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又要出差了。
看着她背着那个巨大的包包准备出门,李小鲤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丁香雨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所有的注意事项我都列在备忘录上了,你自己看,听见了没有?”
李小鲤点点头。
“钱还是在抽屉里,自己拿。”
“知道了。”李小鲤闷闷地说。
妈妈顿了一下,放下包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儿子……”
李小鲤吸了吸鼻子:“你快走吧,司机在下面等着呢!”
“儿子,也许妈妈应该换个工作,一个不出差的工作,那样,妈妈就有时间陪你了……”
“算了吧,”李小鲤拍拍妈妈的手,“丁总编,放心地去出差吧。你可别换什么工作,你那工作多好呀,你自己说的,不仅有社会责任感,有事业成就感,而且,还能赚好多的钱。”
“那我走了?”妈妈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突然转过身来换了一副嘴脸,“李小鲤,你乖乖地给我听着,妈妈不在的时候更要好好学习,不许贪玩,不许打游戏!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李小鲤懒洋洋地回答。
“还有,等我回家的时候,不许再用那种成绩来吓我!”
“知道了!”
“那好,我走了,家里的东西够你吃三天的,过两天你小姨拍完戏就会过来照顾你,你爷爷奶奶也会来看你的。记着,有事打电话!”
李小鲤走到门口:“走吧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你怎么当领导呀?”
丁香雨出了门,隔着栅栏望着儿子,李小鲤突然把铁栅栏拉开,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他最不愿意做、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做的事情:他竟然扑到了妈妈的怀里,然后紧紧地抱了一下她的腰:“路上小心!好好照顾你自己!”
然后,他一把推开丁香雨,迅速地退回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丁香雨怔了半天,才转身下楼去。
李小鲤慢慢地走在校园里那条银杏树林荫道上。已经是秋天了,美丽的银杏树叶开始变黄。这是校园里最美丽的林荫道,也是校园里最美丽的时刻。
可是就在这最美丽的时候,他看见了最不美丽的一幕。
校工杨大爷刚把一大片银杏叶扫到一起,正准备转身去拿簸箕装树叶时,一群穿着旱冰鞋的小子呼啸而来,如狂风般卷过,树叶立刻四处飞扬,杨大爷大叫了一声,那群小子本来已经嘻嘻哈哈地跑远了,竟然又滑过来,把杨大爷包围在中心,围着他旋转了起来,银杏叶弄得到处都是。
李小鲤想也没想,丢下书包蹿了过去,抓住了正好从自己面前掠过的那个男生,定睛一看,冤家路窄,居然又是武小刚。
武小刚正得意着呢,不提防一下子被人从后面抓住,立足不稳,“叭哒”一声摔在地上。他骂了一声:“谁这么大胆?竟敢……”当看清楚是李小鲤时,他一骨碌翻起身来,一把抓住李小鲤的衣领,一拳向他脸上击来。李小鲤往下一缩,衣服“吱啦”一声被撕破了,但却迅速地躲了过去,他顺势击出一拳,重重地打在武小刚的肚子上,武小刚又是“叭哒”一声跌了出去。他抬起手,手掌上一片血红,原来是因为摔得太狠,手掌磨破了皮,血流了出来。
武小刚愣了片刻,竟然咧开嘴哇哇哭了起来。
其他的旱冰小子都愣住了,停住旋转,围在武小刚身边不知所措。
“这、这……”杨大爷蹲在武小刚身边,哭丧着脸,吓住了,“这位同学,你快起来,天哪,这可怎么办?怎么办?你出血了,疼不疼呀?我扶你去医务室吧?”
武小刚指着李小鲤:“好啊,又是你!”
李小鲤把撕破的衣服理了理,搓搓手,拎起放在路边的书包,冷着脸不吭声。
武小刚的同学们都沉着脸向李小鲤围了过来。
眼看事情要糟,杨大爷哆哆嗦嗦地走到李小鲤面前:
“唉呀,小同学,你为什么要去拦他嘛?谁要你管闲事呢?唉呀,我要走了,我……这件事不关我的事,我要走了……”他捡起地上的扫帚,推着小车赶紧溜走了。
李小鲤望着他的背影,叫了一声:“喂,你……”
武小刚咬着牙站了起来:“又是你!你是不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好呀,你等着……”
正在这时,上课铃响了,武小刚犹豫了一下,转身对同伴们说:“走!先上课去!反正他跑不了!”
一群人远去了。李小鲤回过头来,正想往教室走,一抬头,却看见郑老师铁青着脸站在他面前。郑老师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地鼓起了掌:“真精彩!李小鲤,刚才那一幕真是精彩!”
“我……”
“告诉我,为什么你考试的时候不如你打架的时候那么霸道呢?”
“老师,刚才是武小刚他们,他们把树叶弄散……”
“什么把树叶弄散?什么什么呀?我没看见,我只看见你把人家打倒了!李小鲤,你到底要闯多少祸才住手?你把人家都打出血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学好?你太让人失望了!怎么说你才好?好了,你先跟我来!”
