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第二天一早，欧文拿着一张大理地图，站在古城和苍山的交叉路口。横看竖看没看明白如何爬上这座山，感觉很迷茫。眼看日上三竿，现在上山，天黑前还得下山，时间挺紧张的。
抬头看看白晃晃的太阳，换上墨镜，换墨镜的同时，眼睛扫到十字路口的对面站着一个女孩，手里也拿着一张地图，在左右打量周围的环境，感觉她比自己更迷茫。
从生理学角度来讲，男生的方位感要比女生好，东南西北欧文还是分得清。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登山点，距离有点远，欧文在考虑如何抵达最近的那一个。
苍山有索道，欧文不坐索道，可以省下几十块钱。
他们的目光终于交错在一起。那个女孩身着亚麻色裙子，围着同色系围巾，鹅蛋脸，头发绾在脑后形成一个发髻。不是很惹眼的美女，朴素干净。欧文扬了扬手中的地图，
“嗨！”
“啊？！”那个女孩略显惊讶地回头看，她不确定欧文是在和她打招呼。
“我过来吧！”欧文穿过马路。
“哦！你在和我说话吗？，
“是啊！”
“要上苍山吗？”
“是啊！看着地图好像挺远的。听客栈老板说，上了山，还要走十多公里路，我不确定今天还要不要上山，起的有点晚了。”
“这样吧！我们搭个伴，找个三轮车，到苍山登山口，节省点时间。”
“也好！”
“怎么称呼你？”
“朋友们叫我婉儿，我名字中有这个字。我不喜欢，感觉挺风尘的，我让他们叫我婉子。”
“像个RB女孩名字。”
“我是教日语的。”
“哦！不如叫丸子好了，肉丸子的丸。”
“啊！还是很俗气，随便你吧！”丸子没有特别介意。
“我叫欧文！”
那一段时间流行网名，在外旅行的旅友，不怎么称呼真实姓名，一般直呼网名。
找到一辆电三轮车，“突突突”，十几分钟把他们带到山脚下。有两个选择，乘坐索道很快可以到半山腰，然后走山上比较精华的一段路程。爬山也可以，前半段比较闷，也需要一定体力。
欧文征求了一下丸子的想法，欧文想爬山，丸子同意了。
有个同伴爬起来也就没那么闷！
苍山不算高，绵延的距离比较远，号称十九座山峰十条溪涧相连。是大理“风花雪月”四大著名景点中的“苍山雪”。体力好可以一直沿着山脊走，一天时间走不完，需要户外装备，要带帐篷之类。
苍山是座秀丽的山，对于爬过泰山和华山的欧文来讲，不觉得爬苍山有什么压力。苍山平均海拔在3500左右，最高峰4000多米，大理的海拔也有2600米左右，所以苍山的相对高度不算高。
上午八点开始爬，十点左右爬到中部。这个点就是索道能到达的地方，接下来所有游客都需要徒步。
沿着山路一路向北，可以从苍山的另一边下山，需要两天时间，欧文和丸子没有带装备，决定走一段到山顶就返回。
山上没什么饭店，路过一家山民的住所，讨了一点水喝。是住在山上的一户人家，门前挖了一个蓄水井，山泉汇集在水池里。喝一口在嘴里一直凉到骨头里。继续往山里走，就看不到什么人家。不过山路两侧的风景越来越美。透过树丛，可以看到大理古城。有些地方露出的空档大些几乎可以鸟瞰整个古城，非常壮观。
感觉古城就在眼前，欧文就想，从原路返回要走那么远，不如探索一条新路，走近道直接下去。看着山下应该是个村庄，村庄隔着一条马路就是古城，应该会节省不少时间。
这个轻率的想法给他们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对于登山，特别是户外旅行，欧文经验不多。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庄，两人在山坡上的树丛里钻来钻去，就在眼前的古城，就是找不到一条道路下去。终于在一个断崖前被彻底拦住了，继续前进是不可能了。顺着横断山崖找其他道路也不确定能否下去，看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了。
“怎么办？”丸子有点担心。
“原路返回，”欧文果断决定。
“好吧！”其实无论什么决定丸子都会跟着欧文，丸子从来没有爬过山。
欧文想，不能继续把她带入险境。宁可花些时间，一定要回到安全地带，这个常识他还是有的。手机没有一点信号，想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也不能。
