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再一次被用做了宴会厅,另辟出旁边的一处不小的偏厅招待女客。
仆人们忙忙碌碌地穿梭其中,客人来的也十分的多,规模虽不比沐阳大婚,但也是一派熙来攘往的景象,好不热闹。
小小从上一世就一向不喜欢过分的热闹,总有一种繁华过境的不真实的感觉,可是今天不同,今天有一些与林家往来密切的老人在场,再说小小现如今也大了,不比小时候好推脱,如果再不出现,只怕要说不过去了。小小真怀念过去的那些随心所欲的日子,就比方说沐阳大婚的时候。
沐阳当年大婚时,小小提前画了一幅象征百年好合的水墨花卉,提了一首小诗做贺礼。正日子那天,她也曾扮成一个小童,远远的向着沐阳施了一礼,以示祝福,而后就躲回自己的曲榭了。
若有客人问起,自有人帮她圆场。
自上元夜后林家小小已是声名远播,但由于林家上下下过死命令,并没有外人知道林家大小姐不会说话的事实。
林展鹏和夫人还没有失去希望,他们依然记得范先生说过小小还有再一次开口说话的可能,小小的聪慧也一直让他们觉得她还有开口说话的那一天,虽然这个可能很小,但两个人一直都没有死心。
虽然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小还是没有显现出一点开口说话的意思,他们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只是还存了一分侥幸的心思,仍然不想放弃。
曾有一些名门世家来递过名贴,想要拜会林家这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小姑娘,均被林家一一婉拒。
如今有好多人正是要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见一见这个世人口中惊才绝艳的“仙童”!
原本以为会在林沐阳的婚礼上一睹为快的人终于还是未能如愿!
等到客人散去,沐阳回到新房,挑去了新娘的盖头,两个人正相看无言时,屋外一曲深情、悠扬的曲子响起,沐阳携手新人的手,打开房门就看到了一幅让他们久久都不能忘怀的画面。
院内中亭一侧的长廊上白衣的小小正在月下抚琴,这是一首小小一直都很喜欢的曲子——月光下的凤尾竹。虽然乐器不对,为了沐阳的婚礼,她已经偷偷练习了很久了,好在如今琴技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总还算是没有辱没了这首曲子。
一泻而下的月光照耀着那专心抚琴的小小身影,旁边是另一个稍大一点的静静站立的小女孩,一霎时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
沐阳感谢小小,这样一首他第一次听到的悠美的乐曲是专为他的新婚而准备的,他的妹妹啊,总会让他有莫名的感动,他怎能不尽自己的力量护她一生的周全?
一曲已毕,小小起身向两人深深的纳了一福,翩然而去。
很久以后,林府的少奶奶都还记得当时的那一种发自心底的感动,那是自她出生以后,除了母亲和休哥哥才曾给过她的温暖。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她的欢迎和祝福,原有的丝丝不安在一瞬间被一种名为安心的东西替代,她从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了那个空灵的不似在人间的小女孩儿。
不用说,当林夫人拉着小小的手在女客那边出现的时候,又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等到大家安静下来,林夫人带着小小在众人之间一一进行介绍,小小微笑着默默的与大家一一见了礼。
十一岁的小小已经脱离了幼稚的面像和身形,高挑纤细,虽然身姿除了略显得高一些以外与一般生长期的女孩子无异,但绝大多数女子无法企及的容貌已经显露了出来。只是这会儿嘴角挑着一丝微笑,用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安静真诚地看着眼前人的双眼之间,或重或轻的一礼只让人觉着份外的舒心。
当她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时,美丽在这个时候反而不是那么让人关注的了,那一双眼中的神采似乎能把人吸进去。
正当林夫人携着小小还在与一厅的人周旋的时候,原本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丫环匆匆忙忙的赶到正跟在林夫人与小小身后一路小心照应着的湘玉身边,与她耳语了几句。
湘玉等着林夫人领着小小与一个上了年纪的富态老妇人见过了礼的空档,走近了几步在夫人的耳边几近无声的说了几句话儿。
林夫人向在座的诸位歉意的笑了笑,让湘玉留下来,转身拉了小小的手,一路领着小小随着外边随侍的小厮进了呤风苑。
林展鹏正在影廊下焦急的走动,看到两人过来将夫人急急一拉进了书房,让小小先在院内随意的等一会儿。
小小心下奇怪:这么冷的天只把她一个人留在户外,身边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还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虽然心里奇怪,也不能去追问,为了取暖,只好自己在园中信步走走。
刚刚下过了雪,地面上还透着一些湿润来。只是这里的雪原本就少见,也从来都不曾在地上留下过多少影踪,才一落了地,无论接触到的是什么物事,那雪就只剩下了一点微小的水珠,纵然前一刻是漫天的飞雪,落下来也只不过是才近了地面就已经化作了雨的样子了,唯一清明的是雪后的空气,透出一股沉重的湿冷的气息来。
这一点也让小小觉得十分遗憾,打雪仗、堆雪人在这里是想也不要想,比北方的孩子,这里的孩子们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许多的乐趣与童年美好的记忆。
据说呤风苑原本种的是竹,但是后来的一天原有的所有的竹在一天之内都消失了,后来又出现植物的时候就只有满园的梅花了。
竹或梅或其它的什么东西,它们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人的yu望难以实现以后替人承载罪孽的受体罢了。
小小很是为那些竹子难过,可是也觉得现在的梅树们更加委屈,活的好端端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犯了那些只会拿不会说话的东西撒气的人的煞气呢?白白污了这一院子的好品种!
走到中心的凉亭那里,正有先前不知道的什么人在这里对坐时放下的书画在案上。看到了这些,小小不觉失笑,这样的胡思乱想,可不是要疯了?如果古人有自己前世多少年多少代的教训才形成的万物平等的思想这才不正常吧!
身上也已经有些热了,还不见林展鹏夫妇两人出来,小小也就不再漫无目的的乱晃悠了,就着案上的干净的画纸与还未干的墨径直画起这一院的梅树来。
全心全意做画的小小终于画完了一幅墨梅图,向着有些冷的手哈了一口气,才刚要提字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来,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了。
正是林家长孙满月的大喜日子,林家的两位最重要的主人却不在前面做陪。虽然有林沐阳在前面照应着,可有许多客人毕竟是冲着林家的这两位来的,都不在场似乎也太失礼了些。
而且书房离这里本就不远,再加上没有什么人声,两个人如果真有什么要背着自己的话,也不应该把自个儿带到这儿来。
另外,从林夫人一走进书房到现在已经有很久了,门大开着却没有听见任何说话声,再加上一向被林家捧在手心里的自己又被无缘无故的晾在这里这么久,原本就有些说不过去。
小小正待抬头,在不经意间的一瞥下,冷不防旁边有一角降紫色的袍服进入了她的视线之内。装做若无其事偷偷的向书房处瞟去,果然看到敞开的门边隐藏的并不太好的林夫人焦急的脸,正不停的向着她的方向摇头,旁边更加深沉的暗影里应该是林展鹏站在那里。
是两个人都无法推脱的客人么?还被安排在呤风苑,而不是接待一般客人的柳园!小小心中有了计较。
小小正要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的样子,笔还未曾放下去,就突然从手中掉了下去,人也几乎在同一个时间趴到了桌面上,好巧不巧的打翻了墨盒,污了那一幅墨梅图,连着那一身的衣裳也都遭了秧。
不等那个柔若无骨的身子进一步滑落到地上,林展鹏就从屋内飞快的冲了出来,适时的接住了那个还在下滑的瘦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