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寺,寒鸦钟。
深山之中必有古刹。
山其实并不深,红叶山离大名府不过只有半天的脚程。但是对于附近的人来说这里就是深山,深山的特点是人迹罕至,红叶山虽然离闹市很近,不过也符合这个特点,无论白天或是黑夜这里都没人敢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渡魔寺就在红叶山之上。而且那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有鬼魅横行。
渡魔寺的寒鸦钟在深夜子时响起。
寺庙的梵钟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衢:qu四声。觉昏衢:告诉奔波一天的人们该休息了。)
深夜子时响起是为何呢?难道是为了让苦厄得到暂时的平息吗?
钟声悠长,在红叶山上如水波般荡开。
红叶闻的钟声,飘然而落,放下了对雪热烈的执念。
它萌发在春,招摇在夏,秋时豁然顿悟,舍身化泥。它不再鲜艳美丽但是它确可以和雪融为一体。
渡魔寺外是红叶满天,渡魔寺内是枯树寒鸦。
门口的匾额渡魔寺三个字已经斑驳不堪,门口的石阶也早已开裂,裂缝里钻出的杂草已经枯萎。微风拂过野草轻摇,像极了一个饱经苦难、啼哭抽泣的老人。
门是掩着的,油漆已经脱落大半漏出木材原有的纹理,深刻处已经开裂。裂缝之中可以看到门内的样子。
渡魔寺很小,大雄宝殿位于正中,左右各有两间僧舍,在这深夜之中皆没有半点火光,
几只乌鸦立在院子左侧的一根老槐树上,老槐树已经很老很老了,皮已经脱落大半。树心也已经随着岁月流逝已然殆尽,树皮之下是雪白的树干在一钩弯月下发着惨白的光。但是就是这样一颗羸弱的老树,确横生着一根苍劲如翻江蛟龙的树枝。
虽然已经是深秋树叶早就落光了,但是树枝之上却挂着串串白色的花朵。
乌鸦就立在这根满是花朵的横枝上,它们站的很整齐,眼睛也睁的溜圆,一动不动的盯着树下。
树下是一个盘膝而坐的小和尚,他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一个金刚伏魔杵。小和尚十七八岁的样子,青布僧衣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但是非常的干净,和僧衣一样干净的是他的脸。眉毛又细又长,闭着的眼睛上是长而浓的睫毛。嘴里轻颂“南无阿弥陀佛”。
小和尚旁边的地上有一口梵钟,他每念一句就用金刚杵敲一下。梵钟只有水桶一般大小,青铜打造,上面的花纹极其古朴,顶端有一个乌鸦形状的铜扣。这就是寒鸦钟。
“大半夜的敲钟真晦气!”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漆黑的大雄宝殿里传出。
小和尚不为所动,依旧念佛敲钟。
可是在地上的寒鸦钟内确有人声传出,钟这么小难道能装下一个人?
那个声音苍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留香你为何焦躁?”声音是从钟里传出来的,被铜钟修饰过后变得绵长飘荡,在渡魔寺的院子里起了一片回声。
一个胖大的和尚从大雄宝殿里走了出来,浓眉大眼一脸的横肉,大光头上并没有戒疤。他扭了扭脖子伸了个懒腰十分不耐烦的道:“这钟已经敲了几天几夜了,谁受得了?老子我都三天没吃饭,三天没睡觉了,就在这听你们敲钟了,晦气真晦气!”
苍老声音再次响起道:“留香莫动嗔念,有水自饮,有米自淘。”
“主持师兄切莫分神。”又一个声音在寒鸦钟内传了出来。
留香就是那个胖大的和尚,他大步向着院内的一口井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们说的倒是轻巧,饿的又不是你们。”说着话他已经在井中打出一桶水,举起来就往自己嘴里倒,水冰凉刺骨将他的前襟打湿,不过他毫不在意。
主持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众生皆可渡,芸芸众生已有万千神明护佑,唯有魔遭遗弃,我佛慈悲愿渡之。”
留香放下水桶,身子一摇已经躺在老槐树的横枝之上,乌鸦纷纷惊走落在了大雄宝殿的屋脊上。
留香冷哼一声道:“那你们就慢慢渡吧,你看这渡魔寺除了你们六个老和尚就只剩这一个留星小和尚了,等你们死了小和尚还俗娶老婆,这渡魔寺我看就算是到头了。”
这个时候小和尚说话了,他就是留星,他说话的时候依旧闭着眼睛,他说:“留香师兄给我拿口水喝。”
留香没说话只是把手一扬,井口之上就悠悠的出现了三个小水团,轻轻的飘到留星小和尚的嘴边,留星张嘴水团就进了他的嘴里。
留星道:“谢师兄。”说完嘴里就又颂起佛号。
留香对这个小师弟似乎十分喜爱,与他说话的时候居然带了几分笑意,他道:“师弟客气了,等八月十五过了,你可要给师兄做只素鸡吃,师兄我可是馋的紧啊!”
有一个声音在寒鸦钟之内传出,这个声音不似前面两个柔和,反倒和留香的声音一样洪亮,他似乎有些怒道:“留香!自去修行,莫要在这捣乱。你在寺里多年难道不知道此时有多重要吗?”
留香在树枝上把身子侧了过来,用手托着自己的脸大大咧咧的说:“我能不知道嘛?我在这渡魔寺比你们六个老和尚加起来呆的都久。每年八月太阴将煞,从初一一直到十五方止。你们这些和尚渡化不了的天杀魔就会蠢蠢欲动。”
“你既然知道就别在这捣乱!”
“化石师弟,静心。”
留香笑了,他似乎觉得这个凶和尚化石被主持喝令正中他意。他笑着说:“二十年前你们是二十六个人,现如今只剩六个我看今年有些悬啊!”
寒鸦钟之内真的有六个人吗?
有,当然有。
寒鸦钟内不仅有六个人,还有三十六座舍利塔,不仅有三十六座舍利塔,还有一座三层的大殿,上书天杀殿三个字。
三十六座舍利塔将天杀殿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六角形,最近的六座塔上坐着六个和尚,他们都身披袈裟嘴里念动经文,他们所在的舍利塔散发着金光,将三十六座舍利塔与中间的天杀殿照的通亮。
在舍利塔之间的空地上,有各色的花朵正在盛开与凋落,奇异的树木长着各色的果子,蝴蝶飞舞其间。在这其中还有各种奇形怪状面目可怖的妖物。
那些妖物有的身形庞大,舍利塔能藏住它的头却藏不住它的尾巴,有的身形极小可以在花蕊之上嬉笑。不过它们都很安详与快乐。
能如此快乐自然不必再为魔。
舍利塔之外是无尽的虚空,虚空之上有点点的星辰,正如天上繁星般排列。
这样的地方让人想到的只能是仙境二字。
留香又说话了:“昨天五云山的江湖贴我替你们看了,要我们派人去一趟。”
主持化法胡须已经花白,脸上有很多岁月行过留下的癍,他已经如院中的老槐树一般苍老了,听留香说完道:“所为何事啊?”
留香道:“说什么天石神方,三刀.....什么神......咳咳,你也知道我识字不多,留星他是个瞎子自然也看不见,等你们出来再说吧。”
主持化法道:“待我们出去再定夺吧!”
六个和尚似乎都对天石神方没有太多的兴趣,听留香说完就全部入定专心的诵起经文。
可是就在天石神方四个字被说出来得时候,舍利塔边缘处的地面确动了起来,地面自然是不会动。
之所以会让人感觉是地面在动,那是因为动的东西已经一动不动很久了,久到与地面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