看得很认真,而我却心不在焉,眼睛四处找寻着。只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见到他。想念虽然让人疯狂,可是真要见了面,又该如何面对呢?
正在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有人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那声音深沉、迷人,夹杂着些许的不确定:“姚遥?”
我猛地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念念扯了扯我的手,说:“妈妈,有位叔叔在叫你!”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回过头。果然,身后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烟灰色的西装衬得他更加挺拔,黑色的衬衣也是他一直喜欢的。他比四年前成熟了很多,眼神愈发深邃。我努力调整出一个微笑,冲他说:“哦,好久不见。原来你已经回国了。”
“是啊,好久不见。”苏烈客气的回复让我已经积满了水的心更加涨满了几分。他看了看我牵着的念念,问,“这,是那个孩子?”
我点点头:“是的,他叫,季念……”季念,纪念。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说过,我想纪念的,究竟是什么。
“季念……”苏烈重复着这个名字,却听到念念奶声奶气地唤他,“叔叔!”
苏烈闻声,笑了起来。他俯下身,摸了摸念念的头发,温柔地称赞:“念念真乖!”说罢,他直起身子看我,微笑,“这些年过得好吗?应该很好吧……”
我也笑:“是啊,很好。”如何能不好呢?当初离开,在那封信件里,我曾说,我讨厌跟你每日因为琐事争吵。我想回到季北辰身边,我最爱的是他,在他身边我才能过得最好!
苏烈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用英文唤他。我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个女人,比杂志上还要美丽!他应了一声,又颇有些抱歉地跟我说:“我还有些事情,就不能陪你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你去忙就好,我带着念念随便看看。”
苏烈跟念念互道了再见,又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他轻声说:“姚遥,我要结婚了。这次是带我未婚妻回国开答谢画展,也许,也是我最后一次回来……”
我依旧笑着:“哦,加拿大那边很不错。还有,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苏烈的目光终于转到了别处,他终于还是说,“那么,再见!”
“再见……”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对着他,也仿佛对着自己,轻轻的说。
念念拉着我的手,问:“妈妈,那个叔叔是谁?念念觉得他很好!”
我笑:“是啊,他是个很好的叔叔。曾经,他是妈妈最重要的人……”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们继续参观着画展。不得不说,苏烈的画技超群,每一幅画都堪称经典之作!很多学者和绘画爱好者都对着他的画大加赞扬,而我的目光,却被一副不起眼的画吸引——
那是一副很小的画,没有什么出奇,悬挂的位置也不起眼,甚至没有人围观它,评论它。可它还是一瞬间征服了我的心!这大概是全场唯一一副人物画,或者也不能被称之为人物画!那是一片金黄的虚无,像是夕阳西下时,天地被晕染成金色的场景。在地平线与天空相接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没有人能看清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只是依稀能辨得出,那是一个倔强执拗的女人。在画的右下角,还有两个隽秀的字——遥遥。
我伸手去触及那两个出自他之手的字,遥遥。是遥遥相望吗,还是遥遥不可及?
回眸,看见他拥着他美丽的未婚妻,与记者、仰慕者言笑晏晏。耳边萦绕的是他的话语——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嗯,很好。
然而还有一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四季都很好,如果,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