丸子很疲惫，欧文也是，但是他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其实自己心里也担心。
从离开大路到山崖边他们花了两个小时，想想还要原路返回就感到沮丧。
身上的衣服沾满泥土，手脚有些地方被划伤了，两人都很狼狈。
欧文在前面探路，丸子跟在后面。有时候距离拉开一点，丸子就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她怕欧文会丢下她。为了让她安心，欧文让丸子走在自己前面。刚才是下山的转态，现在又变成上山了。
两人像两只猴子，在没有台阶和道路的树丛中摸索。如果真是只猴子一定比现在爬的好一些，真是手脚并用了。有些地方好像和来时的路不同，其实也没有什么路，欧文怀疑以前有山里的居民曾试图趟一条路出来，但是没有成功。感觉有些地方明显比原生态的树木空隙大一些，但是也很难发现之前留下足迹或其他人为的踪迹，或许是时间久了，被雨水冲刷掉了。
欧文的方向感不错，爬一会儿又找到原来的路。有些高低变化的石头和比较明显的树种还隐约记得。早知道要原路返回，应该留一些记号，欧文记得一些探险家的电影或者书籍中就是这么干的，没有想到会这么被动。不过作为一个设计师，他记得下山的时候有意识去辨识的一些植物特征。当然大理最为有名是茶花，茶花这个季节没有开花，单凭叶子和树干很难辨识出来。杜鹃倒是很好辨识，苍山上的杜鹃品种繁多，夏天开的花朵颜色也明显。下山路上欧文摘了一朵插在丸子的鬓角。回来的路上，欧文看到那株杜鹃，心理踏实很多，他知道，距离大路已经不远了。
天色有些晚了，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大路上。不然就要在山林里露宿一晚了，他们没有带露营装备，现在连一瓶水都没剩下了。
背包里有几块巧克力，还找到一个果冻，欧文把果冻给丸子，每人吃了一块巧克力，感觉体力好一些。
回首看大理古城，已经灯火通明，远处天空的霞光映照着灯光。天空的反光让他们隐约看清树木和石头，晚上七点多，返回大路。看到路边的防护栏，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偶尔有山鸟飞起，扑棱棱拍打翅膀的声音很快消失在静谧的山谷中。
丸子抱着欧文哭，她可能吓坏了。欧文极力安慰她，其实就是被困在山坡的丛林里面，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因为是七月，天气比较暖和，不会冻死。几块巧克力也能支持到第二天天亮。只是没有水，没有水的情况下一天也不会渴死。这里不是沙漠，树林里随便生长茂盛的树叶或者植物都含水分，这点欧文觉得是不会危及到生命安全。只要自己不做出危险举动就没事。
丸子没有经验，非常害怕。
可能是心理害怕，天很快黑透了，被困在山上，距离三口步行下去至少四五个小时，夜里不可能继续爬山，太危险。
终于，手机有一点信号了，拨打110急救电话。拨打了很多次，终于通了，救援确认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后告知，夜里不能派人上山来救他们。索道已经关闭，山上不通车，汽车上不来，要等到明天早上。
等到明天早上还需要你们救援吗！欧文很气愤，挂了电话。
“丸子，不要怕，我们回到半山腰那家农户寻求帮助，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怕。”丸子只是仅仅牵着欧文的手。
休息了一会儿，找到一处溪流洗洗手和脸，把身上的泥土清理干净，沿着山路往回走。
现在已经安心多了，只要没有野兽，不会有什么危险。
月光照亮山涧，惊起山鸟，一声啼鸣飞向月亮。一个人的确很害怕，这种害怕是心理造成的，不是环境本身。两个人就好很多，可以互相壮胆。
丸子紧紧拉着欧文的衣服，生怕把她丢下。
欧文有些想笑，这时已经忘记刚才那副狼狈相了，觉得这种经历也挺有趣。
旅行不就是经历不一样的生活吗！有快乐美好，也会有烦恼和痛苦。
山里很静，虽然是夜里，因为山的黑，反衬的天空有些蓝。隐约看到古城的灯火，让人安心。
“应该快到了，不要怕！”远处隐约有一处灯光，快到那家农户了。
“哦！”丸子松开欧文的袖子。
“喂！有人吗？”欧文轻拍那家农户的门，屋子里亮起了灯。
