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太愤愤的立起身,眼圈红的像是抹了胭脂。她眸子里透出的冷像冬日冽风,呼呼的吹透人的心窝。冯老爷没敢正眼去瞧她,只管饮着茶。心含方才才被训斥过,自然更不敢站出来帮衬一句的,低着头盯着绣花鞋尖看。
“快些商议吧,莫在耽搁时辰。”大娘望着四姨太悻悻的影子,小声言语。
“论婚事,当然要紧着兰丫头。年岁就数她最大。若在不出阁,该成了老姑娘了。”二姨太斜着眼望着大太太。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太太留着兰丫头在身边无非是想在冯老爷身上栓个绳。兰丫头自小在冯老太爷的身边长大,冯老太爷去世的时候特地交代了冯老爷好生待兰丫头,莫要亏待了她。谁承想些许年景过去了,这大太太上了年纪,人老珠黄,年老色衰。再不能是冯老爷心尖上的人。再者冯老爷又纳了几房姨太太,就更淹没了去。这大太太只能靠着兰芝去牵制冯老爷。兰丫头在跟前晃上几眼,冯老爷又会心生恻隐。
“要我说,兰丫头跟蕙丫头年岁也差不了多少,自然也不能耽搁。”大太太铁着脸,不知是急了还是怎的连耳垂都紫红了起来,望上去像一颗青紫的葡萄。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莫要争论。今儿四个丫头的婚事都要议不是?”三姨太笑着言语。方才早上还跪在地上哭晕了妆,如今却看不出一点痕迹。若不是心含趴在窗上望见了,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三姨太着实不容易,既不如大太太是正房,又不如三姨太得冯老爷的欢心,较四姨太,又没有那副好模样。又生了冯志权那个浑不吝,一直不得冯老爷的欢心。心里再苦,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嗯,兰芝丫头定要出阁的。蕙丫头年岁也该寻个人家了。至于梅丫头和含丫头可再做商议。”
冯老爷言语。
“老爷定要一碗水端平了,谁还不是只生了一个。”二姨太瞧了一眼三姨太,话里话外听着都是指三姨太生了俩。
“罢了。”冯老爷摇摇手,也就当应了二姨太。
“我寻了城里顶好的媒婆子打听了。住在南边的吴家有一个二少爷,年十八还未娶妻。听说,这吴二少爷三岁时就被算命先生算上这辈子定不会缺了金银。”二姨太言语到“金银”二字,眼珠子都豁然变成了那珍珠,溜溜的转,闪着光。
“吴家?”冯老爷本就不大记得人,这会子更是糊涂。
“哎呀,老爷。吴家,就是冯老太爷之前为官时的那个吴家啊……”二姨太握着绣花方巾的手,抚了一下冯老爷的手背。冯老爷好像突然就开了窍了,点着头。
“嗯~,不过老太爷去了后,就断了联系。这会子该有十年了吧。这猛然去说,怕~”冯老爷是守旧的,碍着面子。当年冯老太爷为官时,得了不少吴家的帮扶。可自从冯老太爷驾鹤西去,冯家就再没拜访过,这猛然上门怕丢了颜面。
“老爷,自当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自有法子。听闻吴家老太爷还硬朗着,如今吴家又做了盐场买卖,家境也殷实。若蕙芝嫁了去,定亏待不了。”二姨太说着说着,眉飞色舞起来,看样子,对吴家二公子甚为满意。
“娘,吴家的二公子是否已有意中人,打听了没?若人家已有心仪之人,我这巴巴的往前送,定要羞的我自裁了去。”蕙芝是顺了时的方脸,不大。但与身架子一同望去,总觉得这脑袋配不上了这玲珑的身段。身着一件绸缎短袖旗袍,外面套着一件镂空针织短衫,从那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空洞里依稀能望得见白嫩圆滚的藕节臂。
“你当你娘老糊涂了不成?我当真打听了,吴家少爷自然是没有心上人。”二姨太白着眼。
“若吴家少爷看不上我该如何?”蕙芝自小就被下面的几个姊妹比较,外人总说她模样虽不差,但不如几个姊妹。为这事,没少掉眼泪。
“那不能,且不说你模样俊俏,这论婚嫁还不是长辈说了算。”二姨太自是不认输的,自己养出来的女儿,比得谁都最好。
“那是自然,蕙丫头这身段论谁都不能够说出不字。”三姨太打着帮趁。这一出心含都看的透彻,三姨太这是圆了之前的话,替二姨太说个话,定不会白说了,梅芝丫头的婚事定要二姨太帮衬着些。
“那兰丫头寻了哪户人家?兰丫头模样俊俏,又聪慧过人平常人家定是瞧不进眼里去。”三姨太恭维了那个,又恭维了这个,顶善于交际变通。
“我娘家的四姐姐倒是帮着寻了一户,可那家少爷年岁比兰芝小了一岁,且娶了一个。这兰芝若是嫁了去,岂不要做小。我寻量着再寻寻看,这婚姻之事,定不能草率。”大太太语罢,这二姨太就如那定了时了西洋钟,清脆响亮的咳嗽一声。那利刃般的丹凤眼透着讥讽的光。
“我的姐姐,这婚事自然是马虎不得。但,若是蕙丫头都嫁了出去,这兰丫头岂不是更抬不起头来?不知的人,还以为姐姐不愿放了手,硬要把兰丫头留在身边。且骂了不为子女着想怎么是好?要妹妹说,子女大了定要拱手让了人,留来留去再留出仇来了。”二姨太的话听着确实是那么个理,但回了味就是妥妥的另番滋味了。
“哼,我自家的女儿,自然自己说了算。”大太太脸色难看,她自是知道二姨太的另番意思的。若是蕙芝嫁了出去,二姨太就没了筹码在身边,这宠爱较以前定会少许多。日后且不说吃穿用度上会打折扣,这说话腰杆子也没大太太挺得直些。
“且要为老爷考虑考虑,莫要牵连了老爷才好。”大太太较二姨太嘴上功夫是欠缺了很多,这结果早就料得出来。
“嗯,英兰所言甚是。”二姨太的话说尽了冯老爷的心坎上,已经年过半百,自然是担不了这“迫害子女”这遗臭万年的恶名声。