他垂着头跟在郑老师后面走进了教室。
果然如他所料,同学们没有一个人理他,吴昊天等人甚至露出极度鄙视的神色,连何其亮也愤怒地扭过脸去。李小鲤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起立问好完毕之后,郑老师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住了:“昨天的卷子改了没有?”
李小鲤把数学卷子找出来放在她面前。
郑老师边看卷子边说:“听说昨天你和六一班的西门树打乒乓球去了?”
李小鲤迟疑着点点头。
郑老师笑了笑:“真的?”
“真的。”
“我倒从来没想到咱们班的李小鲤还有这样的胆量,竟敢去和西门树打乒乓球。同学们,你们都知道西门树是谁,是不是呀?”
全班同学没有一个人吭声。
郑老师继续“和蔼可亲”地说:“这么说来,李小鲤还是很有勇气的,老师平时可有点小瞧你了!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后的比赛结果是怎么样的呀?”
白晶晶脸都憋红了,徐茫茫的脸却变得苍白,垂下头去。李小鲤仰起脸,静静地看着郑老师:“郑老师,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根本就没有和西门树打,我输了,就主动从他的裤裆底下钻过去了。”
“哎哟!”郑老师夸张而吃惊地叫起来,“天哪,怎么会这样呢?你怎么能这样就认输呢?我们班里怎么出现了你这样的英雄?你简直太让我吃惊了!”
李小鲤说:“郑老师,对不起!”
“那么,我刚才在校园里看见的那一幕又怎么解释?你不是很能打吗?”
“我……”
郑老师突然收了笑容,低下身子,把脸贴到他脸边:
“李小鲤,你给我站起来!”
李小鲤站了起来。
郑老师伸出手,指着教室门,一字一顿地:“现在,你出去!”
徐茫茫叫了一声:“郑老师!”
郑老师摆摆手:“看来你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你昨天和今天的行为,我真想不到你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来……好,你现在就站到教室外面去,我没叫你你不许进来!”
李小鲤只好一步一挨地走到门边。郑老师还不罢休,走到他面前:“积我教书五年之经验,我还从来没碰到一个主动钻别人裤裆的学生。你打破了这个纪录,这简直太棒了!”接着她又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小鲤抬起头,像看天外来客那样看着郑老师。
郑老师收敛了笑容,无比严肃地盯着他:“你这种状态我不管是不行的了。这样吧,明天下午,把你的家长请来,我要和他们好好地谈一谈。”
李小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道:“郑老师,我妈出差去了!”
“出差去了?怎么自从我一接手你们这个班,你妈就总是出差?那好,你妈出差了,你爸总在家吧?就叫你爸来好了!”
李小鲤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郑老师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明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你爸爸。否则……”她没有说完,转身走开了。
放学后,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何其亮和徐茫茫还在做清洁。李小鲤磨蹭着走过去,对何其亮说:“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何其亮抬起头,对他翻翻白眼:“你想让同学们都不理我吧?”
李小鲤怔了一会儿,只好低下头自己走了。
徐茫茫喊了一声:“哎,李小鲤……”
何其亮一把拉住她:“你想干什么呀?随他去!这样的人,跟着他都丢脸!”
李小鲤听到了何其亮这句话,他顿了顿,真想冲回教室,但忍住了。
他胸口上被撕烂的衣服还耷拉着,看上去狼狈极了。
他抬起头往楼上看,发现六一班还没有放学,他飞快地下了楼,跑向学校大门。
门口有一个电话亭,他拨通了丁七七的电话。小姨那边一片“哐啷哐啷”的声响,嘈杂极了。李小鲤扯着嗓子:
“丁七七,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啦,你又闯祸啦?”不愧是小姨,千里之外也能闻出他的味儿来。
“我妈又走了,让你回来照顾我!”
“不行呀,”丁七七的声音听上去又累又烦,“临时要补戏,我们还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来。小鲤,你先坚持着,等我回来吧!”
李小鲤都要哭出来了:“小姨,你在哪儿呀?你就不能请个假吗,哪怕就一次?”
“不行呀,小鲤,小姨这可是签了合同的,如果违约了那可是要赔钱的……”
“钱就那么重要吗?妈妈老是出去赚钱,你也老是出去赚钱,你们大人怎么老想着赚钱?”
“我们不赚钱你吃什么呀?”丁七七大声说,“你怎么啦,小鲤?你今天情况不对呀。告诉小姨,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有,没发生什么事儿,我能发生什么事儿呀?你们经常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一放就是一个月,我能出什么事儿呀?”李小鲤使劲吸溜着鼻子。
“那你再坚持一下,坚持就是胜利!小姨相信你,你是最能干、最勇敢的男子汉!”小姨在那边对他举着拳头鼓励,“我们现在正在火车上,马上要钻山洞了,不方便跟你多说,挂了啊!”
李小鲤对着那电话,话筒里只有忙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