出来的是个老爷爷，上山的时候见过。连鬓络腮的胡子全白了，身体很硬朗。
他答应收留他们一晚。
欧文和丸子好开心，觉得因祸得福了。
“老爷爷，能帮我们弄点吃的吗？”欧文问。
“你们要等一会儿，老婆子刚睡下，得叫醒她，我不会做饭。”
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老爷爷在生火。院里垒了灶台，燃料是山上砍下的木材。老奶奶起来烧水，先给他们弄热水喝。欧文和丸子渴极了，等不及热水先把山泉喝了一大碗，感觉就是甘露啊！热水烧好了，老奶奶帮忙泡了一壶茶。
大山夜里有点凉，夏天也一样。老奶奶给他们烧了两个菜，米饭现成的，热一下，饭后喝了一壶茶，感觉重新回到人间。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比没有迷路之前更开心。
老爷爷还有一间屋子，平时不住人，放一些农具。行李都有，屋里有两张单人床，那种原木打造的简单设备。一盏昏暗的钨丝灯显得有一点温馨。被子是那种很厚的棉花被子，有些旧了硬邦邦的，总比没有的好。
显然老爷爷把他们两人当成一对情侣了。也不能再要求什么，在这前后不着村的山里，晚上还能有饭吃，有一个躲风避雨的所在休息已经感觉在天堂里了。
幸好是两张床，不然，欧文和丸子不知道该怎么睡。
老爷爷提了一壶热水，拿来一个盆给他们泡脚。
吃饭前用泉水洗了一把脸，两人看着还比较清爽，现在能泡泡脚，感觉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欧文让丸子先洗，“一起洗吧，水不多，我用完了，你就没水了。”
两双脚泡在热水里，走了一天的路，感觉很舒服。
泡一会儿，水凉了，再加点热的。
丸子皮肤很白，两双脚，在盆里对比鲜明。欧文的脚底磨起了茧子，整天在走路，那双脚的皮肤有点黑，不过显得很健康。丸子的脚就是城里女孩那种白白净净，细软温柔，指甲修的光润圆滑，涂了淡淡的粉红。
欧文用脚趾轻轻触碰丸子的脚底。
“痒啊！”丸子咯咯笑起来，似乎忘记了下午的惊魂历险。
“谢谢你！”丸子放松下来。
“谢什么？”
“我自己会吓死的。”
“又不是沙漠或雪山，其实没有什么危险，可能就是心理害怕吧！”
“嗯！”
“之前没有经历过吧！”
“嗯！我从来没爬过山，第一次爬山就被困在山上了。”
“好吧！你的人生履历这下有点谈资了。”
“你们学校还没有放假吧！”欧文感觉暑假还没有开始。
“嗯！我辞职了。”
“哦？”
“想休息一段时间。”
“不是有寒暑假吗？”
“我没有，我是私立学校，只有国定假日。”
“那也不用辞职呀，可以请几天假。”
“请假心理也不轻松。”
“哦！”欧文点点头。
欧文离开上海的时候，老板说，你可以休息一两个月，这都不要紧，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欧文回绝了老板的好意。
想到一段时间后还要回到这个环境中继续这种生活，内心就很痛苦。欧文想彻底改变这种生活，即使改变不了，也要暂时远离，这样才能安静下来反思这十年的工作和感情。公司毕竟是要运营的，能等你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能留着那个职位半年或一年吗？在上海是很不现实的一种想法，所以提交辞呈给老板，从公司走出来的一刻，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虽然那一刻也意味着自己失业了。
欧文需要这种失业的放松和快乐，丸子也需要。
丸子在广州一家私立学校做日语老师，整天跟着绩效走，升学率和家长的期望值，每天像无数把利剑直指后背，冷飕飕的感觉。
“你出来多久了！”丸子问。
“三个多月了吧！”
“什么时候回上海？”
“不知道，没准儿遇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就留下来生活。”
丸子瞪大眼睛，欧文的想法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想。
“我离职出来，身边也有很多朋友反对，不管了，我就是想出来看看。”
“有时候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吧，不然很快就老了！”
盆里的水已经凉了，夜深了。丸子先钻进被子，欧文帮她掖好被子，熄灯，屋里出奇的静。
真是一次奇妙的经历，下午还惊慌失措在山间找路，现在居然有个地方可以安稳睡觉。
在苍山的一户山民家里，和一个陌生女孩子。
睡不着，欧文盯着屋顶发呆，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木构建筑缝隙透进来月光，能看清一些物件。墙上挂了农具，看了一眼丸子，她翻了一个身。
“欧文！你睡着了吗？”丸子轻声问。
“没有。”
“我有点冷！”夜里寒气重。
“要不把我的衣服给你盖在被子上？”欧文想起自己那件冲锋衣，可以抵挡一点寒气。
“我可以睡在你那边吗？”丸子问。
欧文犹豫了一下。“你过来吧！”
丸子飞快的从床上下来，钻到欧文的被子里，那个棉被很硬，摸着冰冷。
“我们把两床被子盖在一起，这样会暖和些。”
“好啊！”
那个单人床不够宽，两人挤在一起，只好贴在一起，因为担心被子不干净，没有脱贴身的衣服。其实已经是夏天，也没有穿多少衣服。脱了外套和长裤，因为太脏了，总不能那样睡觉，里面欧文只剩下大短裤和半袖体恤，丸子也差不多。甚至她的那个小内裤更加精致纤细，她把一条围巾系在腰里，这样可以围裹两条腿温暖一点。
“现在呢？”
“好多了，我就是觉得害怕，以前我睡觉要开一个夜灯。”
欧文把胳膊放在丸子腰间抱着她，像两把勺子重叠在一起。一会儿，欧文身上的热气把被子暖和一些，两个人身体都温暖了。
“你还冷吗？”
“不冷了。”
“早点睡吧！”
“嗯！”
那样的姿势很快两人进入梦乡了。
睁眼的时候，已经是阳光满屋，窗外各种小鸟，叽叽喳喳很热闹的样子，丸子依然熟睡中。
欧文起床洗脸，老爷爷和老奶奶已经吃过早饭了。
苍山的阳光很明亮，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天有点假，像一块颜料没有掺杂其它颜色。
黛色的苍山把人围在井底，仰望苍穹，没有尽头。
老爷爷和老奶奶起得早，劈柴，喂鸡，喂狗，生火做饭。
有只土狗昨天晚上可能已经睡了，今早发现多了两个人，怔怔的看着欧文，欧文也看着它。
“虎子很温顺不会咬人。”
老爷爷吆喝了一声，虎子找它的饭盆去了。
欧文用泉水洗了脸，冰凉刺骨。没有带洗漱用品，就用泉水漱口，感觉神清气爽。
欧文请老爷爷烧点热水，他担心丸子用冷水洗脸会感冒。
一个小时后丸子起来，看起来脸色红润，气色不错。
洗好脸，老奶奶把早饭准备好了。感觉是在农家乐住了一晚，店主人还周到好客。
从这户农家走到索道有一段距离，欧文带丸子坐索道下山。
感谢那对老夫妻，欧文留下两百元，身上就带了那么多钱。老奶奶追上来退给欧文一百，欧文坚持给她留下，推辞了一阵她终于收下。
索道站迎来下山的第一批乘客，欧文和丸子。
“这么早就下山？”工作人员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
“我们喜欢夜里爬山。”欧文眉毛一挑，扯了一个小谎，匆忙拉着丸子上了缆车。
丸子看着他偷偷笑。
“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这种奇遇了吧！”关上门，缆车迅速滑下山。
“会的，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欧文故意逗她。
“不要。”丸子生气的样子很好看。
欧文也笑笑，没有提昨晚上的事情，担心丸子会尴尬。
下山只有他俩，上山的人渐渐多起来。
两人互相看着，不说话，对视了一会儿，丸子有点脸红，或许想起什么，转过脸看向窗外。
彩色的树从脚下飞快掠过，武侠小说中“草上飞”就是这样吧。
不同树木的色彩交叠一起，混成一条彩色的烟幕，色彩晕染开就是在“水上漂”也说不定。
透明的缆车像是水上飘摇的一个不倒翁，载着欧文和丸子在童话里飞。
欧文握着丸子的手，她的手有些温度了，昨晚一直冰冷，欧文以为她生病了。他们并排坐着，迎着阳光，天气真好！
下山后，丸子回客栈休息，暂时分开，留了手机号，约定短信联络。
丸子住在古城外一家客栈，出东城门抬眼就能看到那家客栈，是当地居民自家改造的民宿。
欧文在古城内，两人就在人民路的东西两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